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謀斷九州

第五十章 無險

謀斷九州 冰臨神下 3191 2018-09-13 18:3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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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走出皇宮,翻身上馬準(zhǔn)備回家時,樓礎(chǔ)才完全明白皇帝的用意,扭頭看去,三哥樓硬志得意滿,絲毫沒有懼意,仍以為樓家深得皇帝寵信——樓礎(chǔ)反復(fù)斟酌,發(fā)現(xiàn)自己說的話根本不會有人相信。

  除非蘭夫人出來作證。

  但這條路很快證明走不通。

  樓硬寧愿乘坐牛車,拉車的兩頭公牛通體雪白,沒一根雜毛,四只長角高高聳立,角上鑲以大量金玉,陽光下閃爍不定,遠遠地就能向?qū)γ嫘腥苏迅嬷熊妼④姷牡絹?,牛背上披以錦衣,同樣華麗。

  皇室常用馬車,大臣喜乘牛車,整個洛陽,再找不出第二輛這樣的車。

  樓硬招手讓弟弟過來,以兄長的威嚴(yán)語氣道:“今晚在家住一夜,明天隨我出城去見父親?!?p>  “是,夫人也回府嗎?”

  樓硬冷眼看著弟弟,蘭夫人是他的生母,別的兄弟即使口稱“母親”,也得不到兒子的待遇,“不會,還在宮里陪太后,怎么了?”

  “無事?!睒堑A(chǔ)笑笑,打算見到父親再說。

  一行人在中軍將軍府門前停下,樓礎(chǔ)下馬攙扶兄長,樓硬一路上不知在想什么,向弟弟道:“陛下對你高看一眼,你得珍惜,但是別以為這就算飛黃騰達了,前面的路還遠著呢,你得多聽多看,明白嗎?”

  即使到了這種時候,樓硬最在意的事情仍是爭寵。

  樓礎(chǔ)拱手道:“多謝兄長教誨,愚弟自當(dāng)銘記于心?!?p>  “嗯。”樓硬威嚴(yán)地推開弟弟,徑回府中。

  樓礎(chǔ)重新上馬,回自家新宅,門前的大紅燈籠仍在,表明這里剛剛舉辦過婚禮,還不太熟的仆人笑臉相迎,很熟的老仆站在邊上,眼里泛著淚花……

  沒人察覺到危險,他們比樓硬對樓家更有信心。

  臥房里,陌生的丫環(huán)向他行禮,問道:“主人辛苦,主人要用餐嗎?擺在這里,還是客廳?”

  “這里……不不,客廳?!睒堑A(chǔ)驚訝地看著床邊一臉戒備的芳德郡主張釋清和她的貼身小丫環(huán)。

  “你……什么時候來的?”樓礎(chǔ)向“妻子”問道。

  張釋清臉上沒有新婚妻子的喜悅與羞怯,她的稚嫩面容甚至不適合婦人的發(fā)式,“家里人逼我來的,他們……”張釋清說不下去,默默地流眼淚,身邊的小丫環(huán)一邊安慰她,一邊怒視姑爺。

  為了暫時安撫大將軍,皇帝根本不在乎一名王女的幸福,他現(xiàn)在很可正處于憤怒之中,因為張釋清母女竟然耍小聰明,破壞了帝王大計。

  樓礎(chǔ)拱下手,去往客廳吃飯,磨蹭到天色全黑,最后還是得回臥房休息。

  臥房里高燭明亮,裝飾還是洞房的樣子,張釋清淚痕未干,坐在床邊抽泣,小丫環(huán)站在一邊低聲勸慰。

  看到樓礎(chǔ)進來,兩人抬起頭,神情比剛才更加戒備。

  樓礎(chǔ)坐到桌邊的凳子上,“你們睡床,我睡這里,明天一早我要出城,不知什么時候能回來,也可能永遠不回來?!?p>  “不回來最好?!睆堘屒暹煅实?。

  樓礎(chǔ)吐出一口氣,依然無法化解尷尬,忍不住問道:“嫁給我有那么傷心嗎?”

