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雄正要發(fā)作,就聽沈從榮道:“是啊,吳老弟說的沒錯。”
陳雄微一遲疑,突然想到的確漏了一道程序,立刻換上笑容,干笑道:“哈哈,抱歉,是我疏忽了,過后再補上吧?!?p> 吳會道:“那怎么行啊,我?guī)湍闫饌€頭吧。”說完,大聲喊道:“兄弟們,一起唱!”
陳雄不及制止,只聽仁義勝全體齊聲唱響:“
硝煙綿萬里,炮火蔽圣光,
血軀筑長城,英魂守靈崗。
而今初盛世,困心莫敢忘,
世人樂安平,我輩思危亡。
天命役草莽,福應(yīng)濟四方,
黎民添富貴,百業(yè)化棟梁。
氣吞山河壯,中華復(fù)盛強,
功名生后事,仁義勝萬芳?!?p> 三十多年前,日進斗金的項義離開鵬城,返回落后的故鄉(xiāng)營城。帶著滿心壯志與無盡感慨,他踏上故土,寫就這篇長詩。
妻子小白被丈夫的情懷打動,私下請人譜曲,將詩編成歌謠,作為驚喜,生日時唱給丈夫聽。
這件事本是他夫妻間的情事,不知為何竟流傳到外面,口口相傳,一時間連營城小兒也會唱誦。
項云接掌仁義勝后,正式將這首歌定為社歌,每逢重要場合,全員齊唱,自勵自省。
鐘華在營城十余年,自然聽過這首歌,只是他從未在意過,更不知這首歌與項義有關(guān)。此刻他聽到仁義勝眾人齊聲唱誦,聲振寰宇的氣魄與歌詞表達的豪情,令他產(chǎn)生了深深的畏懼感。他隱隱感覺出,仁義勝是一個有信仰的團體,陳雄或許可以代表仁義勝一時,甚至左右一時,操控一時,但想人心馴服,靠耍手段終究難以長久。
陳雄面向吳會,始終嘴唇緊閉,直到大家唱完歌,重新安靜下來,他才轉(zhuǎn)身回到鐘華身邊。
鐘華見他臉色陰沉,道:“歌唱完了,話也說完了,雄哥,可以宣布了吧?!?p> 陳雄滿心不安,猛提一口氣,朗聲道:“仁義勝和華宏社正式聯(lián)手,此后大家有福同享,有難同當(dāng)。我宣布——禮成!”
他迫切的宣布結(jié)果,不免令人感到突兀。當(dāng)即有人帶頭拍手,稀稀拉拉的掌聲響起。一陣更突兀的掌聲過后,氣氛變得異常詭異,不過很快華宏社眾人熱烈鼓掌,尷尬的氣氛頃刻間消失。掌聲過后,宴會廳重新安靜下來,門外隱約傳來細微的樂聲。
鐘華正欲致辭,慶賀實現(xiàn)合作,聽到樂聲不禁疑惑,還以為是陳雄安排下的??僧?dāng)他看向陳雄的時候,陳雄陰晴不定的表情,還有不斷臨近、愈發(fā)清晰的樂聲告訴他,陳雄也正感到意外。
在場諸人陸續(xù)聽清樂聲,均自發(fā)保持沉默。鐘會暫且按捺發(fā)言,側(cè)耳傾聽,果然便是仁義勝社歌的旋律。此時所有人的目光都轉(zhuǎn)向廳門,直覺告訴他們,一位大人物即將登場。
只見廳門從外推開,小闌頭戴白色發(fā)箍,身穿白色長裙,閉目拉著小提琴,在兩名護衛(wèi)的陪伴下,緩步走向廳中。
有人心想這一定是陳雄安排下的,為了烘托氣氛;也有人意識到氣氛不對,可能稍后會經(jīng)歷大變革;還有人見小闌氣質(zhì)出眾,容貌身材俱是一等一,盯住小闌衣領(lǐng)浮想聯(lián)翩。人人各懷心事,等待答案揭曉。
陳雄乍見小闌,先是驚訝,跟著迎上前去,問道:“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小闌直接從他身邊走過,竟似因陶醉而沒聽到,兩名護衛(wèi)對陳雄也視若無睹,看也不看一眼。
陳雄緩慢轉(zhuǎn)身,盯著小闌背后長發(fā),一股不安的感覺襲上心頭。
乍然間人群沸騰起來,仁義勝兄弟個個面露喜色,前排人員更是身體前傾,仿佛被無形力量牽引,又受到透明墻壁阻隔,以致腿不能至,心向往之。陳雄見此情景,一驚更甚,急忙回頭看去,就見項義披著長身中山裝,雙手拄著陰沉木文明棍,站在大廳門前。
項義是項云父親,同時又是仁義勝創(chuàng)始人。當(dāng)年愛婿程一峰過世,項義悲痛欲絕,突然病倒,此后退隱江湖,連金盆洗手的儀式都未舉辦。他的突然消失,留下坊間流言無數(shù),有人說他得了老年癡呆,已將過去的事忘得一干二凈,連女兒都認(rèn)不出了;也有傳言說項義早已過世,只因秘不發(fā)喪,外界無從知曉;更有迷信之謠層出不窮,說項義觸犯天條,被打落凡塵,如今功德積滿,靈魂重歸天界云云。
陳雄已有近二十年沒見過項義,有時為了邀買人心,不得已稱頌項義的功績,其實心中早將此人抹去。此刻親眼目睹項義目光炯炯,精神健旺,風(fēng)采絲毫不遜于當(dāng)年,哪有半分傳言所述的頹唐之態(tài)?片刻之前,心底抽象的不安感,因目睹項義矍鑠的精神風(fēng)貌,而變得明朗具象起來。
鄭魁跟隨項義步入會場,走上近旁,恭敬地道:“老爺子,您還識得這些故人嗎?”
