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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歌封疆

第六章 白闖

凡歌封疆 歌瑤色 2955 2019-06-21 20:43:06

  白闖悶聲喝著茶,還在為那個過于聰明的姑娘頭疼。

  時至今日白闖都記得在將軍府見到那個孩子的樣子,生死邊緣徘徊僅剩一口氣吊著,司遠說她這樣子撐了十天。蟲毒,一個成年人也捱不過一日苦痛,由內而外的腐爛直至身體最后化為一灘膿血。但七歲的孩子一聲不吭,他以為是疼痛昏過去了,可一靠近,孩子就警惕地張開眼,兩只眼充血卻閃著精亮的光,讓白闖覺得她隨時能撲上來咬死自己。

  第一眼就讓白闖心驚,也再難平復,此后見到了就更是心梗得慌。那兩年時間,白家尋的藥材雖然珍稀名貴,可沒一樣能確保解她身上的毒,只有不停地配藥試藥,有時副作用比蟲毒更難忍受,可她都一一忍了過來,而且活了下來。白闖是個走南闖北的商人,見慣了各式各樣不一般的人,可這個小小孩童呈現(xiàn)出的心智還是讓他覺得可怕,也讓他喜歡不起來,因為這代表她不可能平凡地活下去。她的存活,意味著那場噩夢還未結束,她的一天天長大意味著萬劫不復終有一日會到來,她要么毀了一切,要么帶著身邊的一切毀滅——白闖到現(xiàn)在都弄不清楚,每次去將軍府知道那孩子還能呼吸,他的那一聲嘆息是什么,但他可以確信的是,看到白行驍與那孩子那般親近,他的確后悔救了她。白家不能與她扯上關系,作為白家唯一后嗣的白行驍絕對不能出現(xiàn)在她身邊!

  “叔——阿月呢?”

  白闖猛咳了幾聲,才把卡住的茶葉吐出來,抬頭惱火地看著被白黑攙扶著一瘸一拐過來的白行驍,這不爭氣的不肖子孫!

  “你不會又給阿月氣受了吧?阿月好不容易回來,還第一時間來看望你,你還擺臉色,為老不尊!”白行驍不敢用屁股坐,一手扶著腰,一邊靠著石桌。

  白闖還沒消化完阿月給的悶氣,此時拍桌暴起:“她來看我,她沒把我氣死,你接著來是吧?”氣喘吁吁,“我給她臉色?她是個看別人臉色的人嗎?她在信上不是跟你說,她那師父折磨她嗎,她倒是有半點收斂??!”

  “可能……互相折磨吧!”白行驍撞上火山口,臉抽了抽。

  白闖卻一下泄了氣。那時他建議把那孩子送出國都,嘴上說的是對阿月有好處,讓她不被人注意,不引人疑心,心里盤算的卻是走得越遠越好,白行驍翻多少墻爬多少狗洞也見不到她。不想這一回來,什么都沒有改變,兩個人關系還是一樣近,這兔崽子瘸成這樣一聽到風聲就屁顛過來了!

  “她剛走,沒別的事,就是看你有沒有被我打死!”白闖火氣見消,今天阿月的話多少還是幫他定了一份心,她同樣也在極力避免白行驍卷入她的紛繁復雜之中,他相信她能做到。而且十里塘的事讓他不得不承認,那丫頭比他更能保護到白行驍,自己這二貨侄子簡直了!

  白闖已經命人往江侯府送了名貴大禮,主要是女子喜歡的錦緞翡翠,不出他意料,昌平長公主收了。那本就是個勢力小人,只看眼前好處,送上門的東西當然全收,不過心里疙瘩照起不誤,白家與侯府這梁子算是結扎實了。白闖本就心里鄙夷昌平,也從沒想過和氣往來,他擔心的不過是昌平對最上頭那位煽風點火。

  白家對明國的忠心一直被龍椅之上的那人猜忌和懷疑,狂躁如他行事都免不了小心謹慎,唯恐稍有不慎被揪住把柄,那樣不只是在國都的生意,還有丹寧的白家,都將有滅頂之災。也正是因此,早在十年前,他就意識到與司遠的往來不能放到明面上。那人疑心已經成病不可解,一旦發(fā)現(xiàn)最有權財勢力的兩人有交情,必將寢食難安,夢中也要驚坐起。司遠起先說他這是商人計量,直到最近這些年才逐漸認清,每次瞧司遠落寞神情,白闖就忍不住心里大笑,看吧,還是老子識人準!

