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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手

第四十章 往事4

高手 貪狼.行僧 4370 2022-07-06 22:51:14

  “那是1984年,當(dāng)時我已成家,接父親的班在滄海師范學(xué)校任教?!饼R叔在窗前站了好一會兒,師傅和我們都沒去打擾。情緒稍稍平復(fù)后,齊叔長嘆一口氣回到座位,給我們接著講下去。

  五月里的一天,秋季招生前,一個本家哥哥帶著一位老鄉(xiāng)找到齊叔,那位老鄉(xiāng)的妹妹要報考師范學(xué)校,想讓齊叔幫忙輔導(dǎo)一下語文。有本家哥哥出面,齊叔很痛快就答應(yīng)了,輔導(dǎo)一個月,頗見效果,那位姑娘真就考上了師范學(xué)校中文系,齊叔也向?qū)W校申請,準(zhǔn)備把她調(diào)到自己的班。

  入學(xué)那天,那位老鄉(xiāng)特地從老家背來一大麻袋山藥、玉米,一來感謝齊叔幫忙,二來也希望齊叔在日后照顧自己妹妹,齊叔便留他在家里吃飯。

  那時齊父已平反昭雪并恢復(fù)退休待遇,和齊母一起在家?guī)妄R叔帶孩子,秋月自打林文海走后,一直沒再談對象,也和齊叔一家住在一起。

  晚餐齊叔特地炒了幾個菜,準(zhǔn)備很豐盛,本想老家來人一家人在一起熱鬧熱鬧,誰知,秋月一見那位老鄉(xiāng),便擰緊雙眉,雙手握成拳頭,淚水在眼窩里打轉(zhuǎn)。

  “是你!”秋月從牙縫里咬出兩個字,狠狠瞪著那位老鄉(xiāng)。

  “秋月。。秋月妹子,你好,當(dāng)年是我不對,對不起了,你可千萬別記恨啊。。”老鄉(xiāng)局促不安得站起身,臉通紅通紅的,可憐巴巴望著秋月,一副懇求原諒的表情。

  難怪以前妹妹補課時,老鄉(xiāng)每次都是送到筒子樓口,從不進門,這次也是齊叔一再堅持,才勉強答應(yīng)留在家里吃飯,表情還怪怪的,敢情這就是當(dāng)年調(diào)戲秋月的流氓啊,天底下竟有如此巧合的事兒,齊叔心里琢磨著,此時也是心驚不已。

  “秋月,都是過去的事了,今天人家是客,不能沒有禮貌!”齊父平時最疼女兒,知道女兒當(dāng)年受的委屈,早已是面如冰霜。但作為一家之長,終歸要把場圓過去,他放下筷子,對秋月訓(xùn)斥道,“過來,吃飯!”

  秋月咬緊嘴唇,怨恨得看一眼父親,轉(zhuǎn)身回了屋,“砰”的一聲摔上屋門。

  看到秋月的舉動,一家人看向那位老鄉(xiāng)的眼光也已變得不善,屋子里瞬間靜了下來。那位老鄉(xiāng)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在齊父的堅持下,匆匆吃了兩口便起身告辭,一頓飯就這樣不歡而散。

  第二天,那位老鄉(xiāng)找到齊叔的辦公室,一個勁兒得為當(dāng)年的事道歉,“我該死”、“我不是東西”類似的話說了一籮筐。

  齊叔給他沏一杯茶,安撫他坐下,“老哥,是擔(dān)心我會因此對你妹妹不好吧,放心吧,不會的?!标P(guān)于這一點頭天晚上齊叔已與父親商量過,無論當(dāng)年發(fā)生過什么,是那個特殊年代造成的,事情已過去這么多年,不許再記恨人家,更不許報復(fù)。

  那位老鄉(xiāng)聽到齊叔的話,先是一愣,繼而更覺得自己沒臉面對齊叔,對不住齊家,吞吞吐吐說道,“齊老師,我跟您說實話吧,其實。。哎。。其實當(dāng)年不是我要調(diào)戲秋月妹子,是有人指使我這樣做,那天。。那天也是有人特意把您支開。?!闭f完做賊似的不敢看向齊叔。

  這話讓齊叔大為意外,他想不到是誰要這樣迫害姐姐,只覺一股氣惱涌上心頭,“噌”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雙手抓住那位老鄉(xiāng)的肩膀,“你說什么?有人指使?!是誰?告訴我!”

