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王以為有了第一次，第二次也好說，誰知流連比泥鰍還滑，根本捉不住。流連吃了虧，自然汲取教訓(xùn)，小心翼翼地避免與信王單獨相處。
王府的四角有四座暸望哨臺，西北角的一座，可以看見流連授課的那個院子。敞開的窗子里，流連講課時神采飛揚，自信而專注，全落在信王眼中，他看癡了。
學(xué)員們都要上手實操的，十幾個油鍋一起燒，窗戶實在不能糊，好在火足夠多，不冷。今天學(xué)做砂鍋燉菜，打點好鍋，學(xué)員們圍在一起閑聊，就有好吹牛的，開始說自己在家鄉(xiāng)時，姑娘們哭著喊著要嫁他……
“多少？”
“什么多少？”
“姑娘?。】拗爸弈愕墓媚?。”戳牛皮的人問。
吹牛者沒想到到還有這一問，胡亂編了幾個，反正也沒人回老家去查證。
田瑞泰也在這里湊熱鬧，賊頭賊腦的湊過去，用所有人都能聽得到的低聲問道：“都是瞎子？”
吹牛的人沒反應(yīng)過來，“怎么可能呢！”旁邊所有人都笑得前仰后合，笑聲驚飛了樹上的鳥雀。
信王不知道他們在笑什么，心中惱火，這個女人在他面前從沒這樣笑過，雖然他一心要哄她開心，她非但不肯領(lǐng)情，還躲得遠遠的。信王很努力做出一副謙謙君子的樣子，只是這個杯弓蛇影的女人，連正臉兒都不肯讓他好好看一看，話也極少，隨時都做好逃跑的準備，生怕他會獸性大發(fā)一樣。
休沐這一天，保才吃過早飯照例出門。流連隨口問他去哪里，保才隨口告訴她去查看草料。流連隨口問草料是什么草，帶我去看看行不行，根本不指望他答應(yīng)，誰知保才一口答應(yīng)。流連險些高興瘋了，跑回屋換了一件寶藍色圓領(lǐng)窄袖男袍，連腰帶都顧不上束好，便跑出來，保才微微一笑，帶了她乘馬車出去。
流連很適合穿男裝，頭發(fā)全部梳起來，罩上紗帽，再加上身形挺拔高挑，雌雄難辯，倒也別有一番風味。
檢查草料場一向是少有的輕松享受。草長得好不好，草打得夠不夠，一望即知。草料場盛產(chǎn)野味，野兔、黃羊、鵪鶉、山雞、蘑菇都是等閑，蟲草熊掌蓯蓉才是拿得出手的東西。草頭兒拿出幾根錦雞尾羽，流連喜壞了，保才可不是好糊弄的，他從車上提下果醬、果酒和一筐菠蘿一筐柑橘。草頭兒苦著臉命人把猞猁皮黃羊皮肉蓯蓉往車上裝，保才依舊逼視著他，草頭兒無奈地進去取了一個小木盒，保才打開看看，不滿道：“就這么點兒，你趕緊把老婆接來，別把錢往無底洞里瞎扔了。”草頭兒尷尬極了，陪笑道：“沒有，沒有！”
保才橫了他一眼，“沒有？沒有東西會這么少！”
“小年，今年是小年！明年說不定能多一些！”
“少來！這個位置多少人紅著眼盯著呢？為什么派你來，你心里沒數(shù)兒？王爺今年錢緊得很！咱們不替王爺分憂，指望誰去？”草頭兒撓撓鼻子，又進屋去拿出一把鹿筋和四只熊掌，一張熊皮，兩張狐皮。保才道：“就知道你小子不老實，果然打著埋伏呢！”
草頭兒涎臉道：“我本來想留給我老婆做個皮祆的?！?p> 保才也沒與他多計較，又裝了一車干蘑菇木耳才罷休。流連陪著保才檢查草垛，保才一時興起，問流連想不想學(xué)騎馬，草頭兒馴了一匹走馬，跑得極穩(wěn)。
騎馬其實沒什么難的，關(guān)鍵膽子得大，流連向來天不怕地不怕，況且前世也會騎摩托，因此很快就能跑起來了，保才驅(qū)馬相跟，天藍草短風清氣爽，真是個好天氣，流連一肚子濁氣煩惱皆隨風散去。
一個人眺望并轡緩行歸來的兩個人，眼中幾乎要冒出火來：這一對狗男女，大白天都不避人，跑那么遠誰知道干什么去了，瞧那對不要臉的膝蓋，都快碰到一起了，絕對是故意的！……
保才看見信王，忙催馬過來。信王勉強收拾起嘴臉，“我怕你心軟斗不過這幾個猾賊，過來看看，還好吧？”信王強壓妒火，可他的話酸溜溜的，醋意十足。
保才無語了。流連過來，翻身下馬，站都站不穩(wěn)了，踉蹌幾步，扯住保才。保才忙扶著她緩行了幾步，笑道：“初騎馬都是這樣的，不妨事，習(xí)慣就好！”信王嫉妒地面目全非，恨不能上去推開保才，自己扶住流連。
草料場的人都是信王心腹，自然盡力整治出一桌野味，信王也放下架子，賓主盡歡，痛痛快快喝了幾杯。流連被信王搞壞了心情，返城時坐在車里緘口不言，信王與她同乘馬車，流連抱膝假寐。
保才騎了信王的馬跟在車旁。信王多喝了幾杯，坐在對面的女人裝傻充楞，他的自尊心受到了極大的傷害。信王見過太多的女人，表面賢德淑良，背地里為上位不擇手段，這個女人恰恰相反，表面上不拘小節(jié)，跟誰都談笑風生，背地里對他卻避如蛇蝎，倘若二人身份相當，她一定敢把自己趕下馬車。
回到王府，流連一下車就溜走了，信王坐下來，有心腹送上來一張皺巴巴的紙，是從流連倒的臟土里找到的，上面寫著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凄涼?？v使相逢應(yīng)不識，塵滿面，鬢如霜。夜來幽夢忽還鄉(xiāng)，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唯有淚千行。料得年年斷腸處，明月夜，短松岡。
流連閑暇時很少做女紅，多是在寫關(guān)于烹飪的書，偶爾用炭筆畫一幅工筆畫，很少有這樣凄涼哀婉的文字。屬下很盡心地回稟，“王爺，這明月夜短松岡會不會是定的時間地點？”
信王嘆了口氣，道：“她出得去嗎？”下屬思忖一番，很慎重地搖搖頭，“很難！”
“好了，不用再查了，派出去的人有消息了嗎？”
“沒什么有用的東西，柳娘子每次與仁王歡好，都會喝醉，無一次例外，可是沒見過她喝酒啊，別的都無異常?！?p> “好了，把人都撤回來吧，不用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