第九章 我本漢家子 將適單于庭
婉瑜的到來，不！應該是桑榆的到來，讓墨韻堂又熱鬧起來。每日都有醫(yī)官來給桑榆格格和賢妃娘娘看病，宮女們每日各司其職，各做自己的事情，看到自己的主子身體逐漸康健，宮人們都是喜上眉梢，心中很踏實。曾王時常來看看賢妃和桑榆，驍騎將軍的夫人趙氏隔幾日就會來探望。忙碌、喜氣、熱鬧的氣氛籠罩著墨韻堂。
一日曾王和大妃來到墨韻堂探望，整值幾位醫(yī)官來會診。曾王問道：“桑榆格格回府已經(jīng)有十幾天月了，不知各位醫(yī)官對桑榆的病情怎樣看？有什么辦法？之前伺候桑榆格格的宮女說，桑榆并不是一直失明，只是最近才這樣?！?p> 魏醫(yī)官上前答道：“回稟王爺，之前桑榆格格的病是臣下看的，只是偶爾失明，一般都是伴隨著發(fā)燒出現(xiàn)的，燒退了之后就沒有事情了，眼睛又復明了，具體的原因臣下也沒有搞清楚?！?p> 錢醫(yī)官接著說：“臣下翻看了醫(yī)書，發(fā)現(xiàn)了格格的病因：格格的眼疾是青盲癥，由于心火旺盛導致模糊，再有格格換了一個新的地方，不適應生活，心中有火，每日哭鬧，進而引起發(fā)燒，加重青盲癥。每日對太陽穴、四白穴按摩可以有效果，臣下已經(jīng)開好方子：用茯苓、車前子、防風、黃芪入藥，能起到很好的清肝熄火作用，能緩解眼疾。每日用青皮和芒硝煮水洗眼睛，這“青皮洗眼水”是治療青盲的神方，定能夠有效果，等過些日子可以進行針灸，臣下覺得格格可以復明?！?p> 賢妃聽到錢醫(yī)官的話，不禁有一些酸楚：“桑榆每日總是哭鬧，想想這孩子如此小的年紀就要受到這樣的磨難，真是替她心疼?！闭f著用手帕擦拭眼角的淚水?！百t妃姐姐不要擔心，有醫(yī)官的精心照顧，桑榆格格一定會早日康復的?！贝箦参康?。
一個月的時間慢慢過去了，桑榆從之前的哭鬧改成靜靜地坐著，她知道自己的哭鬧是沒有用的，身邊的人對自己照顧有佳，但是這里沒有媽媽、沒有冬至、沒有秋靈、沒有巧鳴和巧艷。她的眼睛用一塊白布包裹著，每天只有洗眼睛的時候會打開，每天都會有一雙輕柔的手給自己的眼睛做按摩，有時還會有針刺進自己的頭上，桑榆會哭會叫，每次都會有那雙溫柔的手撫摸自己，感覺很舒服，仿佛媽媽的擁抱。
賢妃對別人不放心，桑榆的起居每日都由南云親自照料，桑榆和南云似乎是有緣，每每哭鬧時只要南云抱著桑榆，桑榆就會好一些。旭日干每天都會來看桑榆，聽到旭日干的聲音，桑榆都會露出笑容。
旭日干從門外悄悄地走進來，他輕手輕腳地走著，不想還是被桑榆發(fā)現(xiàn)了，桑榆說道：“旭日干哥哥，是你嗎？”旭日干停下自己的腳步，有些詫異，自己一點聲音都沒有出，問道：“是我，你是怎么知道是我的？”桑榆說：“看不到，自然是聽你的腳步聲了，你的腳步是很輕的，但是不穩(wěn)，有點快，南云的腳步要慢一些，還有賢妃娘娘的腳步聲是最穩(wěn)的，從來都是慢慢的，還有賢妃娘娘和南云身上都有香味，你的身上沒有香味?！?p> “一個腳步聲，你能聽出那么多的人，我是你的哥哥，你沒說錯，那日松也是你的哥哥，還有之前來過的朝魯也是哥哥，有一個你說錯了，賢妃娘娘還是你和我的母親呢！”旭日干不失時機地說著桑榆和賢妃的關(guān)系。桑榆聽了這話有些發(fā)愣，自己喃喃道：“賢妃娘娘是我的母親？”
桑榆已經(jīng)不再哭鬧了，有時還會和旭日干玩一會，和賢妃也不陌生了，只是沒有叫賢妃母親，看著桑榆的精神越來越好，賢妃的氣色也好起來。不過每次那日松來到時候，桑榆都很緊張，會縮在南云的懷里。
