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鎮(zhèn)里的熱鬧喜慶,渡頭顯得冷冷清清,只坐著幾個年老的腳夫,磕著瓜子閑聊著。
年初一就開工的人不多,他們也是出來碰碰運氣,等了很久,遠(yuǎn)處的江面總算出現(xiàn)一艘貨船,不等??浚瑤讉€人都已經(jīng)聚了過去。
要搬的貨物本就不多,幾名船工就足夠,船老大只好朝著腳夫們搖了搖頭。
腳夫們很失望,索性也不再等,結(jié)伴回家去了。
貨物搬完,船老大做好交接,便立即起錨,準(zhǔn)備在天黑前趕到下個渡頭。
“等一下。”岸邊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
船老大往岸上看去,兩個家丁模樣的人追著另一個人往這邊跑來,嘴里還喊道:“小,小少爺,你別跑了,快跟我們回去吧,別讓老太太擔(dān)心?!?p> 那小少爺理也不理,見船已經(jīng)開離岸邊一段距離,快速跑了一段,飛身往船上一跳。
船老大嚇了一跳,深怕他跳到江里去,還好,他穩(wěn)穩(wěn)地站在了甲板上。
他披著一件披風(fēng),領(lǐng)口處一圈純白色的絨毛,隨著他的動作輕輕跳動,看著又軟又暖和。
而他因為剛才的跑動,臉上紅撲撲的,更顯得唇紅齒白,粉雕玉琢似的。
兩個家丁可不敢像他一樣,只能沿著江岸追,一邊追一邊不停的嘮叨,勸他跟他們回去。
小公子問船老大:“誰是管事的?”
船老大伸了伸手:“我,我是?!?p> 小公子又問:“過江城嗎?”
“過?!贝洗蟠炅舜晔?,不安道:“只是……”
話還沒有說完,小公子便朝他丟了一個東西,他下意識伸手接住,是一錠一兩的紋銀。
他這本就不是以載客為生的客船,即便是,小公子給的錢也已經(jīng)超出了船資。
到江城還要好幾天,能住人的船艙只有兩個,都已經(jīng)住滿了,船老大犯了難。
小公子看著岸邊越來越小的兩個人影,悄悄松了口氣,側(cè)頭看到船尾處拴著一匹馬,瘦得不成樣子,便走過去抓了一把干草喂馬。
船老大也跟著他走了過來,帶著些歉意商量道:“客官,您看,船艙不夠了,實在是沒有辦法,您能不能跟我們擠一擠?”
小公子眼睛都瞪大了,回頭正要說話,旁邊傳來一陣動靜。
他這才發(fā)現(xiàn)旁邊堆著幾個麻袋,有人枕著麻袋正在睡覺,那人拿開擋在臉上的胳膊,坐起來看著船老大。
船老大拿著一錠銀子,訕訕笑著:“再有個一兩天就到岳陽了?!?p> 小公子開口道:“他是誰?”
船老大道:“也是搭船的客人?!?p> 這小公子一看就是有錢人家的少爺,而這個人,你看不出他是什么人。
他身上沒有少爺?shù)馁F氣,也沒有書生的酸氣,倒是有幾分江湖中人的俠氣,但江湖中人船老大也見過一些,又覺得不太一樣。
看他的衣著,應(yīng)該也是個有些錢財愛講究的人,卻不管冷熱好壞,每頓飯都跟他們一起將就,還隨意躺在甲板上。
所以,船老大才來找他商量。
小公子悄悄打量著那人,他穿著一身在這種天氣里可以算得上單薄的衣服,衣服顏色很深,襯得皮膚很白,手指修長勻稱,再往上看,長相很英氣,可能是因為剛睡醒,眼神還有些茫然。
他瞥了一眼小公子手中的干草,然后抬起了頭來。
小公子不知為什么,避開了對方的眼睛。
那人站了起來,然后小公子便從低頭看他變成了抬頭看他,他高了自己將近一頭。
那人拍了拍衣服:“我一會就下船?!?p> 船老大還想說什么,那人已經(jīng)回了船艙。
小公子把干草丟回麻袋里:“脾氣這么古怪?”
