訂婚在鳳宅舉行。這次是真低調(diào)，雙方參加的只有至親。撇開滄夫人的抱怨不談，多數(shù)人對小而精致的宴席顯得很滿意。
看上去委委屈屈，其實是怕有人搗亂。姐姐從段長子那兒打聽到有關(guān)我的傳聞，任誰聽了，都會明白為什么鳳家二小姐我乏人問津。傳言說我在黎城有要好的同居男友，還是自己的下級，并且有了身孕。因為被家里反對，只好分手，孩子也沒了，所以急著找人嫁。鳳家的女子以潔身自好，高雅賢慧為社交界的名門望族所鐘愛，聽到我的大丑聞當(dāng)然避之不及。
奶奶聽后大怒，召集了一群老友正我名聲，斥責(zé)居心叵測的黎城某姓。另一方面，為了避免婚禮前節(jié)外生枝，訂婚只以發(fā)婚貼時簡單提及的形式告知親朋好友，雙方家人則聚在鳳家，正式擺酒席，由海粟為我戴上了訂婚戒。
滄夫人好面子，覺得太寒酸，說得喋喋不休。媽媽再三保證婚禮絕對不會馬虎，滄家名單上的五六百位客人一個也不會漏，她臉色稍稍好看些。兩人話題轉(zhuǎn)到婚禮上，討論很熱烈。而海粟，滄爸爸，奶奶，大姐正四方會談。
這邊，我見到了海粟三位同父異母的妹妹。最小的子桃已經(jīng)見過，她今天一身粉色，和大大咧咧的行為完全不搭。大妹子杏眉宇間有其父的遺傳，打扮很像母親，穿金戴銀，個性也像。二妹子梅長得更像母親，但衣著顏色非?；野?，性格內(nèi)向安靜，我甚至沒聽到她說過話。
“雖然是訂婚，你的首飾也太寒酸了?！弊有影櫭迹约阂粭l手鏈上的鉆石就十來顆，更別說項鏈壓得她脖子沉。
我除了手上那枚鉆戒能發(fā)發(fā)光，唯一的首飾就是十六顆天藍大珍珠的項鏈。
“我二姐那串珍珠，每顆天生天養(yǎng)，色澤一致，大小一致，全世界僅此一條?！惫掠疤鹛鹦χ?。
“珍珠總比不過鉆石吧?！弊有邮就?，“我這條項鏈就要三百萬了?！?p> 孤影本要開口，看見我沖她搖頭，她做個鬼臉，沒繼續(xù)針對下去，開始扯些閑話，比如為什么她們的名字里都有帶著子。
“因為我老媽那時候拼命想給老爸生兒子，結(jié)果只蹦出三個丫頭。哈哈！”這腔調(diào)非子桃莫屬，“老媽想取的是杏子，梅子，桃子，老爸嫌土，就倒過來了?！?p> “子桃，胡說什么！讓人聽了笑話。”子杏拿出姐姐的姿態(tài)。
“細細品味還很好聽?！惫虑逡搽y得來湊趣。
“就是，比我們的名字喜氣。孤來孤去，不知多凄慘。”孤影趁機發(fā)泄一下對自己名字常年的不滿。
“還真是?！弊犹掖髽贰?p> 盡管性格迥異，這四個人說到一起去了，笑聲不斷。
“子梅，你喜歡看書嗎？”我極力盡地主之誼。
她看著我，烏溜溜的眼睛，像葡萄般水靈。她點點頭。
“我家藏書很多，你要是有興趣，我?guī)闳?，就在三樓?！蔽艺f。
她輕輕說了個好字，站起身，隨我上樓。到了我的書房，看著上下兩層，幾十排書架的藏書，她露出羨慕的表情。媽媽總說女孩子不需要讀太多書，所以盡管家里很有錢，可每次她房間的書一多起來，媽媽就讓傭人清理打掃，成捆成捆扔進垃圾桶。弄到后來，她都不想買了，只從圖書館借書來看。
“今晚你們?nèi)忝米≡谖疫@層，你的房間就在隔壁，想看到多晚都可以。冰箱在那兒，洗手間在那扇門后面。如果有別的需要，食物，熱飲，就撥123，直接告訴對方，他們會安排的。那么，你慢慢看，我走了。”我要關(guān)上門的時候，她說謝謝。
至少這個老二還比較好相處，我心想。
經(jīng)過鳴池的房間時，聽到重物墜地的聲音，我立刻警惕。踏歌在樓下，叫他來可能太遲。我推開門，里面漆黑。等了會兒，沒任何動靜，我打開燈，看到鳴池躺在地上，走過去才發(fā)現(xiàn)他醉得不省人事。
“鳴池，起來了?！蔽彝扑?。
他不動，我也拉不動他。從床上拽下一條毯子，幫他蓋在身上。從奶奶和我討論婚事以來，他就很失常。但他什么也不說，我只能當(dāng)作不知道。
“孤鴻海上來?！彼蝗怀雎?。
我停下腳步，回頭一看，他眼睛閉著，在說夢話。
“池潢不敢顧?！彼趾?，“阿鴻，你的不敢顧，我卻仰望了十二年?！彼逍褧r永遠不會對我說的話，在酒夢酣然的深處，吐露了出來。
盡管依雷更早提醒過我，那時我還小，根本不會去深想。如果不是他當(dāng)年對單秋寒表現(xiàn)出來的敵意那么明顯，我或許還一直以為他是疼愛我的哥哥。所以，我讓奶奶將他派到黎城，因為至少他能實現(xiàn)事業(yè)上的夢想，成為鳳家最為倚重的左膀右臂。也因為我知道自己對鳴池沒有過任何超越兄妹的情感，卻非常不想失去這個親人。
“鳴池，對不起?！蔽易吡顺鋈?。
沒看到身后那雙已睜開的眼睛里，很清醒，半分醉意也無。褐色的眼瞳沒有光，仿佛起了漩渦，悲傷已不夠?qū)⑺芴顫M。
下樓時，碰到海粟和他的男護理大新。
“在找你的未婚妻嗎？”我笑著挽他。
“不是?！彼残χ?，“剛剛允許我自由參觀?！?p> “噢，我?guī)銋⒂^?！蔽易尨笮滦菹⒁粫?，帶著海粟走出側(cè)門，在花園里散步。
“護理怎么換人了？”我問。
“男護理比較方便?！彼f得很簡潔。
“音若照顧你好幾年了?！蔽覅s沒打算輕易放過他。
“她是我母親那邊的遠房表妹，不是專業(yè)看護?，F(xiàn)在要結(jié)婚了，再跟著我進進出出，對她也不好。”他也很擔(dān)心別人誤會，因為音若的zhan有欲越來越強，令他招架不住。
“大新是我奶奶介紹給你的吧？你就不怕他監(jiān)視你？”我覺得奶奶就是這個目的。
“只要不花天酒地就安全了。”這有什么好怕？早些年是荒唐過。如今，經(jīng)歷過生死劫，他寧可把有限的時間放在工作上，“看不見，應(yīng)該可以避開很多誘惑?！?p> “聽聽，多委屈?！蔽叶核?。
“委屈？我嗎？大概是表達不善。”他也輕松。這些日子相處下來，他漸漸了解著他未婚妻的性格。
我再次感覺到他的改變。眼前的男子，每次見他，他就會變得更成熟，更有智慧。他就好像天空一樣寬廣，沒人能看清他的極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