項義搖了搖手,慢步走進大廳,四下回望,道:“人是物非,故人還是故人,故地卻和早先不一樣了?!?p> 陳雄看著項義走到面前,堆笑道:“老爺子,好久不見了,您精神還是這么好?!?p> 項義伸出手,拍了拍陳雄頭頂,臉上浮現(xiàn)出笑容,道:“阿雄,你還和年輕的時候一樣?!?p> 陳雄心中有鬼,不禁浮想聯(lián)翩,隨后聽到項義笑了一聲,續(xù)道:“還是這么能干。”登覺寬心。
項義繞過陳雄,走到鐘華面前,打量道:“你的模樣沒怎么變?!?p> 鐘華淡淡地道:“我不記得見過您?!?p> 項義盯著他雙眼回憶道:“見過的,那時你比現(xiàn)在年輕,氣勢正盛,別說你記不得我這個鄉(xiāng)下老頭,連華哥你也未必瞧在眼里?!闭f完這話,走向仁義勝眾人。
小闌放下小提琴,上前攙扶項義。項義伸出大手,在她頭頂愛撫兩下,對眾人道:“你們都長大啦?!?p> 沈從榮內(nèi)心激動不已,抹了抹眼睛,帶著哭腔說道:“我們長大了,您卻老了。”
項義微笑道:“小沈,怎么還是這么愛哭鼻子呀,哈哈。”摸了摸他脖頸,將手搭在他肩膀上。
沈從榮熱淚盈眶,激動得說不出話。
吳會咧嘴一笑,道:“老爺子,您回來主持公道啦。”
項義搖了搖頭,收回手道:“有阿雄在,我很放心?!鞭D(zhuǎn)身面向陳雄,舉起文明棍,向他虛點兩下,對眾人道:“你們大家都要支持他,聽他的話?!?p> 吳會一呆,看向鄭魁。
鄭魁道:“剛才來的路上,老爺子將雄哥當(dāng)年所作所為都告訴我了。唉,慚愧,我聽過以后,才知自己原來是只井底之蛙?!?p> 吳會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問道:“什么情況?”
鄭魁道:“當(dāng)年你在前線拼命,我則負(fù)責(zé)后勤保障,咱們談?wù)摦?dāng)年的事,人人嘴上不說,卻都暗自居功,彼此衡量輕重。不瞞諸位,我一直不理解為什么雄哥能與咱們平起平坐,直到老爺子點醒我,我才明白原來最大的功勞是雄哥立下的。當(dāng)年若不是雄哥暗中協(xié)助,老爺子不會那么快打敗華哥,仁義勝能有今天,老爺子帶領(lǐng)的好是一方面,雄哥為發(fā)展?fàn)幦〉綄氋F的時間,當(dāng)真居功至偉?!?p> 吳會聽得云里霧里,問道:“怎么我從來沒聽人說過?”
鄭魁道:“雄哥不愛把功勞掛在嘴邊,別說你沒聽過,我也是第一次聽到,我想就算是這位鐘華老兄,他也未必知道。當(dāng)然啦,這是咱們社團的大機密,只有老爺子知曉來龍去脈,老爺子沒機會說,咱們又豈能知道?”
項義看看鐘華,目光看向陳雄,微笑道:“當(dāng)年幕后的兩大人物,今日臺前再度交手,不可不說是因緣際會,天命使然。上次阿雄略勝一籌,這次結(jié)果該當(dāng)如何,很是值得期待?!睍囊恍Γ抗庵袧M是贊許之意。
鐘華觀察項義眼色,再斜睨陳雄側(cè)臉,心想:“難道當(dāng)年真是他出謀劃策,才致使王國慶一敗涂地?”瞬間轉(zhuǎn)過無數(shù)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