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石沉大海

　　既然確定了去美國，那與Eric約定見面就成了當(dāng)務(wù)之急。

　　白霧寫不出郵件，便先轉(zhuǎn)移注意力到簽證的事上，她的美國簽證是十年有效期的，每次去美國之前，只要在EVUS上登記行程即可，她花了十幾分鐘填好資料，提交了上去。

　　行程定了后，白霧越發(fā)覺得寫給Eric的信迫在眉睫，于是去走步機(jī)上走步，尋找靈感，可走了十幾分鐘，仍無思路，便又去茶水間坐了一會，也無頭緒，最后趴在衛(wèi)生間的窗戶上吹了幾分鐘的涼風(fēng)，終于靈光一閃，想到一個切入點(diǎn)。

　　她把頭伸到窗外，捧著手機(jī)懸在六樓窗前，給Eric寫郵件，道：

　　Dear Eric，

　　This is Fog Bai.

　　I got your Email address from a friend， and I venture to write to you because my friend told me that you are the sole decision maker in the aspect of Mississippi branded precise distance measurement tools.

　　Luckily， I work for Accuridle company who has the most cutting-edge laser distance measurement technology in Asia， and who has the strongest technical strength to compete Leica on the worldwide stage， and the unparalleled innovation ability to surpass all laser distance measuring suppliers globally， so I think there is a chance we can help push Mississippi LDM to the next generation.

　　I have the confidence to say this because we have a trump card --

　　Gao Qiu.

　　He is the CTO of Accuridle， who used to work in TI for over 10 years， and then specialized in laser measuring technology since the foundation of Accuridle 11 years ago， he is a genius， he is the soul of Accuridle's RD team， and he is the engine drove his team to catch up with Mississippi's performance which is based on Leica's 18-year experience in only 6 years， and he believes he will defeat Leica in the near future.

　　Mississippi calls for the top technology， and the top technology is in the head of Gao Qiu， so I think he is person you may need to meet.

　　By lucky coincidence， I'm going to Las Vegas for NHS show， so I would like take this chance to show you some of his achievements in peson， and to ask， whether it is possible that I pay you a visit and let's talk the details in your office?

　　As I must return on May 8， so if our meeting can be arranged on Wednesday morning， that will be great!

　　Thank you and wait for your confirmation.

　　Fog

　　白霧寫完后再沒心情檢查，且想到手機(jī)發(fā)的郵件格式?jīng)]有電腦那么正式，便回座位重新整理文字，一路上她又回想起郵件中幾個措辭和排版可再優(yōu)化，回座位后都修正了過來，檢查幾遍后，用鼠標(biāo)按著發(fā)送鍵又看了最后一遍，覺得一切OK，終于一松鼠標(biāo)，發(fā)送了出去。

　　白霧如釋重負(fù)，不自覺地站起身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像這封郵件一樣，把高邱作為賣點(diǎn)，吸引客戶的注意力，是白霧以前從來沒有采用過的方法，回頭再看，她自認(rèn)為沒有比這個思路更吻合密西西比的氣質(zhì)的了，因此放松心情，只等Eric的回復(fù)。

　　她低頭一看手表，發(fā)現(xiàn)時間已快四點(diǎn)了。

　　與此同時，她的眼角余光忽然掃到郵箱里跳進(jìn)一封新郵件。

　　她轉(zhuǎn)頭一看，看到主題欄寫的是“郵件被退回”，她心下咯噔一跳，趕忙撲到桌前，點(diǎn)開這封退信，看里面內(nèi)容。仔細(xì)一看，退信提供的信息正與她懼怕的一樣，是她剛剛發(fā)出給Eric的郵件！系統(tǒng)給出的回饋，是郵件被拒收。白霧的心情，就像過山車，一下從最高峰墜入了谷底，她急得幾乎要拍桌子。

　　怎么會這樣？

　　她檢查幾遍郵箱地址的拼寫，核對無誤，又把同一封郵件發(fā)了兩遍，結(jié)果還是一樣，都被退了回來。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霧不懂。