  “我……我……別人都不愿意嫁給你,只有我迫不得已嫁過來,怎能不傷心?”

  樓礎(chǔ)明白了,這些宗室之女交情緊密,連想法都是一樣的,某人一旦受到她們的蔑視,那就是人人蔑視,張釋清年紀(jì)尚小,當(dāng)然不能免俗。

  張釋清一旦開口,再也不想忍耐,“他們口口聲聲說是為我好,逼我嫁人的時候,卻恨不得拿掃帚將我打出來,母親只會哭,父王只會發(fā)火,哥哥也不站在我這邊,陛下……陛下……”

  張釋清哭得更厲害了。

  樓礎(chǔ)不知如何勸說一名十三四歲的小姑娘,只得輕嘆一聲,“大家都是身不由己?!?p>  張釋清一邊強忍哭泣,一邊道:“你有什么身不由己?能娶我,你肯定很得意?!?p>  樓礎(chǔ)忍不住笑了兩聲,“樓某平生得意之事不多,婚姻絕不在其中,即便娶了公主,也不過是攀龍附鳳,此身不得半分,亦不失半分。”

  張釋清呆了一下,突然哇的哭出來,向小丫環(huán)道:“他嫌我不是公主!”

  小丫環(huán)不敢當(dāng)面說什么,只會怒視。

  樓礎(chǔ)哭笑不得,干脆起身出門,邊走邊道:“‘先有可勸之人,后有勸說之辭’,這話果然不錯?!?p>  夜里越來越?jīng)?,仆人都已休息,樓礎(chǔ)一個人在庭院中來回踱步,庭院不大,容不下他的步伐,幾圈之后就感厭煩,正要去客廳坐會,小丫環(huán)開門出來,小聲道:“郡主請……公子回房休息?!?p>  樓礎(chǔ)總不能與一個小姑娘較真兒,于是回房去,還在桌邊坐下,說道:“休息吧,有什么事情以后再說?!?p>  張釋清至少不再哭了,默默地點下頭,合衣上床,扯被蓋在身上,小丫環(huán)躺在她腳邊,樓礎(chǔ)吹熄蠟燭,并無睡意。

  不知過去多久,床上的張釋清突然道:“那句話是歡顏郡主說的。”

  “什么?”

  “‘可勸之人、可勸之辭’,那是歡顏郡主說過的一句話,我記得很清楚,因為長公主說這句話不好,不夠忠誠,向來只有君選臣的規(guī)矩,哪有臣擇君的道理?臣子當(dāng)以身盡職,不該問皇帝是否可勸。”

  “嗯。”樓礎(chǔ)說時并沒有想到這句話的來歷,它好像早就藏在心里。

  又是長久的沉默。

  “你為什么不娶歡顏?”張釋清問。

  “呃……”樓礎(chǔ)無法回答。

  “你們兩個才般配,那么多姐妹,只有歡顏郡主認(rèn)為你有才華,在長公主面前盛贊你是不俗之人?!?p>  “這就是我說的身不由己吧?!?p>  “你可以去求皇帝啊,陛下對你那么好,甚至將你留在宮里,你求什么陛下都會聽的?!?p>  張釋清終歸只是一個小姑娘,樓礎(chǔ)并不在意她的蔑視,反而有些同情她的遭遇,“陛下對我比對端世子更好?”