今日是桑榆醫(yī)治的第三十天，錢醫(yī)官之前就說過，到了第三十日可以把眼睛上的白布拆下來，看看醫(yī)治的效果。這一日墨韻堂上下都很緊張。錢醫(yī)官走到桑榆的面前再一次給桑榆號脈，回身向曾王，大妃，賢妃行禮。
曾王關(guān)切問道：“錢醫(yī)官有幾成把握？”
錢醫(yī)官說道：“回王爺，桑榆格格的脈象很平穩(wěn)，心火已經(jīng)消退，臣下有六成的把握?！甭犃舜嗽捹t妃神色凝重，用手緊緊的搓著衣角。曾王說道：”富貴有命，生死在天，把布拆下來。”南云走到桑榆面前，小聲說道：“格格，今日奴婢要把這眼布，拿下來就能看到王爺、大妃和賢妃娘娘了。”
“我還能看到旭日干哥哥?！鄙Ｓ艿穆曇粢呀?jīng)興奮得不行了。南云用手慢慢的將白布一圈一圈地拆下來，那拆下來的白布仿佛緊緊地勒著賢妃的脖子，賢妃輕輕地咳嗽，那日松站在賢妃身后，一手搭在賢妃的肩頭一手摟著旭日干。
白布落在地上，旭日干個子小擠到前面，拉著桑榆的雙手問：“桑榆妹妹你能看到我嗎？”一雙大眼睛如夏夜晴空中的星星那樣晶瑩，像秋天小溪流水那樣清澈、明亮，仿佛不曾染有世塵的情感，讓人感覺到單純的氣息。桑榆說道：“你是旭日干哥哥?！薄澳闶强吹降?，還是聽到我的聲音的？”旭日干緊張已經(jīng)開始口吃：“我身上穿的是什么顏色的衣服，你快說！”
桑榆被這一屋子的人嚇到了，聲音更小了：“看到的，你穿的是白衣，你還說要送我一只小鳥呢？”不等桑榆說完，屋子里便是一片如卸重負的聲音。錢醫(yī)官上前拱手：“恭喜王爺，桑榆格格的眼疾復明了?！鼻嘤衤暑I(lǐng)一眾的宮女跪下：“恭喜王爺，大妃，賢妃娘娘，桑榆格格眼疾康愈。”曾王的臉上露出久違的笑容：“墨韻堂上下照顧桑榆格格有功，通通打賞?！蹦侨账衫袢崭珊蜕Ｓ芄蛟谡龔d中間，那日松對桑榆說：“妹妹你一直寄養(yǎng)在善化寺，有佛祖庇佑，今日回府，快來拜見父王和大妃娘娘、賢妃娘娘?！鄙Ｓ苣懬拥叵霋昝撔袢崭傻氖?，用陌生的眼睛掃視滿屋子的人，南云拉著桑榆的手，在耳旁輕聲說話，在南云的引導下給曾王和大妃，賢妃請安。大妃滿臉笑容地說道：“桑榆格格眼疾復明，上京的和親郡主馬上就要進府，是當今的皇上親封的貴妃，王府真是雙喜臨門，明日請戲臺班子進府來演戲，邀請驍騎將軍一起來觀戲，咱們曾王府要好好操辦喜事。”
喜悅的氣氛在曾王府的上空籠罩著，復明的桑榆格格，從上京和親的貴妃娘娘。這兩個女子的出現(xiàn)，讓曾王府幸福得如同花兒一樣。上京城皇家送親的隊伍和曾王府派出迎親的隊伍，在烏峰城的大街上穿行，烏峰城從未這樣的歡騰，男女老少都走上街頭一睹皇上欽定的和親郡主的風采。
月亮高了升起來，銀銀的素臉靜靜地凝望著蒼茫的大地，如同一位偉大的母親，用深情地目光，注視著熟睡的嬰兒。與喧鬧的曾王府相比，這里是一片凈土，葉子被輕風撫摸著，發(fā)出的沙沙聲若有若無。曾王傳下話要照顧賢妃和桑榆的身體，和親的喜事不要打擾墨淵居。隨著風兒，偶爾傳來遠處小宮女的談笑聲和鼓樂聲，又隨著風兒遠去了。賢妃靜靜地坐在正廳的塌上，斜靠著身體，微微地閉著眼睛，這些日子的疲累終于伴隨著桑榆的復明變得煙消云散了。南云走過來，輕聲呼喚：“娘娘，到床上睡吧?！?p> “南云，你跪下?！边@低沉而又威嚴的聲音居然是從賢妃的嘴里發(fā)出來的。南云很是不解，跪在地上，南云說道：“娘娘，不知奴婢哪里做得不好，惹娘娘生氣了。”賢妃睜開眼睛：“南云，你一直就知道桑榆的來歷吧，對不對？”