　　她只能猜測：自己以前沒跟Eric聯(lián)系過，那么自己的郵箱應(yīng)該不會被Eric列入黑名單，這時候Eric沒上班，也不可能手動退信，那難道是因?yàn)锳ccuridle.com這個域名被密西西比的郵件系統(tǒng)屏蔽了？于是她請Iris發(fā)一封測試郵件給Eric，結(jié)果一樣，被退信，她又用私人郵箱發(fā)了一封測試郵件，結(jié)果仍然一樣，也被退信，她這才懷疑，難道Josef給的資料是錯的？

　　她不想馬上找Josef求證，否則太不禮貌了。

　　冷靜地想了想，白霧決定給Eric打個電話試一下，這時候美國時間是半夜四點(diǎn)，Eric沒上班，Josef給的是辦公室座機(jī)號碼，打過去Eric也不知道，所以不用準(zhǔn)備談話內(nèi)容，便直接用自己的手機(jī)撥了過去。

　　噼——啪！

　　兩聲奇怪的聲音傳來，白霧還沒來得及聽清，手機(jī)里就只剩下電話被掛斷的盲音了，她又試了兩次，聽清了“噼啪”聲似乎是撥動開關(guān)的聲音，與放下話筒的聲音非常接近，三次聲音完全一樣，不像人為操作，更像有個鬼守在電話機(jī)旁，專門負(fù)責(zé)掛電話，想到這里，白霧魂都飛了，哪還敢再打。

　　郵件無故被退信，電話無故被掛斷，己方主動的聯(lián)絡(luò)都如鵝卵石投入大海，沒有半點(diǎn)回響，白霧對Eric的第一印象就此蒙上了一層陰森的幕布。

　　事到如今，白霧只能聯(lián)系Josef了。

　　撥通電話后，白霧直言Eric的聯(lián)系資料無法使用，懇請Josef幫忙核對。

　　Josef聽完白霧的描述，笑道：“哦，我忘了告訴你，密西西比美國總部的郵箱系統(tǒng)有IP地址過濾功能，它會自動攔截來自中國的郵件，你想讓美國總部的人接收你的郵件，除非讓他們把你的郵箱加入到白名單里。至于電話，也是一樣，電話系統(tǒng)判斷出電話來自中國，也會主動攔截，要跟他們聯(lián)系，也得先把電話號碼加入白名單?！?p>　　白霧一方面被密西西比如此仇視中國而感到震驚，一方面又為自己的美國之行的難度感到擔(dān)憂，一下噎住了，說不出話。

　　“親愛的白小姐，我很欽佩你的勇氣，”Josef道：“但是達(dá)成與密西西比的合作，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敢說，你現(xiàn)在放棄，比堅持錯誤的決定更明智。”

　　“Josef，”白霧道：“您在郵件里說，您不方便把我介紹給Eric，為什么？是因?yàn)槟銈冇兴饺硕髟箚?？?p>　　白霧并不正面回答Josef說的放棄的話題，她只想知道，Josef能否幫她聯(lián)系Eric，讓Eric把她的郵箱加入到白名單。

　　誰知Josef道：“這是個黑色的話題，我不想討論，如果你堅持開發(fā)密西西比，其中的關(guān)竅你遲早會接觸到?！?p>　　白霧不便再問，只得打住。

　　掛電話前，白霧又問Josef是否已經(jīng)遞交辭呈，以及何時回美國，Josef說他打算近期回國，跟大老板面談之后再申請調(diào)崗，又說他就算回國，也不會幫白霧在公司內(nèi)部做宣傳，白霧雖有此心，聽Josef這么說，也只好把話吞進(jìn)肚子里，不再多提。

　　結(jié)束通話后，白霧的心頭漸漸沉重起來。

　　Eric聯(lián)系不上，美國總部又有濃烈的排華情緒，聯(lián)系上也不見得有用，如果自己不遠(yuǎn)萬里跑去美國，連Eric的面都見不到，那就太尷尬，也太浪費(fèi)了，而且她本人還有可能成為全公司的笑柄，馳明瑞和肖祺說不定還會拿這件事來拒絕她的其他正當(dāng)需求，密西西比也就約等于走到了盡頭。更關(guān)鍵的是，看目前形勢，見不到Eric的可能性至少在50%以上。