船老大搖搖頭,沒有接話,忙自己的事去了。
船再次靠岸的時候,天已經(jīng)快要黑了,那人背著行囊,跟船老大說了幾句話,牽著馬走了。
船老大安排人支起了鍋準(zhǔn)備做飯,小公子挨過去看了一眼,微微撇撇嘴,問道:“什么時候出發(fā)?”
船老大道:“補(bǔ)一點貨,最多一個時辰?!?p> “如果時辰到了我還沒有回來,就說明我不坐你的船走了?!毙」涌戳丝窗哆叺男℃?zhèn),有些地方已經(jīng)掌了燈:“鎮(zhèn)上有什么好的酒樓?”
船老大遲疑了一下,見他看著自己才拍了拍腦袋:“聽說臨江酒樓的菜還不錯。”
小公子點點頭,問明方向,便去了臨江酒樓。
街上很熱鬧,到處都有小孩子嬉鬧的聲音和鞭炮聲,酒樓人也很多。
臨江酒樓已經(jīng)算是這里最好的酒樓了,但小公子走進(jìn)去的時候還是皺了皺眉。
店小二很少見到這種一身貴氣的小公子,說話都輕了幾分。
聽說有錢人家的少爺都很難伺候,果然,他一開口報的盡是些聽都沒聽過的菜名,店小二偷偷擦了把汗,小心翼翼道:“客官,對不住,你說的這些我們都沒有?!?p> 小公子皺著眉就開始發(fā)作:“什么都沒有,那你開的什么店?”
店小二陪著笑,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正在這時,門外進(jìn)來一個人,小公子看到他后眼睛一亮,是剛才船上那人。
那人沒有看他,招呼店小二要了一碗素面。
到了酒樓只點一碗素面,明顯是因為窮,但鄰街那么多面攤不去,非得跑到酒樓里來吃面,只能說窮也要體面。
素面也是吃,山珍海味也是吃,同樣能填飽肚子。
小公子不為難店小二了,問過有什么菜之后,隨意點了幾個招牌菜。
素面自然比其他菜做得快,任誰都能明白的道理,隔壁桌卻有人不明白,大著嗓門道:“小二,明明是老子先到的,你怎么先給他上菜?”
店小二只好把任誰都能明白的道理說了一遍:“這位客官要的是素面,素面做起來比較快?!?p> “什么狗屁素面快?!蹦侨丝谥斜某鲂┐炙椎淖盅郏骸澳闼锸遣皇乔撇黄鹄献印!?p> 店小二急忙道:“客官,你這是說的哪里話,我一個伙計,怎么會瞧不起你們這些英雄好漢?!?p> 誰知那人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狗,跳起來就給了店小二一巴掌:“娘的,你說誰呢?”
店小二完全懵了,他剛才說的明明是好話,怎么這人像是被罵了祖宗十八代。
酒樓里其他客人也側(cè)目看著這邊,明明是人都能聽懂的道理,怎么還突然打人了,但一看他比店小二足足高出一頭,又一臉兇神惡煞的樣子,誰都膽怵。
掌柜聽見動靜,忙走了過來:“哎喲,對不住啦客官,你的菜馬上就好,馬上就好啦,我們小二不太會說話,別跟他一般見識,今天的賬您不用付啦。”
像這種客人不多,但也不是沒有,仗著酒樓不想鬧大就一味胡攪蠻纏,但一般提出不用付賬就算過去了。
那人提起一條腿放在凳子上:“怎么,老子是那吃霸王餐的人么?老子就是要個公道。”
掌柜還沒遇到過這種難纏的人:“那依客官你看,怎么樣才算公道?!?p> 那人指著店小二:“讓他像狗一樣叫著,從這里爬過去?!?p> 周圍沒有一個人說話,就連因為要了一碗面條而引發(fā)這件事的那個人,他甚至連看都沒有抬頭看一眼,低頭吃著碗里的面。
小公子看不下去了,走過來站在店小二和掌柜面前:“你是瘋狗嗎?無緣無故見誰都咬?”