南云聽到賢妃一針見血的話語，自己已經(jīng)沒有退路了，說道：“是的，之前奴婢在如才人的綺麗院伺候，那一年一直看護婉瑜格格，如才人帶著格格出府養(yǎng)病，奴婢就分到墨韻堂來，那日桑榆格格來的時候奴婢就知道，這是婉瑜格格?！?p> 賢妃聽了南云的話，說道：“桑榆只要你抱著就不會哭，我才想起來你原來是綺麗院的人，看來是熟人相見??！”南云的身體有些發(fā)抖，她第一次看到賢妃如此嚴厲：“關(guān)于格格的來歷，曾王已經(jīng)下來嚴令，奴婢是不會透露半點消息，奴婢只會盡心照顧桑榆格格?！?p> 賢妃說道：“看來你還是懂規(guī)矩的，桑榆才四歲，已經(jīng)磕頭認下我這個母親了，你可不要多嘴多舌啊？“南云說道：“娘娘放心，奴婢只知道認真做事，不該說的話不會亂講。奴婢現(xiàn)在是墨韻堂的人，就是您身邊的小螞蟻，奴婢會遵從您的指令，一心照顧桑榆格格，一心伺候娘娘?！蹦显乒蛟诘厣?，把頭埋在雙膝中間，哆哆嗦嗦地說話。
賢妃說道：“自己掂掂自己的份量，你的姑媽是你唯一的親人，就在后院做雜役，管住你的嘴就是保住你們姑侄的命?！辟t妃看到跪在地上發(fā)抖的南云，換成平素和緩的態(tài)度說，“這墨韻堂里我看得出，你做事踏實細心，桑榆放到別人的手里我是真的不放心，行啦，起來吧，忘記今天的事情吧，下去做事去吧。”
南云顫抖著退出屋子，賢妃對進來的青玉說道：“要看著南云，南云照顧桑榆的時候，身邊一定要有別的宮人，讓之桃和春竹在旁邊，不要在南云身上出什么岔子?！?p> 和親的貴妃進府入住沉香榭快一個月了，大妃傳下話：貴妃遠嫁烏峰，好要好好休息，免了貴妃十天的請安拜望。貴妃如同她的封號一樣，貴氣十足，富貴逼人，讓曾王留戀于沉香榭，夜夜不歸，讓王府里的百花都汗顏。
大妃的百合院里一眾嬪妃來給大妃請安，王府女人的位置已經(jīng)發(fā)生的變化。大妃當居其中，右側(cè)是賢妃，左側(cè)是貴妃，其他的才人分坐兩側(cè)，大妃看到賢妃的氣色好了很多，說道：“賢妃姐姐的身體是越來越好，臉上的氣色很好?！辟F妃在一旁說道：“妹妹來到王府不到一個月，聽說姐姐身邊的桑榆格格的眼疾已經(jīng)好了，妹妹一直沒有去探望，請姐姐見諒?？磥磉@一番風雨算是過去了?！辟t妃聽了自是高興說道：“有貴妃妹妹惦記，我已經(jīng)是萬分感激了，妹妹送來的補品，我每天都在吃，還要多謝妹妹惦記。”
大妃問道：“桑榆已經(jīng)復明了，醫(yī)官是怎樣說？”
賢妃說道：“錢醫(yī)官說，桑榆的眼疾也是舊疾，每逢發(fā)燒就會發(fā)作，醫(yī)官說了，桑榆就是多病的身體，今后是離不開藥罐子的。不過只要不發(fā)燒就可制住眼疾，就像貴妃妹妹說的，總算是云開霧散，還要多謝大妃娘娘的照顧?！?p> 三個人正在說話，云才人插個一句話：“大妃娘娘，聽說如才人要回來了，是真的嗎？”
大妃看看一旁的賢妃說道：“還要在等些日子，我已經(jīng)讓薩滿大師看過日子，最近都沒有好日子，還要等等，到年前就能回來了。聽說如才人生病，索性在莊子把病養(yǎng)好，回來之后咱們王府更會熱鬧的?！?p> 賢妃聽到如素到年底才能回來，這樣桑榆就離開如素將近一年，一個四歲的孩子離開母親一年了，到時候就算如素回來，桑榆也不會記得那個母親的，桑榆現(xiàn)在已經(jīng)叫自己母親了，自己才是桑榆的親身母親。聽了大妃的話，云才人面色有些尷尬，貴妃一副不關(guān)心的樣子，吉雅才人、烏蘭才人、古納才人知道兩年前去莊子看病的事情，如才人要拖到年底才能回府，大家難免心中唏噓。