  齊叔的舉動把老鄉(xiāng)嚇一跳,張大嘴巴望著齊叔,眼里滿是驚恐,半天才吐出幾個字,“是林文海!”

  “林文海!?”聽到這三個字齊叔懵了,他松開老鄉(xiāng)肩膀癱坐回椅子上。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敢相信這個與姐姐愛得死去活來的男人會如此害姐姐。與林文海交往的點點滴滴逐漸浮現(xiàn)在腦海,剎那間,一個可怕的想法從齊叔心里升起,驚得他瞬間出了一身冷汗。

  送走那位老鄉(xiāng),齊叔匆匆趕回家。

  “爸爸,當(dāng)年的經(jīng)過就是這樣,那位老鄉(xiāng)對我說的!”書房里,齊父聽完秋國的敘述,緊皺眉頭,雙眼緊緊盯著窗外,半天沒有說話。

  秋國惶恐不安得看著爸爸,在他心里,早已有一個可怕的想法,卻不敢對父親說起,也不愿意相信那是真的。

  “回老家,馬上!”突然,齊父帶著哭腔喊一句,幾乎從椅子上蹦起來,拉起秋國就往外走。

  秋國和父親是在下午天黑前趕到老家,挖出的集郵冊。因為害怕時局反復(fù),那本珍貴的集郵冊還埋在老宅的炕縫里,一直沒動過。

  “哈哈哈,假的,假的,全是假的,哈哈哈。?!饼R父仔細(xì)檢查了里面的每一枚郵票,他一眼就看出郵票全被調(diào)了包,尤其是那套珍貴的大龍郵票,更是假的不能再假。他雙手捧著郵冊發(fā)瘋般在屋里來回跑著,邊跑邊大笑,笑聲是那樣凄慘而無助,厚厚的眼鏡片早已沾滿淚水,變得模糊不清。

  看到父親的樣子,秋國心如刀絞,他真后悔當(dāng)初沒有仔細(xì)鑒別郵票,才讓歹人鉆了空子,當(dāng)然了,以他當(dāng)時的水平,恐怕也鑒別不了什么,他不知道如何勸慰父親,也恨極了林文海這個混蛋!秋國雙手顫抖著護在發(fā)瘋般的父親身旁,生怕父親一下子跌倒,更怕父親跌倒后再也爬不起來。

  猛然間,齊父把郵冊高高舉過頭頂,狠狠朝地上摔去,伴隨著郵冊碎裂的聲音,齊父按住額頭重重摔倒在地上,秋國一個健步?jīng)_上去抱住父親,撕心裂肺般哭喊道,“爸爸,爸爸,您醒醒,醒醒。?!?p>  過了大約十分鐘,齊父悠悠轉(zhuǎn)醒,他一睜眼就四處踅摸著,嘴里不停得喃喃說著“郵票,郵票,我的郵票”,秋國抱緊父親,帶著哭腔哀求,“爸,爸,您別這樣,兒子看著您這樣難受!郵票咱不要了,不要了!”

  齊父哆嗦著看向秋國,模糊的淚眼透出一道堅定的光,“秋國,找回來,那是我的命!是齊家的命!”

