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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諾

第四十六章 俱是帶傷人

一世諾 塵盡落 2160 2017-11-09 15:00:46

  金雁塵從柳家走出來時(shí),明宮眾人已在徐攸南的指揮下完成撤離。少部分犧牲的弟子,尸體也被清點(diǎn)出來抬走。

  隨后大隊(duì)人馬該如何安頓,傷員治傷,死者入土,這些都不需要金雁塵來操心,徐攸南自會(huì)安排得妥妥當(dāng)當(dāng)。

  論人事協(xié)調(diào),方方面面的事務(wù)打理,徐攸南若認(rèn)第二,恐怕沒人敢站出來認(rèn)第一。

  長街空蕩蕩,街盡頭站著一人一馬,在等著他。

  啞黑色的天幕低垂四方,像一只巨大的倒扣的盆,將雨水傾潑,肆意而張狂。

  天地雨幕間,那道細(xì)長孤清的人影似乎顯得格外單薄而瘦小,卻又站得那么直,那么穩(wěn),像一把筆直鋒利的劍,筆挺地插在天穹之下,插在腳下厚重的廣袤大地上,任雨水沖刷,巋然不移。

  金雁塵想起多年前,那個(gè)提著小裙子,縮在他懷里躲雨的小姑娘,嬌嬌柔柔的,全然不是如今的模樣。

  黑云摧甩著蹄自在街上游來蕩去,四蹄重重地踩著水,顯得很是不耐煩。見金雁塵出來,“嗷”地歡叫一聲,撒蹄奔過來。

  穆典可翻身上了馬。

  長年大漠上彎弓跑馬的人,一抬腿,一翻身,功夫便顯。上馬回韁的動(dòng)作格外地利索。

  金雁塵便覺心頭一刺。

  從前的她人小腿短,夠不著馬鞍,回回都是他將她抱到馬上,放在身前小心護(hù)著。

  后來她長高一點(diǎn)了,可以自己上馬了,還是賴著等他來抱。坐上馬還不忘回頭沖他狡黠得意地一笑:“我告訴你哦,我好早就會(huì)自己騎馬了。閔師傅說,我再用功一點(diǎn),馬術(shù)都能趕上霓裳表姐那么漂亮了呢?!?p>  霓裳……金雁塵的心口又扯得劇烈痛起來。

  黑云摧叫韁繩盡頭傳來的大力扯得腦袋一歪,鼻孔里不滿地哼了一聲,剛要嗷一聲叫跳起來,瞥見自家主子陰沉的臉色,瞬間老老實(shí)實(shí)地低下頭去。

  金雁塵心情不好,黑云催便變成了一匹乖巧溫順的好馬。

  馱著金雁塵往前走的時(shí)候,黑云摧甚至都不敢甩尾巴了,也不敢跟平時(shí)那樣撒著歡亂蹦了,四蹄邁得很是中規(guī)中矩。

  長街靜寂,只聽見雨水嘩嘩潑落的巨響,還有馬蹄踩上青石板,濺起水花的聲音。

  金雁塵沒有說話。穆典可也沒有說話。

  兩人一前一后,安靜而沉默地走著。

  篤篤的馬蹄聲在夜深無人的街道上回蕩著,襯得長街更加地空曠而冷清。

  穆典可知道,此刻的金雁塵是最脆弱的,也是最需要人陪伴的。但這并不代表她可以隨意地去招惹他。

  相反,這個(gè)時(shí)候的金雁塵比往常任何時(shí)候都要更加危險(xiǎn),更有攻擊力。

  徐攸南那么發(fā)自內(nèi)心地疼著金雁塵,此刻不也聰明地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嗎?

  也只有她了。

  只有她敢留下來。

  也許是因?yàn)樗睦锖V定,金雁塵再怎么不待見自己,終歸是不會(huì)殺她的。

  那些舊時(shí)的人,只剩下一個(gè)她能與他相依為命了。

  穆典可很清楚,如今的金雁塵,驕傲逞強(qiáng)到近乎偏執(zhí),絕不容許別人去窺視他的痛苦與軟弱,更不能容忍任何安慰憐憫的言語。

  她能做的,只有陪伴。

  長街盡頭吹來的風(fēng)讓她感覺有些冷。

  她望著前方黑魆魆的雨影和房屋輪廓。想起曾幾何時(shí),一大群兄弟姐妹結(jié)伴出游,也是這樣一人一匹馬,有前有后,打馬跑過長安城的寬街窄巷。

  踏花歸來,馬蹄猶香。

  那些鮮妍明媚的面孔如昨,可是人已經(jīng)不知何處去了。只剩下金雁塵,只剩下她。

  她陪他兩個(gè)人,兩匹馬,孤孤單單地走在這暗夜無人的漆黑街道上。

  沒有花香,只有滿身的血腥味。

  沒有歡聲笑語,只有這散布空氣中,仿佛陰云般盤旋不去的沉默。

  她知道云錦看不起她。

  她也想像云錦那樣做個(gè)自由自在,有著寬闊胸襟的女子。

  可是怎么可能呢?

