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身披夕陽奔向你
除了竺宴極其不滿意自己被叫“泰迪”之外,賀峰的出現(xiàn)并沒有對眾人造成太大的影響。竺宴依舊起了個大早,依舊在泥土路的盡頭扶著腰喘氣,依舊望著兩位助理消失的身影擦順著眉毛往下淌的汗。然徹怕她再出意外,特意找老板娘借了輛自行車從旁邊的小道跟著她,不時幫她拍幾張照片。顧客瘸著腿繼續(xù)出門采風(fēng),蘇瑤陪她走著走著就進(jìn)了文創(chuàng)服飾店,倆人穿著不同顏色不同樣式的新衣服在試衣鏡前拍了無數(shù)張照片,小星星有樣學(xué)樣,揮舞著肥大的衣袖在鏡子前轉(zhuǎn)圈圈。好男人唐崢看著鏡頭里的老婆孩子笑成了花,一邊猛夸“對,臉往左一點,我們星星真漂亮!”一邊“咔擦咔擦”拍報廢率百分之五十的大片,遲漾震驚地看著一家三口互相夸贊其樂融融的場面退了有樣學(xué)樣的心,干脆拎著兩個女人的戰(zhàn)利品站在墻角充當(dāng)工具人。這一次活動進(jìn)行得很順利,竺宴茍到天黑終于走完了全程,過線的時候腿一軟差點栽倒地上,好在然徹有先見之明,早早地讓小橘和王攀在終點線等著,小橘架著竺宴胳膊把她放上自行車后座,然后掏出手機一陣搗鼓:“哎,我記得這里有家甜品店的怎么找不到路?”王攀接戲接得特別順暢,他一巴掌拍在小橘肩上:“我知道在哪兒啊,走走走,我?guī)闳ァ!?p> 兩位助攻拿出奧斯卡級別的演技迅速消失在反方向的盡頭。竺宴喘著粗氣扶著車座要往下跳,然徹突然推著車往前走,竺宴下意識抓住座椅穩(wěn)住身形,驚呼:“你干嘛!”
然徹穩(wěn)穩(wěn)地推著車,目視前方身姿筆直:“你,歇會兒?!?p> 沿街兩旁的樹梢柵欄都掛了燈,竺宴一眼就看見前面的人紅得快滴血的耳垂,驀地低下頭,翹起的嘴角卻無論如何也藏不住。
青石板的縫隙里長了草,自行車輪胎輾上去有輕微的顛簸,然徹刻意放慢了速度,嘴上仍舊提醒:“坐好了?!?p> “好。”竺宴看著他寬大的背,突然希望這條路永遠(yuǎn)沒有盡頭。
然而是路,就總歸會有走完的時候。
竺宴在小院的階梯旁下車,然徹彎腰把自行車扛進(jìn)去。民宿外間的大堂里,小橘和王攀在陪小星星玩舉高高的游戲,小孩高興得臉上只剩一排沒長齊的乳牙;顧客和蘇瑤圍在桌上笨拙地捏東倒西歪好在沒露餡的面餃,遲漾戴著棉手套從廚房端出一大鍋冒著白氣的湯放在幾張拼在一起的桌子上,唐崢把青菜丸子放在四周,轉(zhuǎn)頭去幫老婆包餃子,遭到一生要強的中國女人的嚴(yán)詞拒絕。然徹從老板娘那回來,伸長脖子看了眼桌上煮得濃白的骨湯,挽起袖子進(jìn)了廚房,遲漾把他往外趕:“我記著呢,番茄鍋底馬上好了,你出去!”
兩口大鍋在中央咕嘟咕嘟冒著熱氣,葷菜素菜和手工餃子排排坐,鮮榨果汁和小朋友專屬的熱牛奶也放上桌,眾人落座,小橘一拍腦袋:“我蛋糕呢!”那古風(fēng)山水田園的奶油蛋糕不知何時到了竺宴手里,她手里的DV高舉著,張口是那句經(jīng)典的開場白:“歡迎來到竺宴的VLOG,這里是”
“竺宴的親友團!”
身后那群人排練過一樣喊得齊齊整整。
鏡頭里,鍋氣繚繞,黃色白色的杯子碰在一起,清脆又嘈雜。觥籌交錯間,有道清朗的男音從桌面上傳出來,遲賀年坐在保姆車上咬牙切齒地喊:“你倒是把手機拿起來啊二貨!”
