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雍山
二十九、雍山
周天子的六駕巨輦帶著一干臣子們,從鎬京南郊出發(fā),浩浩蕩蕩地向西行駛而去。
既然已經(jīng)找到王叔幸,周公將安排天子的春祭和分封。那春祭和分封的壇址,就是要到雍山腳下鳳翔之地的血池祭壇。
恰如周公所要求的那樣,在大商,只有巫師和少部分王族識字;在周朝,所有姬姓王族必須要識字。夏商兩代,巫師名為秩宗、太宗、太祝、太卜等,他們對夏王和商王的影響極大。周公對殷商朝巫與王之爭,以及白鹿巫師在朝歌興風(fēng)作浪的往事倒是印象極深。因此,類似商代大巫師那樣的神職官吏,在朝廷中大為削弱。
周公規(guī)定,一切有關(guān)喪葬、祭祀、占卜以及文化教育諸事,都?xì)w于掌禮機(jī)構(gòu)管理。司巫僅僅有象征性的權(quán)力,不得干政。與之相反的,誠實記錄事實的史官的地位,則有了很大的提高。與之相應(yīng)的,以前為巫師所掌握的文字,被王族和史官所掌握。
太史官不僅掌管天文歷法的觀測制訂,文獻(xiàn)典籍的收藏整理和教育貴族子弟等有關(guān)文教方面的工作,而且熟悉國家的政令典則,常在周王左右以備咨詢。僅王庭和中央各機(jī)構(gòu)的史官就達(dá)到千人以上。而且,與殷商相比,西周的史官從巫師出身的人數(shù)很少,很多人皆是受正規(guī)學(xué)校教育出身的。
周公的心目之中,“禮”的作用大于神鬼。整個周公執(zhí)政時代,占卜祭神活動大為減少。與此同時,史官分工趨向精細(xì)明確,除太史寮設(shè)職掌不同的“五史”外,在周天子的王宮內(nèi)還配置了專門記錄王上言行的左、右史,專門保管天子印信的典瑞和掌節(jié),以及專門為王后掌管禮儀和文書的女史等等。
周公素來不喜歡與自己處處作對的太史姬逸這個人,但十分喜歡他事事與自己相左的使命感。在周公看來,這是太史官與卿事官平衡的理想狀態(tài)。果然,姬逸不但反對周公代替天子擅行封賞,也反對天子認(rèn)少年幸為王叔,并強(qiáng)烈建議天子殺掉少年幸這個妖童。
背著周公,太史姬逸向天子進(jìn)諫說:“老臣遍查文王朝所留的史料,沒有見所謂一百義子的半分記載。周公說,這位幸是與文王陛下同居于羑里大獄所相識,老臣把殷商羑里大獄的在籍犯人名冊查遍,也未見這個孩童的記錄。大王,周公此事,實在是恣意妄為!”
天子十分不以為然:“周公說是就是,太史公何必這么較真呢?”
姬逸含淚說:“老臣只是覺得周公已經(jīng)垂老,行事愈發(fā)荒唐怪誕。他壯年時與崇國人作戰(zhàn),頭顱遭打擊受傷,隨著日漸衰老,神智也日漸時昏時明。幾年前,一聲招呼不打,就悄然離京去了楚地。最近,只因做了噩夢,便點燃京畿周邊烽火,結(jié)果卻是找來這么個來路不明的妖童,竟然還要妄做天子王叔。老臣以為,以為……”
天子笑了笑說:“幾年前,周公出走楚地,可不是因為諸位都在說他要奪了朕的王位?結(jié)果朕到王叔的府上,只看到他替朕祈禱的禱文!這份赤膽忠誠,讓朕情何以堪?”
姬逸有點尷尬,又提高些嗓門說:“從前商到現(xiàn)在,不過三十年光景。諸老臣中,太公齊國公姜子牙、召公燕國公姬奭俱在,他們都未曾說過一百王子的事情;諸王叔中,衛(wèi)公康叔、畢公高等俱在,老臣也從未聽他們提及過王叔幸的事。臣以為,這一切,不過是周公錯亂之想罷了。周公老邁,已經(jīng)不適合署理政務(wù)了!”
天子姬誦有點不高興了:“太史,你怎么能這么說周公!他老人家既是開國功臣,為大周出生入死,是赤膽忠誠的老王叔。知人則哲,朕向以君父待之,你快再也別這么說了!難不成,你要朕學(xué)習(xí)紂王,廢了自己的親叔叔不成!”
天子的這番話十分嚴(yán)重了,姬逸瞠目結(jié)舌,真的是無言以對了。說完這番話,姬誦十分不快地拂袖而去,急匆匆地改換冕服,與周公一起奔赴祭壇。姬逸獨自跪坐在王座前發(fā)呆,等天子走出去了,他才想起來說:“王上可別忘了還有那背叛大商的王叔箕子和微子??!”
可惜,天子沒有聽到他的話。按照周公的安排,他要帶著新的王叔幸,以及大大小小的臣子們奔赴雍山下的血池祭壇。
據(jù)說,武王伐紂前夕,有鳳凰出雍山、一直西飛到岐山腳下而鳴叫,昭示著大周國的興起。因此,雍山被周人視為祭祀的圣地。雍山乃是上古就有之山,古人說“四面積高曰雍”,就是說四面緩緩堆高的丘山。大禹分天下九州時,因為治水時經(jīng)過雍山,對雍山保留有深刻的印象,故而定華夏西域為“雍州”,并且造一只繪有雍山之形的鼎作為代表。
每年春祭,周天子都要奔赴雍山祭壇。周人并不像商人那樣太多、太日常地祭祀天地鬼神,他們很敬天地鬼神,但從文王姬昌起,就抱著一種敬而遠(yuǎn)之的態(tài)度。周公姬旦繼承了父親的態(tài)度,用禮制把祭祀給固定了。從天子到諸侯、大夫,如何祭祀,都做了細(xì)致的規(guī)定。
“國之大事,在祀與戎”,守禮而祀乃是周人的基本態(tài)度。所以,周人很少祭祀,但每一次祭祀都非常隆重。雍山的血池祭壇,就是天子大祭的固定之所。擇高山之下、小丘之上、封土為壇,除地為場、為壇三垓,就是選擇雍山腳下三個小山丘,修筑三個坡度很大、逐層增高的祭壇,是所謂的“三畤”。這與商人刻意堆砌那種四下極陡的高臺,是十分不同的。
正如少年幸后來所見證的,這個周公所修筑的血池祭壇,到了自稱皇帝的嬴政手里,三畤變成了四畤,后來到了沛縣人劉邦那里,四畤又變成了五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