  所謂個(gè)人際遇不同,選擇的路不同,那不過是她自欺欺人的漂亮話。

  她何嘗有過選擇?金雁塵又何嘗有過選擇?

  他們被迫走上了這條充滿血腥殺戮的不歸路。不得不硬撐著走下去。不死不能休!

  哪有什么選擇?終歸,都是命。

  云嘯義帶著一家人,頂著雨站在云家莊大門口等候金雁塵。

  徐攸南告訴云嘯義,金雁塵最起碼要一個(gè)時(shí)辰之后才會(huì)到。

  云嘯義明白徐攸南是出于善意,道:“多謝長老提醒,六公子回來之前,屬下就在這里等著?!?p>  他等了十年了,終于等到今天。莫說在雨里站上一個(gè)時(shí)辰,就是站上一天,一個(gè)月,一年,他都愿意。

  他這種迫切認(rèn)主的心情,別人不懂,徐攸南卻懂。

  當(dāng)年金震岳在魔宗大舉入侵之前,就敏銳地察覺到到了邊北之患。徐攸南作為金門最優(yōu)秀的暗探,只身前往大漠,臥底于漠北長樂宮中,這一蟄伏便是三年。

  三年后,徐攸南去信長安,告知金震岳時(shí)機(jī)已成熟,便安心籌謀著破宮之事,只等金門來人。

  他沒有等到金震岳動(dòng)手的命令,卻等來了金氏一門俱滅的噩耗。

  那一天,泰山崩于前而笑顏不改的徐攸南罕見地發(fā)了狂,他喝了酒,在大漠里瘋狂縱馬,對著曠野大聲吼叫,像一頭被遺棄的孤狼。

  作為金門家生子,徐攸南生在金家,長在金家,因?yàn)樘熨Y聰穎,被金震岳著力培養(yǎng),視如親子。

  負(fù)責(zé)選拔暗探的金三爺金鸞杰更是與他稱兄道弟,情義深厚。

  徐攸南平生之愿便是效力金震岳麾下,與金家那些優(yōu)秀的袍澤們一道并肩作戰(zhàn),塑造一個(gè)清明理想,充滿正義的江湖。

  為了順理成章地臥底長樂宮,他不惜自毀名聲,在江湖中四處為禍。搶奪嵩山派鎮(zhèn)派寶物,奪萬劍門掌門之劍,將那些傲骨錚錚的江湖豪杰的臉面和尊嚴(yán)踩在腳下,肆意羞辱。

  終于犯了眾怒。

  他帶著狼藉的聲名遁逃大漠,與那些惡事做盡的江湖渣滓稱兄道弟,與那些粗鄙不堪的蠻夷之人拼酒賭博。

  隱忍三年,只為心中的理想。

  可是金震岳死了。

  他的理想也破滅了。

  如同藤條失去大樹,從此無所寄,從此不知生而為何。

  這種痛苦和惶惑,非親身感受不可知。

  而云嘯義,作為一個(gè)從小受著特訓(xùn),一身本事一腔熱血的金門上等死士,每天泡在這軟綿綿的江南煙雨里,做著閑時(shí)逗鳥醉看花的富貴茶商,他心里的痛又能比自己少多少?

  俱是帶傷之人!

  滅柳這一仗打得如此漂亮。用不到二十人傷亡的代價(jià),滅掉了聲威赫赫的江南三姓之首。

  可有幾個(gè)人,心里是真正高興的?

  

塵盡落

沉浸在打架狀態(tài)里無法自拔的我,這一章寫得無比糾結(jié)。心疼我家四跟塵,心疼徐美美長老。感謝所有支持我的朋友們!   喜歡看打架的朋友,容我歇兩天,有個(gè)牛哄哄的大拿在路上啦。想想就激動(dòng),吼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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