“哈哈哈哈……”
鬧騰騰地歡笑撕破冬夜的寒冷,天空炸起煙花,希冀多年但從不敢奢望的那場夢,就這樣擺在竺宴面前,生動又鮮活。
南柯鎮(zhèn)的馬拉松活動為期一周,不過眾人卻沒有待到活動結(jié)束。唐崢的公司突然有急事,顧客的采風(fēng)暫停,跟著老公孩子回家養(yǎng)傷。蘇瑤也突然接到工作電話,急急忙忙趕出國談合同去了。遲漾不虛此行,他靈感爆發(fā),帶著兩首歌的小樣回了工作室。然徹按照行程赴青河參加品牌活動。就連小橘也接到了爸媽的催她回家過年的電話,她請示完虞千一臉躊躇地站在竺宴門口,指頭抬起又落下。
竺宴一開門就撞上她比麻花還糾結(jié)的臉:“不是還有三個小時就登機了嗎你怎么還在這?”
小橘絞著手指半響,下定決心般向她發(fā)出邀請:“竹子,要不你跟我回家過年吧!”
竺宴有些意外地挑眉:“怎么,你要娶我???”
“哎呀我說認(rèn)真的我不能讓你一個人在這,你跟我回家過年吧?!?p> “誰說我要在這兒了?”竺宴把門拉開,展示出已經(jīng)收拾完的行李箱然后推著小橘肩膀下樓:“我已經(jīng)想好下一步去哪兒了,你啊就安心回家過年,聽話?!?p> “可是,”小橘抓著扶手不肯走,水汪汪的大眼睛望著老板。
竺宴生平最看不得人這副樣子,她下意識看向天花板,嘴角扯出笑:“哎喲你干嘛,你不是已經(jīng)讓他們來陪我了嘛,我心情現(xiàn)在很好,你不用擔(dān)心我,快去機場。”
“原來你知道啊,我還以為我藏得很好呢。”小橘頗有些遺憾地咂咂嘴。
竺宴哭笑不得地沖她擺手:“知道我行程的不就你一個嗎?趕緊走吧姑奶奶,一會兒司機該下來催你了!”
小橘“蹭”地拖著行李往外跑,邊跑邊喊:“我就喊了瑤姐一個人,然徹老師是自己要來的我發(fā)誓!”
出租車司機早就等得不耐煩了,人一上車他就一腳油門踩出去,小橘的聲音飄揚在風(fēng)里:“竹~子~你~信~我~”
竺宴大聲回她:“我知道!”
南柯鎮(zhèn)之行雖然短暫卻讓竺宴攢足了勇氣,她一個人提著箱子輾轉(zhuǎn)三個城市,最終停留在煙火氣旺盛的有逢。她裹著棉衣戴著口罩托著行李穿過大街小巷,在第二家中介推薦的第四套房的租賃協(xié)議上簽了字。流程走完的當(dāng)天,竺宴搬進(jìn)了書香小筑701。
書香小筑是有逢市近些年新開的樓盤,雖然不在市中心但離商業(yè)街很近,日常采買囤貨很方便;樓下有一家健身房,隔兩條街還有一家CAT舞社,最重要的是,這里每條路都能在導(dǎo)航上找到。
竺宴簽了一年的租房合同,打算在這里安頓下來。
她已經(jīng)東奔西跑太久了,是時候讓自己沉下心學(xué)點東西,也是時候,給自己重新打造一個家。
入住當(dāng)晚,竺宴只收拾了一張床就逼著自己洗漱睡覺了。第二天,她刻意睡了個懶覺,慢吞吞掃車去了很遠(yuǎn)的建材市場,花掉一天的時間淘回來兩張地墊和一個老式木柜,又花掉三天時間把房子一點一點收拾出來,然后去花卉市場買了幾盆仙人掌擺在陽臺。組裝桌椅的快遞到的時候,竺宴已經(jīng)養(yǎng)成了十點睡覺八點起床的生物鐘,她把那堆零件隨便堆在墻角,拿上外套和口罩逛了八點半打折的沃爾瑪,拎著一堆食材坐在廣場上的長凳上對著水流此起彼伏的噴泉發(fā)呆,直到發(fā)傳單的姑娘湊到跟前給她介紹禮儀班,她很有耐心地聽完講解并且填了報名表,然后慢吞吞拎著東西回家,一碗蔬菜沙拉下肚困意上頭,她丟下碗就去洗漱并迅速上床睡覺。
就這樣任性又隨意地過了半個月,竺宴的生活節(jié)奏緩慢且穩(wěn)定下來。上午九點練完瑜伽她會喝杯溫水并在落地窗前發(fā)呆,下午三點到報的班里完成三個小時的唐代禮儀學(xué)習(xí)到商場廣場上看日落,然后慢悠悠回家做飯。
一個周的課程結(jié)束,竺宴受益良多。她跟老師道了別照舊去廣場上發(fā)呆,意外地看到長椅上坐著一個熟悉的人。
那人一身漆黑,一只口罩把臉擋去大半,凌亂的劉海隨意掛在額前,只露出一雙好看的眼。
竺宴有些遲疑地叫出一個名字:“然徹?”
