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海棠忘了后來是怎么回到車里的，等她醒來的時候，車已經停在了胡同邊上。
彼時天已經大亮，灰色泛白的天空下有淡紅的云霞冒出來，雖然看不到，但她知道太陽在緩緩升起。
賀竹年就睡在她的身邊，兩人的車座都調的很低。
她緩緩的起身，把蓋在身上的衣服掀開，慢慢的靠近賀竹年。
好像是第一次這么近距離看他睡覺。
他的臉對于一個男性來說，有點過于精致了。
眉眼像是被勾線用的毛筆沾著濃墨描過一樣，眼尾微微上挑，形狀很好看，但一點都不女氣，下頜線輪廓清晰，經過一宿，有淡淡的胡渣冒出來，讓他整個人看起來粗糙的更真實。
周海棠伸出手，想碰一碰他密實的睫毛，看看是什么手感。
結果距離他的臉還有不到十公分的時候，被他準確的捉住了手。
“偷襲？”賀竹年毫無預兆睜開眼睛。
“只是看你睡著沒?！敝芎Ｌ挠樣樀慕忉?。
賀竹年眼里含笑，放開了她的手指，“沒有，就瞇一會兒?！?p> “既然醒了就回家睡吧?！辟R竹年把椅座調回正常，轉了轉脖子下車。
外面的空氣又濕又涼，周海棠只穿著自己的薄外套下來，被冷風一吹，不由自主打起了冷顫。
賀竹年明明望著天際，竟然發(fā)現(xiàn)了，彎腰從車里拿出他剛才蓋得外套，隔著車給她扔過去。
“穿這個上樓，”賀竹年說：“別凍著。”
周海棠穩(wěn)穩(wěn)的接住，繞著車頭走到他身邊，披著他的外套，感覺上面還留有他的體溫。
賀竹年看她走過來，沒忍住伸手揉了揉她睡亂的頭發(fā)，然后自然的幫她把衣服穿好，拉上拉鏈。
周海棠一直盯著他的臉，上面有明顯的疲憊。
好像更真實了一些。
在她的印象里，賀竹年永遠是精密強大，一絲不茍的，像一臺永動機一樣，大腦即使在休息的時候都在運轉，每次遇到問題，他總是最快能找到最優(yōu)解，讓她在向上攀爬的時候，走的永遠是最簡潔高效的路。
她習慣了仰視。
但是面前的賀竹年，為了安慰她，毫無怨言的陪了她一夜，可能剛剛才合眼休息，就被她打斷。
她忘了，他也不是機器人，會累會有情緒，甚至這段時間，他好像特別忙，但是他從來都沒提過一句，更沒有抱怨。
想到這里，周海棠有些慚愧，她因為徐禪的事，間接的在賀竹年這里耍了一通，對他真的很不公平。
她想伸手蓋住他溫潤的眉眼，誠心的道個歉。
然后她也確實這么做了。
她慢慢的走過去，向他伸出了手，賀竹年略有些訝異的看著，但沒阻止，直到她用手遮住他的眼睛，她清晰的看到賀竹年的喉結動了一下，卻任她胡鬧。
其實遮的并不嚴實，高高的鼻梁隔著，賀竹年能清晰的看到面前的人。
“竹年哥，”周海棠輕聲說：“對不起，我以后會很乖，不會像今天這么任性了?！?p> 賀竹年笑著將她的手接過，稍微施力的捏了兩下，“不要胡思亂想，一切有我，難過了就說，生氣就鬧，不開心就撒潑，這些都沒事，我又不會跟你計較，什么都憋著才不好，讓我多了解你一點?！?p> 這簡直像是告白。
周海棠沒談過戀愛，也沒喜歡過異性，當然沒吃過豬肉總見過豬跑，身邊的同學們有很多都在談，但她感覺那些男生看著都沒賀竹年這么體貼溫柔，這簡直像是在戀愛。
她默默的用想象力烘著自己的心，最后沒忍住傾身抱住了賀竹年。
她貼著他堅實的胸膛，心里嘆息著承認，自己好像不知不覺喜歡他很久了。
周海棠一直都知道兩人之間的差距，但她身上去掉對抗生活的堅韌，就只剩下膽大和孤勇。
賀竹年身體明顯僵硬了一下，但只是一瞬，而后像了然般拍了拍她的背，小聲說：“好了，再撒嬌就要被那邊的阿姨笑話了?！?p> 周海棠最后還是不好意思的把人放開了，紅著臉連再見都沒說一聲，就跑了。
