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8 野蠻人

　　入夜，馬車慢悠悠?？吭诳频戮羰康那脱鲁潜?。

　　這座城堡很小，攏共不過十米多高，四五百平的面積，方方正正，四角碉樓。

　　它駐立在一段筆直的伸出島嶼的陡崖，三面臨海，僅有一面，寬不足三十米。

　　身處于崖，月亮似乎格外大，城堡似乎格外高，腳下是驚濤拍岸，眼前是巨石壓頂，給人以極大的威懾感。

　　洛林在城堡的吊橋外見到久候的卡門，一身暗紫色的蕾絲禮服，點(diǎn)綴金邊，白紗，一看就是按照三色堇商旗的風(fēng)格定制。

　　洛林微微頷手，屈肘向她發(fā)出邀約。

　　她提著裙角屈膝一禮，挽上來，狀若親密地湊到洛林耳邊。

　　“會長，德賽商會臨時(shí)更換了談判人，副會長伊利斯比不來了，換了第一艦隊(duì)提督維侖，他們都姓德賽?！?p>　　“臨時(shí)？”洛林微微?異。

　　“是的，臨時(shí)，沒有以任何形式知會我們，依照禮儀，您可以拒絕會面?！?p>　　“為什么要拒絕？”

　　卡門咬了咬嘴唇，踮起腳，幾乎貼住洛林的耳朵：“我聽說……維侖很傲慢，非常傲慢?！?p>　　“讓一個(gè)傲慢的人來談判……”洛林嘴角勾起一抹笑，“那不是正好么，我們也不是很缺那兩千鎊贖金。相比俘虜一個(gè)貴族，我更喜歡站在正義的立場……去審判一個(gè)海盜?！?p>　　在卡門的陪伴下，洛林踩著濕冷的旋轉(zhuǎn)石梯登上城堡二層的大露臺。

　　這里是談判的會場，向西，面海，前后是陡直的峭崖，向外是一望無垠的多佛爾海峽。

　　露臺中間有一張長桌，面上鋪著法蘭絨的深藍(lán)桌布，桌上空無一物，只在南面坐著一個(gè)穿燕尾服的冷峻青年，站著兩個(gè)腰佩長劍，背手挺胸的魁偉大漢。

　　洛林臉上笑容更甚，在桌子北面為卡門拉開椅子，自己則和青年對坐，隨身的長傘就靠在手邊。

　　他舒服地翹起二郎腿：“維侖.德賽提督，坐在法蘭西的方向，卻不在禮服上佩飾鳥羽?！?p>　　維侖垂著眼皮：“全套盛裝是對尊貴血脈的尊重，面對一個(gè)以劫掠為生的英格蘭海盜，穿禮服就足夠了?！?p>　　“這話可有點(diǎn)不在理啊。是貴商會懸著海盜旗在公共航線上劫殺英格蘭的商船，現(xiàn)在卻誣稱我為海盜……難道這就是法國紳士的修養(yǎng)？”

　　維侖微微抬起頭，淺藍(lán)色的眼睛里毫不掩飾自己的不屑。

　　“我調(diào)查過你，洛林.亞納遜.德雷克，海盜德雷克的后代，混血兒，私生子。半年前還是埃爾金的黑商，半年后終于湊夠了一千鎊注冊商會，一個(gè)小人物而已?！?p>　　“卡門小姐對你的評價(jià)是傲慢。”洛林靠著椅背，舔了舔嘴唇，“我覺得她錯(cuò)了，你不是傲慢，只是蠢?！?p>　　“哦？”

　　“一個(gè)小人物擊敗了你們的第三艦隊(duì)，俘虜了你的堂兄？表兄？還是親兄弟？你們懇求我不要以海盜的罪名審判他，我接受了，這才來到這里。而你似乎不知道自己為什么來這里。”

　　“我永遠(yuǎn)知道自己要干什么，野蠻人?！?p>　　維侖站起身，叮一聲彈出一枚金路易，正落在洛林面前。

　　“德賽的血脈里沒有亞查林這種蠢貨，德賽的名譽(yù)也不容污辱。這，是你遠(yuǎn)來的路費(fèi)……”

　　“如果你今晚能僥幸活著出去，可以把亞查林絞死。下次在坎塔布連見面，我私人為你結(jié)算一百鎊，算作酬勞?！?p>　　他向洛林行一個(gè)紳士禮，長笑一聲走進(jìn)了幽深的城堡。