店小二沒想到看起來嬌貴柔弱的小公子會出來替他說話,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聽別人罵自己是瘋狗,那人反而不說話了,肆無忌憚地盯著小公子看。
這個事態(tài)發(fā)展得有點奇怪,照理說這種瘋狗不會無緣無故不咬人。
如果那人直接上來跟他打一架他倒不怕,可他用這種野獸一般的眼神盯著他,小公子忽然有些畏懼。
看了好一陣,那人嘖嘖嘆道:“美人,真是個美人,你說你好好的美人不做,扮什么男人,害得我剛才都沒多看你幾眼。”
小公子怒道:“你胡說八道什么?”
那人又道:“你要不是女扮男裝,我下半輩子再也進(jìn)不了窯子,你敢不敢脫了衣服給我看看?!?p> 見大家聽完這話都盯著他看,小公子漲紅了臉,氣得說不出話來。
店小二之前也沒敢細(xì)看,如今聽他一說之后再看,小公子果然是女扮男裝,于是他往前走了一步。
掌柜接過后廚端出來的菜放到桌上,陪著笑道:“客官,消消氣,別跟這位小公子一般見識,您的菜已經(jīng)來了,先坐下來吃飯吧?!?p> 那人把剛上桌的菜一把掀飛,碎瓷片菜汁四處飛濺,其他客人忙起身躲避。
隔壁桌沒躲,碎瓷片濺在身上,濺在面碗里,再也不能吃了,他只好放下了筷子。
“我今天非扒了你的衣服,讓你知道這江湖險惡?!蹦侨艘话褜⒌晷《频降厣希骸懊廊司驮摴怨源诩依?,待在床上,不應(yīng)該亂跑,還亂管閑事。”
小公子退后一步,那人的手還沒碰到她衣服,手腕就被人一把擒住,接著一陣劇痛傳來,胳膊已經(jīng)脫臼。
他先轉(zhuǎn)頭看了一眼,然后才反應(yīng)過來,無比凄慘地叫了一聲,咬著牙朝著卸他胳膊的人撲過去,像是想咬下對方一口肉來。
明明人就在眼前,撲過去卻又一下?lián)淞丝?,他也算反?yīng)快,立即側(cè)身,用胸口接了對方一腳,直直地飛出了酒樓,落地后還后翻滾了一圈。
待他暈頭轉(zhuǎn)向從地上爬起來,終于明白兩人之間云泥一般的差距,好在對方只站在門口的地方,沒打算追出來繼續(xù)。
對方看了他一眼,轉(zhuǎn)身回去又要了一碗素面。
店小二回過了神,忙起身招呼客人入座,又迅速打掃了地上的碎瓷片。
外面的人托著自己的胳膊灰溜溜地走了,小公子走過去抱拳道:“多謝少俠仗義出手?!?p> 立馬有好幾個客人附和:“這種無賴,是該有人教教他怎么做人,這位少俠當(dāng)真是好身手?!?p> “是啊是啊,少俠出手太快了,我們都還沒看清,人就已經(jīng)飛出去了,真是大快人心?!?p> “要是不那么快,我們這么多大男人,也不會讓他對這位小,小少爺無禮的?!?p> 那人輕笑了一聲,明明他可能什么意思也沒有,可眾人聽了之后臉上都有些掛不住,確實,店小二被打的時候,只有小公子站了出來。
小公子見他一句話也不說,行了個團(tuán)禮:“多謝各位,我請大家喝酒。”
各桌都上了一壺當(dāng)?shù)刈援a(chǎn)的米酒,眾人道謝后便各自吃飯飲酒去了。
店小二端上面條,笑道:“客官慢用?!?p> 那人沒說話,拿了筷子又要吃面,小公子在他對面坐了下來:“為表謝意,我想,想請你吃飯?!?p> 那人抬頭看她一眼,沒說話,但把筷子放下了,小公子面上一喜,忙給了店小二一個眼神。
“我姓,袁,叫袁袁?!毙」拥溃骸澳隳??”
