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他柳玉順
警告完了王施章以后,裴祈才得空能夠稍微休息一會。
腰上傳來那不間斷的痛意,讓裴祈不由得想起了之前在春江樓時,容欽對她輸送內(nèi)力的甜頭……
果然,習(xí)武之人還是有些好處的,她有些后悔當(dāng)初只鉆研這些謀略之道,而從未顧及過武學(xué)。
容欽的動作很快,不多時就將柳公公帶了過來,讓他跪在殿前。
裴祈看向柳公公昔日那張滿是滄桑,卻又不失威嚴(yán)的臉,經(jīng)歷了牢獄之苦,不難看出他臉上多了些疲憊。
還有一種……
她所說不出的異樣。
江月憐見著這副架勢,想到當(dāng)初不顧一切也要將遺詔送進(jìn)長公主府的柳公公,更是整顆心都揪在了一起。
柳公公的身份雖然只是個太監(jiān),但他卻從來都過的風(fēng)光,何時像現(xiàn)在這樣落魄?
一場宮變,讓皇帝親信成了階下囚,讓風(fēng)光無限的太子成了毒死父皇的兇手,讓一代國師成了千古罪人,讓無數(shù)朝中重臣都人心惶惶。
這大晟一國,當(dāng)真要交給一個卑劣之人嗎?
江月憐從大殿的階梯走下來,帶著那封遺詔離柳公公越來越近。
只見他臉色難看,幾乎都揪在了一起,一張老臉漲得通紅,似乎是在極力的隱忍著什么。
“柳公公,您看這封遺詔,可是父皇親筆?”
柳公公身形一頓,看向被江月憐端在眼前的遺詔,上面那萬般熟悉的黑色字跡,讓他腦海中不自覺浮現(xiàn)出侍奉了一輩子的九五之尊。
可,渾身上下那鉆心的痛,卻讓他禁不住緊蹙眉頭,連站起身來握住遺詔的力氣也沒了。
蝕骨之藥,甚是磨人。
現(xiàn)在擺在他眼前的選擇無非兩種,其一,是在他五臟衰竭之前指認(rèn)這封遺詔弄虛作假,保自己安然無恙,將大晟拱手相贈。
其二……就是他說出這封遺詔是真的,然后受盡蝕骨散的折磨,將希望寄予在場的忠義之臣,自己,則孤身一人,奔赴黃泉之路。
其實(shí)他不是沒有想過,就算這封遺詔被定為真的,僅憑在場的段千鈞,長公主,甚至江陵楓,也許一樣還是無法阻止容欽,屆時他以命博來的這個籌碼,也會成為一個沒有價值的物件。
這么多年,他也看遍了宮中數(shù)之不盡的權(quán)謀心計,有時候勢力,是大過一切的。
太子在獄中所說,也并無道理。
蝕骨散的藥效襲來,渾身上下的劇痛讓他雙膝跪地的腿不自覺的軟了下去,跌倒在眾目睽睽之下。
江月憐也發(fā)覺了不對勁,將柳公公的上半身拖起來抱在懷里,拿出腰間的錦帕輕輕擦了擦柳公公嘴角的血跡:“柳公公,你怎么了……”
“來人,宣太醫(yī)!”江陵楓也知道事情發(fā)展的越來越不對勁,連忙吩咐自己的下屬想要把宮中的太醫(yī)拎過來。
可中途,卻被守在大殿門口的屠攸攔住了。
屠攸拔出抱在懷里的長劍,幽幽開口:“右相有令,為防止遺詔之事出現(xiàn)端倪,在結(jié)果未出來之前,任何人不得離開大殿?!?p> 聞言,江月憐素來淡漠溫柔的雙眸,也染上了頗為明顯的凌厲,她瞪著容欽,厲聲呵斥:“你難道想反了不成!”
裴祈也忍不住上前一步,若非有江陵楓拉著,她現(xiàn)在也已經(jīng)到了柳公公面前。
她不知道容欽到底對柳公公做了什么,但此時就連太醫(yī)也不許入殿,容欽分明就沒想給柳公公一條活路!
“青蘭?!?p> 就在眾人毫無辦法之際,段千鈞朝身側(cè)靜候的碧衣女子招了招手:“去看看柳公公怎么回事?!?p> 是段千鈞的隨行醫(yī)師。
裴祈見狀,緊繃的神情總算是松懈了些許,她緊盯著青蘭一步步走向柳公公的動作,生怕容欽再將人攔下。
殊不知,容欽本就沒打算攔下段千鈞的人。
經(jīng)過一陣把脈檢查,青蘭平淡的雙眸逐漸變得凝重,須臾,她回過身面向段千鈞,語氣里透漏著少有的無能為力:“公公中了蝕骨散的毒,青蘭……無能為力?!?p> 蝕骨散!
難怪容欽不許太醫(yī)前往,這種毒本就少見,青蘭這種隨行醫(yī)師身上怎么可能有解藥?現(xiàn)今整座皇宮,怕是只有太醫(yī)院的藥類齊全,能夠配的出來。
裴祈一時氣憤,捏緊了拳頭:“容欽,你竟敢對先帝親信下藥!”
可面對裴祈的指責(zé),容欽反而全然不在意,做出一副無辜的模樣,淡笑一聲:“先帝親信?他早就不是了。他現(xiàn)在只不過是一個身負(fù)罪名的階下囚,更何況……蘇大人,你如何認(rèn)為,這藥是本相下的?”
“你卑鄙!”
裴祈氣急,指著容欽想要罵出些什么話來,但卻半天也沒有組織好語言。
臺階下的柳公公,在此時也猛地吐出了一口血,盡管他已經(jīng)極力不想玷污那封遺詔的把頭瞥向一側(cè),可那遺詔卻還是被染上了一些血漬。
容欽斷送了柳公公的一切后路,唯一能救他的,便是他親口承認(rèn)這封遺詔是假的。
可那樣,他們徹底失去了阻止容欽的籌碼。
裴祈神色復(fù)雜,看向蜷縮在地上受盡痛苦的年邁之人,只覺得無能為力。
蝕骨散帶來的痛苦,不亞于不夜天,柳公公情況如何,她比誰都清楚。
性命與忠義,他到底會選擇什么……
柳公公的手,已經(jīng)無力捏住遺詔,但他的雙眼卻始終從未離開遺詔上的那些字跡。
他柳玉順,十五歲入宮,被分到當(dāng)時的皇后宮里當(dāng)了個小太監(jiān),十七歲先帝出生,他負(fù)責(zé)寸步不離的照顧先帝起居,陪他玩樂。
后來先帝修行帝王之道,他陪同在側(cè),端茶遞墨,看他年少有為意氣風(fēng)發(fā),也為他盡數(shù)鏟除妨礙他登基的一切因素。
他也曾被人賄賂,被要求在先帝的吃食里面下毒,可他最終沒有,直到先帝登基。
這是他從小伴隨長大的孩子,死在自己手上,他也活不成。
曾面對黃金萬兩、萬畝良田的誘惑,他都不曾背棄先帝,因?yàn)橹灰闪嘶实凵磉叺恼剖绿O(jiān),這些所謂銀錢,都是身外之物,遠(yuǎn)不如那些權(quán)勢來的值錢。
他不在乎。
可他……卻最是惜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