然徹抬頭,墨黑的瞳里驟然綻放笑意,眼尾那顆痣也跟著眼角臥蠶一起凸出來。他驚喜地開口:“竺宴?!?p> 竺宴今天穿了新買的長裙,厚厚的深棕色呢絨在小腿肚掐出荷葉邊。她攏了下裙擺,在長椅另一端坐下,兩個人之間隔著一條小臂的距離。然徹能清楚地看見她耳邊掉落的碎發(fā)。她忽地移開眼,好似不經(jīng)意地開口:“你來找我的?”
“是啊,有個人一直不回我消息,我只好來這碰碰運氣?!蹦忻餍茄劢俏侣?。
“???你給我發(fā)信息了?”竺宴趕忙去看手機,屬于然徹的聊天框里有一排新消息。
“【圖片】猜猜我在哪兒?”
“你什么時候下課?”
“我餓了?!疚黬pg】”
時間顯示是半個小時前。竺宴拉下工具框,果不其然,那顆鈴鐺上面插著條斜杠。她滿臉愜意地解釋:“不好意思啊,我上課的時候手機開靜音忘關(guān)了,沒看到你消息?!?p> 這道歉來得突然,然徹收了逗她玩的心思,不自在地抓抓后腦勺:“沒,沒事,我正好可以看看這里的絕美夕陽?!?p> “絕美夕陽”是竺宴半個月前發(fā)的朋友圈配文。
竺宴努力把上揚的嘴角往下拉,眉頭微皺眼睛輕瞇,腦袋垂到懷里,萬分抱歉地說著臨時想出來的臺詞:“啊,實在是對不起,我今天是最后一節(jié)課,時間有點長,真的不是故意不回你消息的?!彼f完還聳了聳肩。
寬大的掌在空中前進(jìn)又后退,來回幾次終于還是懸在半空。然徹摩挲下指尖:“呃,這,沒關(guān)系,真的沒關(guān)系,這個位置的夕陽真的挺好看的,再說我也沒等多久你別……”
“呵哈哈?!斌醚缂绨虿煌B杽樱徛痤^,濃密的睫毛里全是得逞的笑。
然徹驀地松了口氣,然后露出不可置信的眼神:“你騙我?”
“哈哈哈哈。”竺宴扭過頭笑彎了腰,然徹也傻乎乎跟著她笑。等竺宴笑夠了回過頭他又立馬擺出一副受傷的表情。老粉絲無情戳穿他:“行了別演了。”
“切~”演員不聽導(dǎo)演指令給自己加了個白眼。但是他不太會翻,眼球努力地往上走半天黑色區(qū)域還是明亮地在中間。
竺宴咬著下唇憋笑。
然·渾身是戲·失敗演員·徹幽怨地看著她。
竺宴起身往左走,邊走邊回頭大喊:“走啊,去買菜,不是餓了嗎,老粉絲給你煲湯啊~”
喊完她拔腿就跑。
八百年前的老梗被大庭廣眾地搬出來,然徹“惱羞成怒”,邁開長腿穿過人群朝她奔去。
人群里的野獸
回頭看,發(fā)現(xiàn)他倆有好好談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