　　卡門目瞪口呆地看著維侖離開，目瞪口呆看著兩個(gè)留下來的壯漢獰笑抽刀，又目瞪口呆地看著洛林站起來，面無表情提起了靠在一邊的長柄傘。

　　“上次穿禮服打架還是在貝爾梅奧，幸好，我記得向馬爾汀尼先生訂傘劍?！?p>　　鏘！

　　傘劍出鞘……

　　片刻以后，洛林臉上沾著血，挽著驚魂未定的卡門含笑走出城堡。

　　讓他意外的是，維侖這個(gè)披著野人皮的蠻人居然記得把他雇來的馬車趕跑，換成了十幾個(gè)水手裝扮的骯臟導(dǎo)游。

　　洛林無可奈何，嘆著氣解下自己的燕尾服，鄭重交在卡門手上。

　　“卡門，稍站得遠(yuǎn)一些，我不太喜歡自己的衣服濺到臟血……”

　　水手們吶喊著撲了上來。

　　……

　　設(shè)局、謀刺、阻殺……

　　峭崖城堡與西岸碼頭隔了十余公里，一路上都是人跡罕至的密林和山崖，不時(shí)就會從陰影中竄出殺手，向著洛林發(fā)起攻擊。

　　這些只有強(qiáng)壯可持的水手在洛林眼中算不上合格的威脅，但他心疾如焚，提著傘劍，不由就帶著卡門越走越快。

　　卡門快跟不上了……

　　“會長，等……??！”

　　一聲驚呼，洛林居然把她抱起來，開始奔跑。

　　他只用左手抱著她，右手提著劍，借著身高差和強(qiáng)壯有力的臂膀讓她半坐半倚在身上，發(fā)足狂奔。

　　卡門覺得自己就像被一匹駿馬綁架了，兩側(cè)的樹影在飛速地倒退，身體也隨著洛林的邁步不住起伏

　　為了不掉下去，她只能用盡全力攬住洛林的脖子，整個(gè)人幾乎軟倒在洛林身上。

　　她俏臉通紅，聲若蚊吶：“會長，我可以自己……”

　　“你太慢了?！甭辶忠稽c(diǎn)不客氣，手臂一抻，把卡門摟得更緊一些，“維侖是個(gè)瘋子，我擔(dān)心蝴蝶花號……”

　　“他敢在不列顛皇家海軍庇護(hù)的港口襲擊英格蘭的商船？”

　　“不怕一萬，只怕……”

　　正說著話，邊上樹叉上猛跳下一個(gè)水手，高舉著刀直劈向洛林懷里的卡門。

　　洛林來不及躲閃，強(qiáng)側(cè)過身，用后背硬受了這一刀！

　　噗！利刃撕開馬甲，撕開襯衣，在他背上留出一道長長的傷口，鮮紅的血瞬間染出來，呼吸間已經(jīng)染透了半身衣服。

　　洛林皺了皺眉，向前半步，返身疾刺。

　　細(xì)長的傘劍從那水手咽喉刺入，橫一揮幾乎把腦袋整個(gè)削斷。

　　卡門驚惶失措：“會長，您的傷……”

　　“大呼小叫無助于止血止痛！”洛林咬牙切齒，強(qiáng)忍著繼續(xù)前進(jìn)，“你如果怕，就閉上眼?！?p>　　一路走，一路殺。

　　短短的十公里路，洛林抱著卡門殺了二十多人，背上還不小心挨了一刀，趕了整整兩個(gè)多小時(shí)，終于在港外，看到了靜靜泊在碼頭上的第一艦隊(duì)。

　　大伙……平安無事。

　　洛林長舒了一口氣，殺了一夜的疲憊和背上的傷痛齊齊襲來，讓他幾乎摔倒在地。

　　抱著卡門的手松了。

　　卡門落地慌忙架住他，費(fèi)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迎著全船人愕然的目光，把滿身淌著血的洛林扛回了蝴蝶花號。

　　甲板上登時(shí)變得混亂起來。

　　海娜飛身接住洛林，翡翠似的眼睛里溢滿了殺意。

　　她盯著卡門：“怎么回事？”

　　“維侖……維侖.德賽是個(gè)瘋子。他安排許多人在路上劫殺我們……會長為了保護(hù)我……”

　　“海娜……”洛林突然出聲，“發(fā)布命令，立刻讓拉莫斯接管指揮……”

　　他無力地靠在海娜身上，虛弱地甩了甩腦袋，讓自己清醒。

　　“告訴拉莫斯，艦隊(duì)離岸不離港，暸望臺整夜要有人……要小心維侖的馴鹿號……挨過今夜，等待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