  “嗯!我明天就啟程去天津,再不行就去香港,您放心,我就是豁了命了也要把咱的郵票找回來!”秋國邊幫父親抹去淚水邊說道,他不知道林文海是不是真的帶著郵票去了香港,他也不知道此次天津之行的結(jié)局會是什么,但他知道,他必須這樣說,也必須這樣做,否則就是要了父親的命。

  第二天,秋國向單位請了一周的假,坐長途車來到TJ市靜??h西雙塘村,一座只有二十幾戶人家的小漁村。

  秋國下車時正值黃昏,村里幾處錯落有致的土坯房炊煙裊裊升起,遠(yuǎn)處海面上幾艘打漁歸來的小船緩緩駛近村子,襯著夕陽余暉,整個村子和遠(yuǎn)處的大海都被染成金黃色,宛如一幅巨大的金色油畫,和諧而恬靜。

  “好美啊,”秋國被眼前的景色所陶醉,“簡直就是世外桃源!”

  “如此美麗的地方,竟能生出林文海這樣的混蛋!”他在心里暗罵一句,快步走進村子。

  一進村,幾位婦女正在村口空地上織魚網(wǎng),秋國忙上去詢問,“幾位大姐好,勞駕您問一句,林文海在哪里住?。俊?p>  “林文海?”一個婦女放下手中的活計,轉(zhuǎn)過頭看向秋國,“你說的是家棟家小子吧?”

  看有人認(rèn)識林文海,秋國趕忙上前幾步,“大姐,您認(rèn)識林文海啊,我只知道他四十歲左右,當(dāng)過兵,七十年代在冀省滄海市工作過,是您說的人不?”

  “哈哈,就是,家棟家那小子就當(dāng)過兵,年紀(jì)也對得上。”那位婦女笑著說道,“不過人已經(jīng)去香港了,得有幾年沒見過了,大兄弟,你找他干嗎呀?”說完又去忙手里的活計。

  盡管在預(yù)料之中,不過聽到這個消息秋國還是心里一沉,他穩(wěn)了穩(wěn)心神,接著問道,“大姐,那他家里還有什么人嗎?”

  “他大伯,林家棟啊?!眿D女沒放下手里活兒,邊回答秋國邊扯著手里的漁線。

  “住在哪啊,您快帶我去!”聽到林文海家里還有人在,秋國如在茫茫大海中突然抓住一根稻草,興奮得一下躥到婦女跟前,嚇得婦女連忙后退幾步。

  “哎呀媽呀,你。。你是他家什么人啊?”穩(wěn)住步子的婦女上下打量著秋國,略帶警惕得問道。

  秋國也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趕緊后退兩步,不好意思得說道,“大姐,我是林文海的戰(zhàn)友,剛才真是對不起,聽到有他的消息,太高興了,沒嚇到您吧?”

  “哈哈,那倒不至于,不過他大伯也不住在村里了,人家現(xiàn)在可是老板,在天津開了兩三家古玩鋪子呢,最大的一家就在沈陽道那邊?!甭牭角飮脑挘瑡D女也不像剛才那么警惕了。

  古玩鋪子!果然是干古玩這一行的,秋國在心里暗自咬著牙!

  “大姐,最大的那家鋪子叫什么名字啊?”

  “叫瑞云軒,進了沈陽道,東邊兒數(shù)第三家,牌匾可大呢!”

  。。。

  告別幾位婦女,秋國趕最后一班公交車來到TJ市,一路上他反復(fù)念叨著“瑞云軒”三個字,也許自家的郵票林文海沒有帶走,就放在這瑞云軒呢,人家能順順當(dāng)當(dāng)還給咱嗎,秋國心里琢磨著,打算第二天去就去瑞云軒,會會這位林家棟老爺子。

  沈陽道,位于TJ市和平區(qū),原名蓬萊街,民國時期就是商賈云集的繁華地界兒,上世紀(jì)八十年代初,因和平區(qū)舊物交換市場設(shè)在沈陽道,逐步發(fā)展成天津最大的古玩集散地,道兩旁三百余家店鋪、地攤兒櫛次鱗比,每天憋著來淘寶、撿漏的游客不下萬人。

