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泰撅了撅嘴道：“小叔，你這可瞧不起我，我心中可是有大志向的。我現(xiàn)在的想法就是跟著師傅好好學武，以后當上大將軍，到時候想殺誰就殺誰。特別是那些欺負過老百姓的貪官污吏，我一個都不放過?！?p> 周乾臉帶疑惑道：“這不和那些流賊打的旗號一樣嗎？”
周泰摸了摸頭，傻笑道：“好像是哦！”
周顯嘆了一口氣，說道：“自崇禎天子繼位之后，天災就從未斷過。再加上我大明吏治敗壞，貪官狠吏層出不窮，要不然怎會有那么多流民參與造反？他們造反只是為了活命，在我看來，并沒有什么錯。”
林豹搖頭道：“小顯，錯對不是那么簡單劃分的。他們造反，造成朝廷無法全力對抗?jié)M虜，在我看來，這就是大錯。就算殺光他們，也無法彌補他們的過失，畢竟后者才是我華夏的大敵?！?p> 林豹語氣悲憤，雙眼如鷹隼般凌厲起來。其中有惱怒、有不甘、還有一些莫名的憤恨。
周顯看著他，低頭仔細思量著林豹的話語。雖然滿清能夠入關，并占據(jù)整個華夏，的確和李自成攻占北京有很大關系。但內(nèi)心始終無法完全認同林豹的想法，殺光他們？那可不是幾十人、幾百人，而是幾十萬，上百萬人。
可是滿清入關之后，無辜慘死的卻是數(shù)千萬。想到這里，周顯又有點糊涂了。莫非只有這樣的鐵血，犧牲那些人，才有可能換取華夏的延續(xù)。他深深的嘆了一口氣，默然的坐在那里。知道將來會發(fā)生什么的他，實在搞不清這到底是上天給自己的恩賜還是懲罰。
周泰突然抬頭轉(zhuǎn)向林豹問道：“師傅，您曾在遼東抵抗?jié)M虜，他們真的有傳說的那么強嗎？一個滿兵，就可以打我們大明幾個，甚至十幾個將士?！?p> 林豹眼帶不屑的望向他道：“怎么，怕了？”
“怕個鳥，那是因為我沒去從軍，看以后我打的他們哭爹叫娘?！?p> 周乾擊掌贊嘆道：“泰哥，好志氣。以后我就跟著你，我們一起滅了那群荒化蠻夷。天王老子地王爺，血都是一般紅，怕他們作甚？”
周泰猛拍了一下周乾道：“好兄弟就是不一樣。”然后他扭頭轉(zhuǎn)向旁邊問道：“小叔、小坤，你們兩個來嗎？”
周坤舉起拳頭道：“那當然，必須的?！?p> 周顯淡淡一笑道：“你們幾個這么弱的都去了，我還能不去嗎？”
林豹聽到眾人話語，淡淡的說道：“害怕并沒有錯，有時候反而更有利于幫我們認清事實。滿虜士卒的戰(zhàn)斗力遠勝于我大明將士，這就是事實。這點，你們要時刻給我記在心上。”
“師傅，你怎么長別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敝芴┰捳Z中帶著些許抱怨。
周顯拍了他肩膀道：“師傅說的并沒有錯。滿虜為女真后裔，耶律阿保機曾言，女真不滿萬，滿萬不可敵。雖然可能有點夸張，但女真人的戰(zhàn)斗力卻是有目共睹的。今日的女真，比著昔日之女真，只強不弱。我們面對這樣的敵人，無論何時都不能輕視。”
林豹點了點頭道：“我和滿虜打了不少年仗，死在我手中少數(shù)也有近百。但是他們的戰(zhàn)斗力的確很強，弓箭百步之內(nèi)，基本上絕無虛發(fā)。尤其自吳橋兵變之后，他們更是獲得了我軍引以為傲的火炮，我們之前的優(yōu)勢已經(jīng)蕩然無存?！?p> 聽到吳橋兵變，周顯心緒一沉，上學期間無聊的他曾經(jīng)關注過這段歷史。這次兵變席卷大半個山東，持續(xù)大約一年半，自此之后登萊局勢徹底糜爛。明廷喪失兵力數(shù)萬人，最終慘勝，但實際上卻一無所獲。
事變的發(fā)起者孔有德、耿忠明等人都投靠滿虜，成為以后他們?nèi)腙P的急先鋒。并且由他們帶去的火器更是為滿清火器的發(fā)展奠定了基石，連明軍引以為傲的紅夷大炮也不再為自己所專有。自那之后，滿清便有了攻堅能力。
周顯嘆了一口氣道：“登萊荒蕪，東江動搖，海上牽制再也無從談起。從那之后，大明便只剩被動防御一法?！?p> 林豹臉露驚奇道：“沒想到你對這件事竟然也這么清楚。起初在登萊一線駐有大軍，便可以從海路隨時進入遼東，以威脅滿虜后方。但吳橋兵變之后，這個戰(zhàn)略已經(jīng)沒有實施的可能了。人口、資源等一切都再也支撐不起來了。”
周泰、周乾茫然的看著兩人，對地理一點都不熟知的他們，完全聽不懂兩人在說什么。
周泰看著林豹，突然嘿嘿一笑道：“師傅，您不用想這個，今后我們都跟著你。以后您是大將軍，我們都是跟隨你的大將，絕對將滿虜趕回老家去。”
周顯連忙用肘部推了周泰一下，但還是晚了一步，他已經(jīng)將話說出。周顯雖然不知為何林豹選擇隱藏自己的身份，但既然他從軍三十年，必然是在從軍期間發(fā)生了什么時候。而周泰這樣說，很有可能會觸動林豹的痛處。
果然，林豹聽后，臉色一沉，眉間閃出一股黯然。過了好半晌，他卻突然抬頭微微一笑，轉(zhuǎn)向四人道：“以前，師傅留在軍中，一是為情義，二是為志向。情義嗎？基本上算是還清了。但志向嗎？是一丁點都沒有實現(xiàn)。所以，你們幾個兔崽子可得好好努力，到時候一定要幫我實現(xiàn)?。 ?p> 周泰拍了拍胸膛道：“師傅放心，包在我身上。但是，師傅，您的志向到底是什么??？”
林豹從周乾手中拿過酒袋，猛灌了一口，呵呵笑道：“那個，以后再告訴你們吧！”
烈酒火辣，直達心脾。林豹的臉上紅暈一片，但周顯分明看到有兩滴清淚順著他眼角滑落，而又被他匆忙拭去。
那一天，四人說了好多。你一口，我一口的將林豹羊皮袋中酒盡皆分完，周坤更是因為醉的不省人事而被林豹親自護送回去。
很多年后，每當周顯想起那個下午，總是充滿甜蜜。只是沒人會想到，他們最后選擇的那條路會走的那么艱難，那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