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小王何以想到登島。
“確切地說，何以想到來找我？”
“貓，”小王說，“那只滿嘴臟話的貓?！?p> 我定定地看他。
“你也夢到了？”
“夢到？不，不，”他矢口否認，并沖我擺了擺手，“我親眼見了來著。”
“哦？”
他伸手從篝火旁的盒子里拾起一只火紅的仙女果送進嘴里，無聲地嚼起來。
“這恐怕是令人無比費解的話……簡單來說，就是我在某一天突然親眼看到了能跑會動會說話的線條人，線條人帶領(lǐng)我去見了那只貓?！?p> 一旁的EVA嗤嗤地笑了起來。
“線條人？是誰的綽號嗎？”
“不，是真的線條人?！?p> 他一字一頓地說，并伸手在空中比劃著線條的模樣，并張開嘴準備解釋，但看到捂嘴而笑的EVA時，頓時泄了氣。
“我說，你能明白我想說什么么？”他轉(zhuǎn)而問我。
我緊皺著眉頭，勉強地朝他點點頭。
“我盡力跟上，你且先說?！?p> 他干咳了一聲。
“線條人，沒有可供觸碰的肢體，沒有可供識別的顏色，就是那種渾身唯有線條輪廓，連表情也只是寥寥幾根線組成的人……”
一旁的EVA拼命地忍著笑，肩膀上下抖個不停。
小王無奈地看著她。
“抱歉，”她抿著嘴，捋了捋劉海，強作鎮(zhèn)定，“并非有意為之，全然是難以忍受，眼下在腦海里蹦的有關(guān)線條人的畫面場景，無一不是讓人發(fā)笑的……抱歉，請暫且將我視作‘空氣人’罷……”
我沒有理會她，只是催促小王繼續(xù)說下去。
“線條人帶我見了貓，貓喜歡罵人，記性不太好。它和我說了有關(guān)‘域’的事情——據(jù)說你對此也了然于胸——根據(jù)它的請求，我前往開化，去到一個叫做明處士茶園的地方。貓有穿越時間的能力，它剛來到我們這個世界時，正是明朝，它做了明處士的寵物。
“按照貓所說的，‘域’存在著一扇聯(lián)通那個世界與我們這個世界的‘門’，貓正是通過那扇‘門’來到這里，而‘域’里的人也跟著從‘門’過了來，維度上的差異，導(dǎo)致他們在這個世界成為線條人的存在?！?p> 他頓了頓，喝了一口酒。
從遠方吹來一記柔弱的風(fēng)，盡管播撒銀光原本應(yīng)該是月亮的本分，但漫天的繁星還是把湖面照得波光粼粼。在西邊不遠處的另一座島上，倏然冒出一聲“咕咕”的啼叫，也不知道是鳥還是獸。
“誠然剛才所言，貓的記性不是太好，”小王繼續(xù)說道，“它早忘了明朝時期登陸這個世界的位置，不斷來到這里的線條人也一個個失了智一般，根本說不清‘門’的確切地址。據(jù)貓所說，‘門’那裝置怕是天生具有削弱智力的功能，線條人過來了就會變得相對愚笨些，而在它身上，則是記憶力的顯著退步……當然，貓本身或許存在為自己的健忘開脫責(zé)任亦未可知?！?p> “且慢，”眼下聽得入了神的EVA忍不住打斷了他的話，“按照剛才所說的，線條人既然是從‘門’過了來，只消瞧準了在哪里找到它們的，問題不就迎刃而解了么？”
小王聳了聳肩膀。
“事情沒那么簡單，剛來到這里的線條人，似乎存在著一段無意識的魂游狀態(tài)，待到清醒時已不知身在何方——就我而言，就遇上過一對附在開化根之國的一尊根雕雕像上的線條人，貓通過一種我說不清道不明的本事，讓我在半夜前往根之國，方便線條人搭載我身上回到了杭州?！?p> EVA蹙起了眉頭，難以置信地搖搖頭。
“簡直天方夜譚！”
“豈止！更讓人匪夷所思的還在后頭。貓曾解救過一名叫葵的女子，并讓線條人每日操練，無數(shù)線條人緊緊排在一起，就像閱兵一般地，排成葵的模樣。人們能看到葵的形象，通過精心的安排，葵在這個世界成為神秘的富貴女企業(yè)主，并按照貓的指示雇傭了一對職業(yè)喊話人，專門操作那些不適宜公開的行當……于是，貓將命令傳達給葵，葵再將命令傳達于喊話人，喊話人或是傳達話語，或是滌清障礙，或是啟用灰色手段，不論如何，最終達成貓的目的?！?p> “目的？是什么？”
“貓的目的，是將全體線條人一個不落地帶回域。畢竟，沒人愿意永遠以線條的狀態(tài)生存一輩子。另一方面，按照貓的話，線條人源源不斷地來到這個世界有其原因，那便是有人在不斷抓捕‘域’那頭的時貍，抓捕了輸送到這個世界……”
“時貍？”
“嗯，在‘域’那頭，幾乎每個人與生俱來就會擁有的東西，伴隨著人的成長，一旦時貍消失不見，人就會得病死去。正是因為我們這邊有人抓捕了時貍，才導(dǎo)致線條人的出現(xiàn)，他們不得不通過‘門’來到這里，成為一種暫時存活的狀態(tài)?！?p> EVA出神地望著小王，臉上的表情一言難盡，看起來像是在聽什么遠古的神話。
“貓依稀記得將‘門’的地理位置信息，詳細地交代于明處士，明處士又如實地刻在一塊石碑上。幾百年后的今天，那塊石碑在明處士茶園內(nèi)被出土了，陳列在一座雅致的茶文化博物館內(nèi)。它必須拿到那塊石碑，一開始由葵出面，試圖打包買下那座茶廠，但毫無意外地失敗了——沒人會無緣無故地將自己辛辛苦苦創(chuàng)辦的茶廠變賣么！所以，它不甚友好地請我出面。
“在這當口上，童遙出現(xiàn)了，她和我一道前往開化，見了茶園和茶廠的負責(zé)人鴟，開誠布公地聊了許多。具體來說么，對方依舊表示不可能將茶廠變賣，但同意讓葵帶著貓單獨居住在石碑陳列室里，時間么，沒有限制。盡管沒有道明緣由，但可以一直待到貓破解了‘門’的位置為止?！?p> “破解了？”我問他。
他皺起眉頭，臉上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
“算是吧……事實上，自從和童遙一同離開了開化，我便沒再和它們進一步的聯(lián)系。貓也好，葵也好，線條人也好，一個都沒有。倒是期間鴟友好地撥來給我電話，說葵女士如期而至，但只是她一個人，沒有什么貓……”
“貓沒去么？”EVA問。
“不，貓自然是去了，只不過人們見不到它，我業(yè)已忘了那個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