  十里塘的另一個后遺癥就是阿月多多少少是打著將軍府的名號幫了白家,那么明皇帝多多少少都會想深,所以二貨侄子這頓打,白闖是下了狠手,往殘了的邊緣試探,不然白行驍一早就要被宣進宮,二愣子大腦一撬就開,指不定能說出什么。

  “我讓白黑教給你說的話,你記住了嗎?進宮的時候該怎么說?”白闖都不指望他能明白。

  白行驍不滿意地撇了撇嘴,“叔,我是有什么說什么,但我不蠢。皇帝忌憚白家,忌憚將軍府,我怎么可能說出兩家暗中往來交情深厚的話?”

  “那皇上細問起?”

  “我不能說我跟阿月不認識,那么多人看著呢,我得說認識。”白行驍站累了要坐,屁股剛碰到就咋呼起來,“白叔,我下次去祭拜奶奶,一定狀告你下手要廢了她的孫子!”

  “你個小兔崽子!”白闖作手要打,才明白他這侄子提起他過世多年老母親的原因。他的母親,白行驍面都沒見過的奶奶,生于南曲,也安葬于南曲,三年前忌日白行驍求得皇恩代他去南曲祭拜。

  “我就說那次南曲遇見的,也不知道是誰,就交了個朋友,這跟白家和將軍府總扯不上關系了吧!”白行驍腦袋轉了一下,想起來什么彈起,“阿月來你不會就跟她說的這個,讓她別跟我走近之類,她才看都不來看我?”

  白闖沒有說話,相當于默認了,這本就是他一直以來的心愿。

  “叔叔!”白行驍因為身體有傷,激動之下像一只暴躁的猴子,“您怎么可以這樣?別人不知道,您還能不清楚,阿月一個親人都沒有了,我就是她唯一的朋友!”

  “她比你機靈著呢!不需要你替她操心!”

  “這跟她機靈有關系嗎?她再聰明都是一個小姑娘,您看著她長大,知道她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卻沒有一個人可以依靠,我以為你就是態(tài)度不好,心里還是疼阿月的,你怎么跟司遠那家伙一樣冷血不近人情!”白行驍從來沒有像這樣子跟白闖說過話,“虧你曾經還是江湖人士,你闖蕩江湖的俠義熱心腸去哪兒了?沾了銅臭氣,你的心也被金啊銀啊腐蝕了,你變了!”

  白闖呼出了昨晚氣急都沒打出的一巴掌,“你個混賬,敢罵老子!我變了?我當然變了,從你叔變你老子了?”白闖氣的發(fā)抖。他做這些都為的什么?變成今日頭發(fā)發(fā)白滿腹算計的商賈他為的什么?金銀財寶嗎?白家的生意嗎?他白闖在乎這些糞土東西?他為的是白家的千條人命,尤其是父兄托付給他的這個兔崽子??!

  白闖也曾年少英雄,十五六歲跑出去拜師學藝,之后肆意江湖打抱不平,成了頗有聲明的游俠兒,白行驍?shù)奈渌囀撬痰?,脾性也受他的影響,每回回家就追著他問江湖趣事,小兔崽子總是說長大之后要跟叔叔一樣闖蕩江湖,白闖聽得叫一個得意!不料一朝局勢變天,匆忙從外趕回蘇城的他到家面對的不是父兄指責他的數(shù)年不歸不務正業(yè),而是幾具橫陳的尸體,兄長寧死不肯歸附投降死于蘇城守將槍下,嫂子撞柱而死,留給他的是被兵馬團團圍住的白家,以及當時才十二歲抱著父母遺體痛哭的侄兒,他能用一身武功宰了那些守兵嗎?他能拼死殺了昌平那些人嗎?不能!他還要跪著祈求他們原諒和寬恕,獻上白家忠心,從此逢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屈膝、折腰、違心,短短十年變成他曾經最厭惡的樣子——白闖私下從不留有時間回憶自己年少時候,也最不想別人跟他提及那段,因為對比起來實在荒唐可恨,因此不難想象白行驍幾句話的沖擊力,如同把他多年小心掩埋的傷疤撕開,那種疼痛真的上腦。

  “少爺,你快跟白叔道歉……“

  “白黑,你不用勉強他,送他回房吧?!卑钻J接連受刺激,也覺得疲累不堪,“他想得通的就想,想不通也罷,反正也不差這一件事?!?p>  白行驍沒動,“你又要我做什么?”見不答,“白黑你說!”

  白黑夾在中間里外不是人:“白叔之前跟你提的那位衛(wèi)家姑娘,昨日到了國都省親,明日安排了你們見一見?!?p>  “我不去!”白行驍大聲抗議。

  “那你這回再跑啊?”白闖雷霆之勢,“或者你還有力氣裝鬼扮丑把人嚇走?我告訴你,白行驍,這回你去也的去,去不了我輪椅送你去,若你的手還能鼓搗讓人故意瞧不上你,我干脆把你手也廢掉!這次我不用你看的上別人姑娘,別人看的上你就給我娶。反正你成不了親,對白家也沒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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