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思莉

　　依然是艾頓女高。

　　趙白安身處在不知道哪個教室里，看樣子好像是某個畫室。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但是略有刺鼻的松節(jié)油的氣味，地板上有個各色油彩的斑點，墻壁上掛滿了各式各樣風(fēng)格的畫作。

　　看樣子這里可能是艾頓繪畫方向?qū)W生的其中某間教室了。

　　掛在視野正當(dāng)中的，是一幅比其他畫作都大上好幾圈的畫作。畫面分為上下兩半，描繪的應(yīng)該是天堂與地獄。紅色充斥著整幅畫面，幾乎能夠占滿趙白安的視野，分不清是熊熊的火焰還是滿畫布的鮮血。

　　上半部分，翅膀被折斷的天使拖著疲乏的雙腿走在荊棘之路上，羽毛早已不再潔白，灰突突地掉了一路。天使的頭和翅膀尖一樣垂向地面，頭頂?shù)墓鈺炓廊辉冢且苍缫炎兊冒档瓱o比，細(xì)看的話上面甚至還有著細(xì)小的裂痕。

　　天使的雙腳乃至小腿處都被荊棘扎得鮮血淋漓，褐色的斑斑血跡殘留在白皙的小腿根部，鮮紅的血液滲透進(jìn)土壤。一直滲透到……地獄中去。

　　滴滴答答，地獄中的惡魔揮舞著壯碩的黑色翅膀，用高腳杯承接著天使滴落的血液，似葡萄酒一般品嘗。

　　而畫的最下方，一口大鍋，烹煮著人類。無數(shù)男男女女在滾燙的沸水中張著大嘴，手臂全都向上舉著。想要盡可能地向上，脫離這片苦海。

　　充滿了整幅畫的紅色不斷刺激著趙白安的神經(jīng)，她幾乎要被它吞噬。在某些瞬間，她似乎真的看到畫中天使艱難地開始向前走動，親耳聽到人們凄厲的嚎叫，感受到惡魔翅膀揮動出的風(fēng)。

　　這是一幅有魔力的畫，趙白安盯著它，盯著它，無法移開視線。

　　“哎，你聽說沒有……”突然低低的說話聲讓趙白安犯了個機靈，從畫中脫出。

　　回頭發(fā)現(xiàn)是兩個女孩子抱著畫板走進(jìn)教室，正在交頭接耳。趙白安意欲躲避，卻發(fā)現(xiàn)她們好像根本沒有看見她一樣，看來她仍然是一個旁觀者的角色。

　　“什么?。俊绷硪粋€女孩把頭湊了上去。

　　“就是說啊…”女孩的聲音變得更低，“就是那個思莉…”

　　女孩欲言又止，做出一副難以啟齒的表情。

　　“聽說她和方老師……”

　　“哎呀？什么啦！”聽的女孩催促道。

　　“聽說……她和方老師有一腿?！迸⒙冻鰰崦恋难凵瘛?p>　　“什么？方老師？方志華老師嗎！”女孩驚得叫出聲。

　　“噓噓！噓…聲音太大了啦！”

　　“假的吧？那個思莉超奇怪的耶。平時對人也愛理不理的，看上去就不讓人靠近啊，老是陰惻惻的?！?p>　　“對啊，不過我也是聽人說的啦。但你不覺得超奇怪的嗎？她畫的和老師的風(fēng)格超像的誒？”

　　“是啦是啦，真的奇怪誒，看樣子感覺完全她不能畫得這么好，而且方老師又有才又這么帥，怎么可能看上她啦！”

　　趙白安聽到這里忽然想到了什么，彎下腰去看那幅天堂與地獄的右下角，果然有著小小的名牌——思莉。

　　又有三兩個女生陸陸續(xù)續(xù)走進(jìn)教室。原本那兩個女生還想繼續(xù)說什么，但有人來了就停止了話題。

　　“噓！你可不要和別人說啊，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才告訴你的?！?p>　　“懂的?！绷硪粋€女孩眨眨眼，用唇語朝一開始說話的女孩表示，“秘、密?！?p>　　鈴聲響起——之前在操場見過的長發(fā)女生和老師前后腳進(jìn)入教室。

　　女生低著頭、懷里抱著畫板，快速走到自己的座位。

　　“誒誒！”路過那兩個女孩的時候，其中一個用手指戳了戳對方，嬉笑地看著思莉，“真的想不到?。克头嚼蠋?，真的是假的吧？”

　　“好！同學(xué)們，我們快打起精神來！”老師在講臺前拍了拍手引起大家的注意。

　　這應(yīng)該就是那兩個女孩說的方老師了吧，是趙白安目前在這所學(xué)校中看到的第一位男性?？磥砣桥拥母咧幸膊]有老師必須也是女性的規(guī)定。

　　反正作為一個旁觀者，視角的轉(zhuǎn)換，拉近與后退都變得頗為容易。

　　方老師看上去也不過二十多歲出頭、三十歲不到的樣子。棱角分明的清瘦型臉龐上架著黑框細(xì)腿眼鏡，讓他的年齡看上去又小了幾分。烏黑茂密的頭發(fā)上打著摩絲，在一定角度下有點亮亮的。筆挺的西裝褲、襯衫、領(lǐng)帶，走進(jìn)身側(cè)似乎還有淡淡的清爽型古龍水香。

　　怪不得那兩個女孩是這樣的反應(yīng)了。在這個充滿女生的學(xué)校里，方老師興許成為了不少女生心中的男神吧。

　　教室里所有的同學(xué)都認(rèn)真聽著方老師講著什么。只有思莉一個人坐在角落，依舊低著頭，懷里抱著剛進(jìn)門時就拿著的畫板。手臂有些微微顫抖著，手指因為過于用力而指節(jié)發(fā)白。

　　不知道她在緊張些什么。亦或是，害怕著什么？

　　趙白安彎下腰，與坐著的思莉差不多高。趙白安并不敢與思莉有所接觸，她只知道作為一個旁觀者的她現(xiàn)在在所有人眼里幾乎就等于是空氣。但她并不保證她如果向思莉搭話或者碰到思莉會產(chǎn)生什么樣的反應(yīng)。

　　興許什么也不會發(fā)生。

　　恩姆……被思莉抱在懷里的似乎一個幅還沒有完全畫完的畫作，因為被遮住了，所以看不到全貌。但是令人疑惑的是，不知道為什么好像上面被人亂涂了一番，看上去就好像是廢棄稿。

　　恩姆，趙白安湊地更近些。也許本來畫稿就是這樣的也說不定，但是感覺上的確是最新的那一層。真是奇怪啊，就算畫的不好也沒必要這樣對待畫作，更何況還是天才般的少女畫家。

　　“好，那么這節(jié)課就上到這里。今天主要講了很多理論知識，請大家在課后好好吸收，爭取能在下次的作品創(chuàng)作中有所應(yīng)用?！?p>　　一晃神的功夫就已經(jīng)下課了。

　　“思莉，你跟我來一下。”方老師收拾完教學(xué)用具后點名思莉。

　　思莉默默地從椅子上站起來，懷里依舊抱著畫，低著頭走向教室門口。

　　趙白安也立即跟上，路過前方幾排座位的時候，又聽到幾聲嬉笑聲，不只是那兩個女孩，還有更多的女孩。

　　趙白安心里不禁涌起一股無名怒火，狠狠地回瞪了一眼，只可惜并沒有人理睬，自然是毫無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