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問詢,終于在第三日清晨趕到了瀾山谷谷底,可谷底并無花海,來去也沒有像樣的路。
這讓他們懷疑是不是找錯(cuò)地方了。
“地方圖上有記錄,瀾山谷屬于斷嶺山余脈,山形走勢像個(gè)錘子,咱們自來的方向應(yīng)該是個(gè)錘子把,但地方圖和地方志上并沒有標(biāo)記瀾山谷究竟何人居住,距離這邊最近的鄉(xiāng)鎮(zhèn)也有二十來里,坊隊(duì)?!?p> 封岑糾結(jié)著看向面前東西走向的高山,“這怕,就只是個(gè)傳說吧,畢竟傳說中縛靈先生只遇有緣人才出山,本就太扯了?!?p> 算上梁翁,他們一行六人都是第一次來嶺南,對嶺南的諸多詭事是一無所知。
騎馬在山谷里慢行,莫相忘的第六感愈加強(qiáng)烈,并始終認(rèn)定這縛靈先生能解她的記憶束縛,可左右高山綠植遍野,越往里走,與外界的溫差越大。
本末縣瀾山谷位于明川州最南端,與江無州和莊國都隔著綿延百里的山脈,也就是在瀾山谷的西南面,是一片無人踏尋的原始森林。
立春剛過不久,天還是冷的,但嶺南的溫度要比嶺北高一些,可這瀾山谷的溫度,又比外面高上許多,很多夏季可見的植被在此地仍舊生長著。
穿著的棉衣還沒脫去,封岑跟麻九就熱出一腦門的汗。
“坊隊(duì),怎么跟個(gè)蒸籠一樣呢,濕熱濕熱的?!狈忉f著把外衣脫去拴在腰間,其余幾人也都脫了外套。
莫相忘是貓靈,冷熱對她作用不大,卻也能感受到這種熱度。
此行不順,讓她想起了瀾多坊師,本來這趟出行應(yīng)該開壇祈福的,可她偏偏不信邪,提早走了。
“過了這山谷要是再?zèng)]什么,咱們就回去吧,至于你們寨主女兒的病,我自會(huì)找法子醫(yī)治?!弊哓涍@么久,她也是頭一回喪氣想要打退堂鼓。
“坊隊(duì)?!甭榫泡p呼一聲,指著西邊的高山山腰,“有,聚靈。”
隱適掛拍不到聚靈體,但望遠(yuǎn)鏡能拉近景物,仔細(xì)一瞧,竟是個(gè)人的形狀,長發(fā)披肩,看不出男女。
那聚靈見與人對視上,就慌忙躲在樹后面。
“麻九,去捉住它?!蹦嗤硐埋R,那邊山路難行,馬是上不去的,而她自己又不會(huì)輕功,雖說身量輕,但跳起來躥上去,也得十躥八躥的。
可麻九雖說被田塢舟練膽量,但還沒到能跟靈體正面對話的程度,猶豫之際,就被書白拎著后脖頸,“坊隊(duì),哪個(gè)方向?”
“西山,山腰,最粗的那棵梧桐樹后面,麻九指給他。”
莫相忘說罷,書白就抓著麻九一躍而起,幾步就飛到了半山腰,其輕功的身法一點(diǎn)都不輸給其余坊員。
她這才恍悟,書白原本是分給她的隨侍,可不是先天的管事。
“唉,早知讓你拎著我上去了?!彼柫寺柤?,將馬繩交給曹平。
可此話一出,封岑就笑嘻嘻湊過來,“坊隊(duì),我?guī)先グ??!?p> 莫相忘身輕,能借物起躍,但無論是身法還是內(nèi)息,都跟這些專業(yè)人士相差甚遠(yuǎn),她雖說找回了一部分記憶,但記憶里的輕功,也沒有這么玄妙的內(nèi)息,而生前,她根本不需要輕功起飛,本就能驅(qū)使妖法,想飛多高飛多高,想飛多遠(yuǎn)飛多遠(yuǎn)。
可現(xiàn)如今,她死了,死后就只保留一二成妖力,被流放過來,連這一二成妖力同陰司鬼職的能力一同封鎖。
此刻由封岑帶著飛到半山腰,就見麻九臉色蒼白,抓著那聚靈的手腕,仔細(xì)一看還是個(gè)眉清目秀的姑娘。
“這位姑娘,我們是聽聞瀾山谷有位縛靈先生,可有此人?”莫相忘仔細(xì)打量面前的聚靈,靈氣偏白,是被凈化過的聚靈。
按常理來說,人死后,有執(zhí)念的靈會(huì)浮于人間,無執(zhí)念就歸入輪回。
但單一靈體的執(zhí)念多與少會(huì)體現(xiàn)在顏色和氣息上,能夠成為人形的靈,多半都成了鬼。
而眼前的并非鬼,就是單純的靈體聚集,最后顯像出一名女子的模樣。
“是何人助你成靈的?”莫相忘雙臂交疊,不自覺又端起了陰司鬼職的架子,“主心歸善,色白,不入輪回,你還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嗎?”
那聚靈女子就只有麻九跟莫相忘能看見,封岑跟書白對視一眼,隨即搓了搓胳膊。
“有點(diǎn)冷了,衣服還得穿上。”
“你說呀,這是我們坊隊(duì),不會(huì)害你的?!甭榫蓬濐澪∥〉膯栐?,將拽著聚靈女子的手往前拉了拉。
“她,她。”聚靈女子攏了下雪白的頭發(fā),膽怯地瞥了眼莫相忘,“我怕。”
莫相忘聽聞瞇起了眼睛,項(xiàng)上血葫蘆紅光乍現(xiàn),“你怕我,還是怕它呀?算了,我沒工夫調(diào)劑你的心理承受能力,縛靈先生究竟在不在瀾山谷?”