大妃對一旁的貴妃說道：“貴妃妹妹不知，如才人兩年前去莊子養(yǎng)病的，王爺已經(jīng)通報了全府，各位妹妹要管好自己院子里的人，不要多言多語，這樣府里才會平安?！睅孜徊湃讼嗷タ蠢锟?，都是心知肚明。
廳里里有些沉默，大妃向塔娜是個眼色，塔娜拍拍手，一眾宮女端上一盞盞燕窩，大妃說道：“這是從王爺從上京帶來的燕窩，大家快嘗嘗?！甭牭绞巧暇┧偷难喔C，貴妃端起來抿了一口，又輕輕地放下。一旁的云才人一邊喝一邊說道：“這燕窩的味道真香，還是百合院的廚房的水平高？”
“云姐姐，這燕窩真的是燕子的窩嗎？聽說燕窩是燕子的口水？”古納是東胡人，燕窩并不常見，有些好奇，聽到是口水做的，吉雅才人放下手中的碗。
貴妃沒有等云才人說話，放下燕窩，說道：“燕窩，顧名思義，就是指燕子的窩。但是它不是普通燕子的窩，而是金絲燕的窩。普通燕子的窩是由泥土和一些雜草，而金絲燕的窩卻不一樣。金絲燕會把口中的黏液一點點地吐到巖壁上，黏液慢慢變干。金絲燕會一次次的吐粘液，直到燕窩呈現(xiàn)一個小船形狀，一個燕窩就成型了。取下燕窩還有經(jīng)過浸泡、清洗、過濾、去毛，最后才是咱們吃到的燕窩。白燕、毛燕、血燕都是貢品，大妃的燕窩應該是白燕的?！?p> “一碗小小的燕窩這樣不容易，吃起來一絲一絲的？”古納才人還在追問。貴妃很喜歡說這些東胡人不知道的事情，慢條斯理地說道：“先將燕窩放入清水中浸泡兩個時辰，然后將泡發(fā)好的燕窩順著紋理撕成細絲，這可是個細致的活，再用清水清洗兩遍并將雜質(zhì)去除，接著把燕窩放入燉盅內(nèi)，加入清水沒過燕窩兩指深，然后把燉盅放入鍋中，燉煮一個時辰。最后：將紅棗、枸杞、冰糖加入燕窩，蓋上蓋子繼續(xù)燉半個時辰?！辟F妃的話很有畫面感，仿佛看到小廚房里的師傅在操作，貴妃說的時候正廳里有些靜，盡管大妃有些不屑，賢妃的臉上也露出不悅的樣子，但是還是認真的聽著，所有的才人的臉上都露出頂禮膜拜的樣子，古納的下巴都要驚掉。
“原來一個燕窩有如此的麻煩，難道味道如此鮮美？貴妃娘娘不愧是上京的和親郡主，真是見多知多?！睘跆m才人在一旁說。
“貴妃是從上京來的，自然是見多識廣，今后還要多說說，給大家都漲見識?！贝箦谝慌噪S聲說道。
深夜，貴妃沒有睡意，站在院子里看著自己的院子。一眼望去，疏疏的林，淡淡的月，襯著蔚藍的天，遠處已經(jīng)看不清了，郁叢叢，陰森森的，又似乎藏著無邊的黑暗。紫真給貴妃披上一件衣裳說道：“貴妃要當心，這里的夜風重，不要著涼?！?p> “哦，你不說我倒是忘記了，這里是烏峰，上京這個時候天氣已經(jīng)熱了，烏峰還有些涼。”貴妃說道，“紫真，你想上京嗎？”
紫真知道貴妃在思念上京，說道：“貴妃又想上京了，咱們來到烏峰有兩個月了，王爺對您特別寵愛，最近都在咱們沉香榭，那些才人都看不到王爺了?！弊险婀室庑α藥茁?。
貴妃沒有喜悅，依舊看著月色。
紫真繼續(xù)說道：“今日您在百合居吃燕窩，講燕窩的時候，王府的女人都是一副不知道的樣子，看來是沒有見過什么世面，您就是王府的頭籌啊?！?p> 想到古納吃驚的樣子，貴妃笑笑說道：“頭籌怎樣？那些女子可以時?？吹阶约旱募胰耍矣肋h不可能回到上京了。哎，一聲嘆息，貴妃轉(zhuǎn)身走進屋子。
月光朦朧，象隔著一層薄霧，撒落一地冷清，蒼白的月光使人感到陣陣凄涼意，最終在一聲無耐的嘆息聲中飄散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