“我姓方?!蹦侨祟D了一下,又道:“叫方方?!?p> 袁袁忍不住笑出了聲,她沒想到這個看起來一本正經(jīng)的人還會說笑。
但很快她又不笑了,她發(fā)現(xiàn)這人說這話時候的表情,可以算得上是嚴(yán)肅,一點也沒有說笑的意思。
他不是說笑,只是不想把名字告訴她。
店小二上完菜又送來一壺米酒后也退了下去。
不等袁袁開口,那人已經(jīng)自覺開始動筷,袁袁問他:“你要去岳陽?”
那人道:“也許?!?p> 袁袁也拿起筷子,猶豫道:“我還想……”
那人停下筷子,抬頭看著她。
“我還想請你……”袁袁似乎有些不知道怎么開口:“請你護(hù)送我到江城。”
那人聽完什么也沒說,接著又低頭吃飯,似乎比起這件事,他對桌上的菜更感興趣。
袁袁有些著急:“我可以付給你酬勞?!?p> 那人又抬起了頭,看她半晌后伸出一只手掌。
袁袁幾乎沒有猶豫,拿出一沓銀票,全部放到那人面前。
那人顯然有一絲詫異,看著她欲言又止,最后什么也沒說,收下了那沓銀票。
袁袁這才安心開始吃飯,但這飯吃的卻不安生。
她見那人吃飯,什么都不挑,什么都吃得很香,讓人看著就很有食欲。
可她自己嘗了一個,眉頭便皺了起來,再嘗另一個,眉頭皺得更深,她干脆放下了筷子。
那人見了也不理會,又盛了一碗米飯。
袁袁雙手撐著下巴:“你去過杭州嗎?”
那人搖頭,袁袁又問:“那你聽過杭州的天一樓嗎?”
那人還是搖頭,袁袁道:“還好你沒去過?!?p> 那人看著她,袁袁道:“你要是去過杭州,吃過天一樓的菜,你現(xiàn)在就不會像這樣吃飯了?!?p> 那人簡短有力道:“會?!?p> 袁袁愣了一下才想明白這個會字是什么意思,然后也知道了這個人不愛說話的原因。
他不開口還好,一開口勢必讓對方不想再開口。
勉勉強(qiáng)強(qiáng)吃了小半碗飯,袁袁起身去付賬,掌柜卻不肯收,正僵持著,瞥眼見到那人出門,忙往柜上丟了一錠銀子,轉(zhuǎn)身追了出去。
那人沒走,牽了馬站在門外等著,見袁袁出門便轉(zhuǎn)往渡頭方向。
袁袁疾走幾步追上:“我們不走水路了,先在這里住一晚,明日出發(fā)?!?p> 那人看袁袁一眼,也沒問為什么,退到她身側(cè)。
兩人一同往客棧走著,袁袁忍了很久還是沒忍住,問道:“我看起來真的很像女扮男裝嗎?”
“不像?!痹吲d,那人又道:“但凡是個長眼睛的,都一眼就能看出你是個女子?!?p> 袁袁又蔫了下來,低著頭噘了噘嘴。
那人轉(zhuǎn)過頭看著她:“你看得出我是女扮男裝嗎?”