  瑞云軒就位于這寸土寸金的地方,三層仿徽派小樓古樸、氣派,正門額一塊灑金大匾楷書“瑞云軒”三個大字遒勁有力,一看便知是出自名家之手。進得門來,一樓足有百十平方大小,沿墻一溜木質(zhì)柜臺,依次擺放瓷器、文房字畫、金石玉器,中間空地上還放著不少柱礎(chǔ)、瓦當(dāng)、佛像等石器,兩個小伙計忙著招呼客人,介紹屋內(nèi)藏品。

  秋國粗略看看,竟還有“永受嘉?!钡奈鳚h瓦當(dāng)??磥磉@位林老爺子攢了不少好玩意啊,不會是拿自己郵票作本兒,換的這份家業(yè)吧,秋國邊看屋內(nèi)的藏品邊想著。今天他特地?fù)Q了一身西服,還打了領(lǐng)帶,目的就是能讓伙計重視自己,有機會接觸到林老爺子。他可知道,這典當(dāng)行里的伙計眼睛最毒,最會看人下菜碟,人家可沒工夫招待一個從鄉(xiāng)下來的窮老師。

  “這位同志,您想看點什么?”自打秋國進店,一個伙計就始終盯著他,估計是被他這身行頭唬住了,看秋國轉(zhuǎn)了一圈,估摸看得差不多了,趕忙過來陪著笑,詢問秋國是否看上啥東西。

  “隨便看看?!鼻飮а劭纯椿镉?,隨口答道。

  “同志,您隨便看,我們這家鋪子可是咱天津數(shù)得著的,童叟無欺,看上什么,價錢好商量。”伙計說完便跟在秋國身后,沒有離開的意思。秋國到瑞云軒時大概上午十點,瑞云軒因為挨著街口近,很受來往游客青睞,此時除秋國外,還有四五位客人在店里四處踅摸著,有另外一個伙計招呼。

  又轉(zhuǎn)了一會兒,秋國回頭對伙計說道,“同志,有沒有郵票類藏品,我想看看?!?p>  那位伙計似乎沒聽清,一臉茫然得看看秋國,隨即笑著說道,“同志,咱家古玩字畫樣樣俱全,唯獨這郵票不是長項,您往里走,再走四五家店,就有專門賣郵票的,要不您‘升升官’?”說著給秋國指了指方向,一臉失望的表情。

  升升官,取“升冠”諧音,本意指提醒客人走時別忘戴上帽子,在古玩行里,多指店家沒有客人想要東西,或者價格談不攏,委婉送客的意思。

  秋國笑笑,“好,那我就到別家看看。”說著就要往外走,伙計無奈得搖了搖頭,便又去招呼其他客人。

  “對了伙計,您家老板是不是姓林?”快到門口時,秋國突然轉(zhuǎn)過頭問道。

  “對,您怎么知道?”伙計下意識答道,眼中閃過一絲光芒。

  “幾年前,他收了我家一本郵票,沒想到他不做郵票生意了,可惜了?!鼻飮f完,裝作惋惜得搖搖頭,便要出門。

  “等等,”突然從樓上傳來一個蒼老而又富有中氣的聲音,“小子,你姓齊吧?”

  秋國轉(zhuǎn)過身,對方竟能準(zhǔn)確說出他的姓,難道就是林家棟老爺子?他感覺自己離真相越來越近,一顆心砰砰直跳。

  可畢竟是才三十來歲的人,即使有理,真讓他和林家棟這樣的老狐貍對峙,終是心里沒底。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鎮(zhèn)定下來,對樓上說道,“我叫齊秋國,齊秋月的弟弟,您就是林家棟老先生吧?”

  樓上的人沒回答秋國的問題,卻嘆了一口氣,如釋重負(fù)般說道,“哎,該來的,終會來的!”

  “上來吧,伙計,看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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