　　白霧因此不敢確定這一趟遠(yuǎn)行該不該出發(fā)。

　　她想找人協(xié)商協(xié)商，聽聽不同的意見。

　　她首先想到的是夔青青，但從上次舉手投票的事件以后，她對夔青青的信任淡了一些，覺得夔青青承擔(dān)不起這么私密的話題；她又想起沙莎，沙莎很仗義，但是她的眼界不夠?qū)掗煟^點(diǎn)偏于保守，而且對客戶開發(fā)的事并不熟悉，肯定沒法為這樣的大事提供建設(shè)性的意見。

　　之后她想到玉塘風(fēng)。

　　玉塘風(fēng)滿腦子鬼點(diǎn)子，或許會有什么奇思妙想，但白霧很快又想到，問玉塘風(fēng)的意見，就等于告訴他自己可能要去美國，他知道后，肯定又會吵著跟去，因此不想問他。

　　最后，她決定問她的兩個室友。

　　如她所料，室友們給的建議都沒什么參考性。呂思彤性格比較開朗，她主張去了再說，反正是領(lǐng)導(dǎo)逼她去的，客戶搞得定就搞，搞不定就當(dāng)出國玩一趟，盡人事聽天命，別人的閑言碎語隨他們說去；風(fēng)染衫性格沉靜，主張風(fēng)險太大，不去為宜。

　　問來問去，皆為徒勞，最終還是要自己拿主意。

　　白霧如此感嘆。

　　她其實(shí)也沒指望誰給她指出一條康莊大道，問別人的意見，大部分只是為了轉(zhuǎn)移注意力，緩解焦慮，使她意識到自己看得極重的事，在別人眼里不過是雞毛蒜皮。這一番折騰下來，她的確比之前冷靜了很多。

　　她又去洗手間的窗口吹冷風(fēng)，聽從心的呼喚，決定去，還是不去。

　　她的心告訴她，該去。

　　待在國內(nèi)什么都做不了，連讓Eric知道她本人和準(zhǔn)針公司的存在都做不到，更別提推動項(xiàng)目了，去美國至少能讓Eric知道，一個叫白霧的人找過他，也只有去美國，才能打聽到關(guān)于Eric的更多資料，為下一次見面做準(zhǔn)備，如果運(yùn)氣好，說不定還能見上Eric一面。見機(jī)行事，也只有去了美國才有“機(jī)”會。

　　因此她馬上買了凌晨從香港出發(fā)去洛杉磯的機(jī)票。

　　出票成功后，她長長地呼了一口氣。

　　從資料室拿出幾個有代表性的樣機(jī)，打包好，就快到五點(diǎn)了，她又去研發(fā)部，問高邱準(zhǔn)備樣品的進(jìn)展，順便告訴他此行很有可能無功而返，高邱卻依然堅定地要求她必須去美國。白霧對高邱堅持讓她去美國還算在意料之中，然而當(dāng)她得知高邱對樣品的態(tài)度后，驚嚇得腿都軟了，高邱居然把樣品全拆了，準(zhǔn)備把他最新的研究成果植入到當(dāng)下的樣品中！

　　這就意味著，樣機(jī)需要重新生產(chǎn)，重新測試，整個制造流程要全部重走一遍！

　　白霧提醒高邱，六點(diǎn)馬上就快到了，高邱卻著魔似的，道：“很快，很快！不用新技術(shù)我不放心，你再等等?！?p>　　這一等就是兩個小時。

　　當(dāng)白霧拿到樣品時，時間已經(jīng)過了七點(diǎn)，顯然，這時候再回家整理行李，八成會趕不上飛機(jī)。

　　高邱便讓白霧先去趕飛機(jī)，一路上缺什么買什么，所有花費(fèi)都由他買單，白霧急得頭發(fā)都快燒起來，哪還有時間和他爭論有沒有時間購物，私人物品趁不趁手的問題，把所有樣品和宣傳冊找了個塑料袋一裝，又從IT那借了個筆記本電腦，往平常通勤的挎包里一塞，提起來就往樓下跑。

　　白霧有史以來難度最大，準(zhǔn)備最不充分，模樣最為狼狽的一次出差，就這樣踏上了征程。

　　前方等待她的是怎樣的驚濤駭浪，她不知道，亦無暇思索。

　　向前沖，是她唯一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