袁袁沒聽懂他的意思,皺著眉搖頭,他本就是個男子,又怎么會看出來是女扮男裝。
那人道:“你扮成我這樣,別人就看不出了?!?p> 袁袁又不想再開口了,跟這個人說話,簡直就是自討沒趣。
她不想自討沒趣,沒趣卻自己找上了她。
袁袁都快要睡覺了,那人來敲她的門,問了她一個有些莫名其妙的問題:“你就不怕我是壞人?!?p> “什么?”袁袁往后退了一步。
那人的眼神有些可怕:“你就不怕我劫財?甚至劫色?”
袁袁又退了一步:“不,你不會的?!?p> 那人逼近一步:“為什么不會?”
“壞人兩個字都寫在臉上?!痹溃骸拔铱吹贸鰜淼?,你絕對不是?!?p> 那人又逼近一步:“那我臉上寫了什么?”
“可靠?!痹瑥娜莸溃骸爸档眯湃?。”
那人的表情變得很奇怪,似乎有些挫敗,袁袁疑心是自己看錯,按理來說,能得到別人的信任,怎么著也不應(yīng)該是這樣的表情。
“希望你永遠(yuǎn)不會對這種毫無根據(jù)的看人方式產(chǎn)生懷疑?!蹦侨藝@了一聲,然后走了。
除了不會說話,這個人還很無趣。
這個人雖然很無趣,好在做事還是很盡責(zé)的。
袁袁不會騎馬,他就把自己的馬給袁袁坐著,自己牽著韁繩慢慢地走。
袁袁是富家小姐,脾氣不是很好,但人是很善良又熱心腸的,路上見到不平之事總?cè)滩蛔∫芄堋?p> 那人看起來不太愛管閑事,但每次需要動手的時候,他總是毫不猶豫,出手干脆利落又極有分寸。
沒等到江城,袁袁看他時的眼睛,已經(jīng)比星星還亮。
他不愛說話,但偶爾也會說幾句,可自從注意到袁袁看他的眼神之后,連一句話也不跟袁袁說了。
袁袁跟他說話,他要么沉默,要么點頭搖頭,幾次下來,袁袁也不跟他說話了。
袁袁委屈極了,也不騎他的馬了,賭氣似的自己一個人默默走著。
他不問也不管,就牽著馬跟在袁袁身后。
袁袁走得很慢,直到天黑才趕到宿頭,可能是受了那人的影響,她現(xiàn)在對吃的東西也不是很挑了,隨意找個一家客棧就準(zhǔn)備進(jìn)去。
還沒等到走進(jìn)客棧,那人突然攔腰把袁袁抱上馬,隨后自己也翻身跨上馬背,握著韁繩縱馬往鎮(zhèn)外跑去。
身后有人在喊:“你別跑啊,你怎么每次見到我就跑呢,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就不能停下來聽我好好說幾句話嗎?”
袁袁沒忍住回頭看,一個人正追在馬后,他似乎很想追上來抓住馬尾巴,可終究兩條腿跑不過四條腿,距離拉得越來越大,最后看不見人了。
袁袁道:“已經(jīng)看不見了?!?p> 那人回頭看一眼,又跑了一段路,經(jīng)過一條岔路,到了一處山腳下的空地才停下。
聽那人喊的話,兩人應(yīng)該不是仇人,可也不是朋友,誰會躲著朋友話都不說幾句的。
想到這人不跟她說話,袁袁忍住了沒問。
她沒問,那人卻主動開了口:“我搶了他的東西,可能對他來說是很寶貴的東西。”
袁袁不知道要說什么,他又接著道:“所以今晚我們不能回去?!?p> 不能回去,往前走又很遠(yuǎn)才有城鎮(zhèn),也就是說他們今晚要住在這里。
住在這種荒郊野嶺,還沒有吃的,袁袁抬頭看著天。
那人也不管她,自己去周圍拾了一堆柴生火,然后拿出幾個冷面餅在火上烤。
這幾天除了晚上住店,袁袁基本都跟他在一起,沒見他買過面餅,忍不住想這些餅是不是在認(rèn)識她之前就買的。
于是那人烤好餅遞過來的時候,袁袁慢了一步才伸手去接,那人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這是中午牽馬的時候買的,準(zhǔn)備晚上餓了吃。”
袁袁有些臉紅,那時候她在付賬,忙舉起來咬了一口,隨即又想到一個事:“你每天都吃不飽嗎?”