壞事干完就跑，膽子大，臉皮到是很薄。
賀竹年看著她逐漸消失在拐角的身影，動了動自己剛才被抓住的手臂，復雜的目光后藏著難得的溫柔。
因為賀竹年也要忙自己學校里的事，補課時間就都集中在下午和晚上了。
下午賀雪過來補文綜，晚上賀竹年回來補數(shù)學和英語。
上午則是周海棠自己安排的時間。
最近林林上班不是很積極，早晨總是晚來。
從放暑假的那天開始，只要周海棠上午沒走，她總要微信轟炸一番，讓她幫著看倆小時。
周海棠想著自己沒啥事，反正在哪都能學習，也樂得幫忙。
林林一直對她不錯，大事小事平時幫著隱瞞了不少，關鍵時候還給她望風。
周海棠很念著這些情，也就不跟她計較。
不過今天明顯不宜出門，她一套卷子的聽力才做一半，就被人敲桌面打斷了。
周海棠蹙著眉毛抬頭，看到了一張她不喜歡的臉。
——是他爸的新女友，郭佳芬。
“哎喲，看不出來，你還是個考大學的料子！”
周海棠懶得跟她爭辯，吊著眼睛看她，臉上赤果果四個大字：“有屁快放?！?p> 郭佳芬原本就是故意招惹她，想在嘴上討幾句便宜樂呵一下。結果話剛出口，就被她眼神激出了脾氣。真是有娘生沒娘養(yǎng)，一點對長輩的敬重之心都沒有。
當然她也沒想過自己算哪門子值得人家敬重的長輩。
人呢，最會的，永遠是挑別人的毛病。
郭佳芬就是這樣的人中翹楚。
“瞪什么？我看你就是挨打挨少了，怎么？這么大了，連跟人打招呼都不會？”
“呵呵，”周海棠嗤笑一聲：“那也得我面前站的是個人才行吧！”
“你！”郭佳芬抬手就要上來打人：“小丫頭片子，我看你是欠教育！”
周海棠拿起詞典擋了一下，連她身上一點兒都不想碰到，“你還是省省吧，學校里老師教育的夠多了，用不著你一個潑婦教我。”
矛盾瞬間就被她的伶牙俐齒引爆。
郭佳芬也不顧什么身份面子，她一個混跡市井幾十年的人，怎么肯在一個小丫頭面前栽跟頭，上來就要拽周海棠的頭發(fā)。
結果萬萬沒想到，徐禪在關鍵時候神兵天降，一只手就從后面把張牙舞爪的郭佳芬拽開，直接拖到了地上。
不遠處有要上來拉架的兼職教練，看橫空跑出這么一個人，也懶得惹上麻煩，就又折回去了。
郭佳芬雖然長得還行，但骨子里就是胡同里那種最普通的婦女，文化低，愛八卦，嗓門大，這種人倒不見得多壞，但就是難纏的很，把一說成十，說不過就撒潑打滾。
按理說，平時遇見也不至于針尖對麥芒，但只要跟周志勇扯上關系的人，周海棠都會“另眼相待”。
當然，不是好的一方面。
這回連碰瓷摔都省了，眼看打不過的郭佳芬，直接坐在拳館訓練大廳嚎了起來。
“看到沒有，你們給我評評理唉，這我還沒進他們老周家門呢，這個不孝的丫頭片子就找人打我了！”
周海棠不理她，有些錯愕的看著徐禪，問道：“你什么時候來的？”
“就剛剛，”徐禪撓撓頭，也不管地上坐著的喇叭，解釋道：“我要出去幾天，過來看看你，有沒有什么事——”
“我能有什么事，”周海棠明白他的意思，上回他去外地，她大晚上給他打電話，可能是嚇到他了，“這都暑假了，我就在家待著，也沒什么能吵的?！?p> 聽了這話，徐禪默默的把頭轉向還在撒潑的郭佳芬，嘴角明顯抽了抽。
周海棠也知道現(xiàn)在說這個沒什么信服力，她不愿意當著外人面前說自己的事，看了一眼徐禪，兩人默契十足，一起出門了。
郭佳芬萬萬沒想到自己能被忽視的這么徹底，氣的差點兒一口氣沒上來，真倒在地上。
好在這時去吃早飯的陳教練回來了，他是拳館的老人，自然認識總往這兒跑的郭佳芬。
連忙上去把人扶起來，把她當成老板娘來安撫。
順便回頭瞪了一眼那個兼職的教練——也沒點兒眼力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