“我不認(rèn)識你說的縛靈先生,什么瀾山谷???”女孩怯生生垂頭盯著地面。
“雙兒!該回家了!”
一聲呼喚,在層層怪石矮樹后面,走出來一個(gè)身材筆挺的男人,但這男人的眼睛卻蒙著一層白霧,手里還拿著一根枯藤拐杖。
“雙兒!”
“爺爺!我在這兒!”聚靈女孩答應(yīng)一聲,甩開麻九的束縛,一眨眼就跑到男人身邊。
也就在這時(shí),山間出現(xiàn)了更多的聚靈,靈體純白,皆被拂去了世間凡塵。
這些個(gè)靈體有男有女,有大有小,粗算下來也有二十來個(gè)。
那邊雙兒跟男子說完情況,男人就抬頭盯著莫相忘一行人,但那雙白眸卻無法跟任何人對視上。
莫相忘見狀帶著人過去。
“無意打擾,只是受人之托,來著瀾山谷尋人救命?!彼m上前,但總覺得這男人在盯著自己,不自覺的就左右移動(dòng),男人的腦袋也跟著自己移動(dòng),“這位先生,可是在看我?”
男人抬手一指,“你帶這個(gè)黑中泛紅的大煞,快快丟了,別傷了性命,可你這性命是誰給的呢?”
莫相忘將血葫蘆拿出來,其紅光還未消退,“你說這個(gè)?丟是不可能丟的,是我叔叔給我的,至于我的性命,你不當(dāng)過問?!?p> “哦?姑娘知道自己的情況?”
“那是當(dāng)然?!?p> “恐怕,你并不知道前因。”
此話一出,莫相忘瞪圓了眼睛,只覺得那對白眸里藏著些高深的玩意兒,又怕有些話會(huì)脫口而出,就轉(zhuǎn)移話題,“先生自己住在山里?和一群靈?”
“非也,還有妻兒老小?!?p> “住在這瀾山谷中?”
一剛到莫相忘膝蓋的小男孩湊過來問:“瀾山谷?瀾山谷是哪里?”
“我們這兒是錘子山,爺爺姓夏,不姓縛。”另一個(gè)小女孩也跑了過來,好奇的打量他們,“你們是走錯(cuò)路了嗎?”
“路沒錯(cuò),人也沒錯(cuò),只是傳言有錯(cuò)罷了?!蹦嗤戳搜凵较碌牟芷胶土何?,“這位夏伯伯?我等受人之托,有一事相求,但具體事情還得詳談,不知夏伯伯可否允許我們進(jìn)山詳談?”
莫相忘的目的不是幫梁翁找醫(yī)者,而是幫自己開記憶,這單說來接的還是太過莽撞了。
“既是有緣人,上山便是。”夏伯伯說罷又打量一番莫相忘,最后嘆息搖頭,一副惋惜的模樣,“好好的人,說沒就沒了?!?p> 此話一出,書白跟封岑皆是一愣。
書白甚至竄到那夏伯伯身前,“您說誰沒了?她嗎?”
莫相忘連忙把人拽回來,“具體事情我會(huì)告訴你的,別大驚小怪,他不是紀(jì)來的能耐,我沒事?!?p> “麻九知道你的情況?你只跟麻九說了?”書白難得冒出了稍顯嫉妒的口吻,“您還是不信我。”
“沒說,他不知道,就箜娥知道,因?yàn)楸惑矶鹂匆娏?,后來又被溫城聽見了,別人誰都不知道,真的?!?p> 莫相忘差點(diǎn)舉三指對神明發(fā)誓,但一想起苗安皇族家宴上的人,那可能都知道一半,隨即討好地拍拍書白的肩膀,“我先鍛煉一下你的承受能力,會(huì)告訴你的,畢竟常人難以接受?!?p> “確實(shí)難以接受,姑娘這命是誰給你的?怎能有這般能耐?這三樁靈氣一小二平分,平分的兩者皆相對。”夏伯伯感嘆著搖搖頭,“想我只捏靈塑靈,還不曾給予他們現(xiàn)世的能耐,姑娘這般可真是讓我大開眼界?!?p> “那是自然?!蹦嗤f著瞥向夏伯伯,“自然是你一介凡人無法窺探的高度,不過你有這般能耐,沒有行惡,而是聚靈塑靈,養(yǎng)的漫山純靈,既是你修善積德,存善念者,自有善果報(bào),憑著這般能耐,死后定會(huì)給予你仙位。”莫相忘這話說完,自己都是一愣,這樣的說法兼并生前貓妖和死后鬼職的雙重成分。
也使得夏伯伯一愣,隨即眉目恍然,噗通一聲朝她跪下。
“夏某不知神明降世,多有怠慢,還請恕罪!”
這漫山的純靈見此,紛紛效仿跪拜。
一時(shí)間,莫相忘是尷尬無比,她生前是妖,還沒升至妖仙同位,等級只比人高。
而死后,她就是鬼了,不同于無排位的野鬼,她是住在冥界,入職陰司的鬼職。
雖說在排位里,卻也稱不上神仙。
如今夏伯伯以神之明帶著漫山的純靈拜她,也實(shí)屬心慌。
“這,你老可能誤會(huì)了,我不是神,我還不夠格?!蹦嗤s忙擺手,心虛的有些受不起,就挪開幾步,“快起來呀,你看見的是什么便是什么,你這么拜我,我怕遭雷劈?!?p> “這,夏某看到的是——死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