那人道:“吃得飽,但也餓得快?!?p> 可能是正在長身體,袁袁不知道他的年齡,但估計也大不了自己幾歲。
那人在火堆旁一個避風(fēng)處鋪了些草給袁袁睡,自己跳到最近的一顆樹上,靠著樹干發(fā)起了呆。
袁袁把自己的披風(fēng)蓋在身上,心里感慨萬千,吃烤面餅,住荒郊野嶺,是她以前想都沒想過的事。
但她卻睡得很安心,和以前在家的時候并無不同。
再過幾日就是上元節(jié)了,快要到江城時袁袁一直在想,怎么才能讓他到她家去做客,可是她想不出辦法,她覺得無論如何他都不會去。
正當(dāng)她絞盡腦汁思考,耳邊傳來一個聲音:“袁姑娘?!?p> 袁袁疑心自己聽錯,轉(zhuǎn)頭去看。
的確是身邊的人在叫她:“江城到了?!?p> 袁袁抬頭,城門就在眼前,那人道:“我走了。”
這人是個坐言起行的人,說走就是立馬要走的,肯定一刻都不會多留。
袁袁急道:“已經(jīng)到城門了,你不進(jìn)去看看嗎?”
那人搖頭,袁袁又道:“我請你吃飯,作為感謝,也作為道別?!?p> 那人看了袁袁一眼,沒再說什么,點了點頭。
飛花樓,雖然在袁袁眼中還是比不過杭州的天一樓,但在江城,這已經(jīng)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酒樓了。
她一口氣點了十幾個菜,那人聽后稍稍皺了皺眉:“不必多點,和往常一樣就行?!?p> 她只好去了幾個菜,又問:“要喝點酒嗎?我陪你?!?p> 這一路上都沒見他喝過酒,但今天之后可能就再也見不到了,袁袁便沒忍住。
那人詫異道:“你會喝酒?”
袁袁點頭:“會一點點?!?p> 見他點頭,袁袁忙道:“小二,再加一壺酒,就這些了?!?p> 袁袁說會一點點,就的確是一點點,大半壺酒都是那人喝的。
袁袁只喝了一點點,但臉頰早就已經(jīng)紅了,那人喝了大半壺,卻跟沒事人似的。
意識到他的酒量,袁袁還想再要一壺,那人伸手壓住酒壺:“你,是個很不錯的人?!?p> 袁袁轉(zhuǎn)頭看著他,不明白這有什么關(guān)系。
那人拿出袁袁給他的那沓銀票,抽出其中一張,其余的還給了袁袁。
袁袁不依,要把銀票給他,他站起來看著袁袁,態(tài)度很堅決:“收回去,錢不是這么花的。”
袁袁好像明白了什么,把銀票收了回去。
那人背起自己的行囊:“我走了,你多保重?!?p> 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緣故,袁袁忽然有了勇氣,站起來看著他:“既然我是個很不錯的人,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的名字?”
那人沒有說話,只是笑了笑,然后轉(zhuǎn)身走了。
這么多天,這是第一次見他笑,袁袁頹然地坐回椅子上。
旁邊有人道:“好像是叫雷雨?!?p> 袁袁好一會才意識到那人在跟她說話,猛地轉(zhuǎn)頭:“什么,你說什么?”
那人又道:“就剛才,跟你一起喝酒的那個人?!?p> 袁袁道:“你認(rèn)識他?”
那人想了想:“如果我沒記錯,他應(yīng)該是奔雷山莊的少莊主?!?p> 袁袁謝過那人,喃喃道:“奔雷山莊,雷雨,和別人口中說的,完全不一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