  張釋清不吱聲了,端世子的下場對他們這些宗室子弟是一大打擊,原本最為牢固的靠山轟然倒塌,灰塵彌漫,許久都不會散去。

  樓礎(chǔ)不知不覺睡著,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身上多了一件外衣,不知是主仆二人誰來披上的。

  張釋清睡得不好,一臉憔悴,看到樓礎(chǔ)坐起來也不吱聲,坐在床邊發(fā)呆。

  樓礎(chǔ)也不開口,放下外衣,去別的房間里洗漱、換衣,早早來到中軍將軍府等候三哥。

  樓硬醒了,卻不肯立刻起床,命人給十七弟安排早飯,他要再賴會床。

  仆人對十七公子十分熱情,早餐雖然只是一碗面和幾樣小菜,碗里的肉片比面更多,端上來之后還要道歉:“一時倉促,沒什么好準(zhǔn)備的,十七公子將就一下?!?p>  樓礎(chǔ)的確很餓,也不客氣,將一碗面吃光,又喝兩杯茶水,感覺好多了,可三哥還不露面,忍不住向侍候在一邊的仆人道:“中軍將軍起床總是這么晚嗎?”

  仆人笑道:“十七公子不是外人,說也無妨,前些天買來幾位江東美人,中軍將軍一直忙,昨晚才有機會享用,大概是累著了,哈哈?!?p>  樓礎(chǔ)跟著笑笑,心里卻在想皇帝會不會聞風(fēng)而至,可他現(xiàn)在甚至不了解馬維的安危,貿(mào)然前去悅服侯府,只會帶去麻煩。

  皇帝棋高一著,樓礎(chǔ)已被束縛住手腳,只能等待時機,如果還有時機的話。

  日上三竿,樓硬終于出來,神情比昨天和善多了,拍著肚皮向弟弟笑道:“你來得倒早,是我的錯,沒跟你說清楚,父親那邊不急,咱們今天趕到就行,明天給父親送行?!?p>  “父親提前出征?”

  “也就提前一兩日而已,父親說蘭將軍回京,秦州缺少統(tǒng)帥,因此上書,愿意率兩萬先鋒前往西京,以安秦州軍心,如果有機會,先打個幾仗,摧毀叛軍斗志,給后繼大軍鋪路。”

  兄弟二人心里其實都清楚,大將軍急于離開東都,只要手中掌握軍隊,離皇帝越遠,大將軍越安全。

  趕到軍營時已是下午,大將軍很忙,沒工夫見兩個兒子,樓硬自去找相熟的將領(lǐng)喝酒,美其名曰替父親籠絡(luò)部屬。

  樓礎(chǔ)清閑無事,又不能在軍營里亂走,于是去找幕僚喬之素。

  喬之素對十七公子總是那么熱情,將他帶到自己的帳篷里,私下說:“看來樓家又躲過一劫,明天出征之后,朝廷一時半會控制不了大將軍?!?p>  “明天真能出發(fā)嗎?”樓礎(chǔ)仍感到可疑。

  四下無人,喬之素仍壓低聲音:“沒問題,太子隨軍一塊出發(fā),還有皇甫將軍,大將軍不會放他離開?!?p>  “皇甫將軍一直留在營里?”

  喬之素點頭,“昨天勞軍之后,湘東王回城,皇甫將軍被我們幾個人強行留住,請他喝頓酒,等大將軍回來,他更沒法走了。今天上午,皇甫階進營投軍,想代替其父,大將軍決定全都帶走,到潼關(guān)時再做決定?!?p>  過了潼關(guān)就是秦州,無論怎樣處置皇甫家,皇帝都已無可奈何。

  “大將軍就是大將軍,有些事情不可解釋,但大將軍總能無往不勝?!眴讨匦Φ?,心中已無疑慮。

  樓礎(chǔ)原想從喬之素這里得到支持,如今也放棄了,放眼望去,他竟然找不到可勸之人,只有蘭夫人或許會聽他的意見,可她在宮里,不敢離開皇太后半步,皇帝也不會允許她出宮。

  只能繼續(xù)等待。

  “我前兩天帶來一個人,名叫郭時風(fēng),我能見他一面嗎?”

  “可以啊,郭先生如今也是大將軍幕僚了?!眴讨匦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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