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怨恨之血
外面的時間過去多久，我完全已經(jīng)沒有了概念，但我覺得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白天才對，對應(yīng)這里面的卻只有黑暗與腐朽陪伴。
原因就在于我手中的蠟燭。我本來想離開牢房，可是那唯一的牢房門根本就打不開，我試圖回去重新尋路，但是身后的門也被緊鎖了起來。這很詭異，因為我從進來到現(xiàn)在都沒有聽到任何異常的聲音，但后面的門確實是被鎖住了。
我搗弄了很久，甚至絕望地踢踹那扇門，可怎么做都無濟于事。聽到這里，你們可能會有疑惑，既然我都已經(jīng)絕望了，并且陷入一種半癲狂狀態(tài)，那我到底是怎么意識到時間在流轉(zhuǎn)上的不對勁呢？
事實上，在絕望之后，我漸漸冷靜了許多，當時我雖然還只是個孩子，但冷靜下來之后想到的也就更多。例如我浪費了許多時間在抱怨和氣急敗壞這些事上面，但是蠟燭卻一直保持著開始時的樣子，這讓我很驚異，也很好奇。
你說的可能是對的，這個空間已經(jīng)被改變了，它可能已經(jīng)屬于更高維度的時空，在那兒，我能感覺到時間流逝，但那些靜止的物體卻一直保持原樣。
現(xiàn)在想想，那兒的時間可能是恒定不變的，所以蠟燭才能無限期地燃燒，這是一個極其詭異的事情，對于我們來說根本無法理解，所以目前暫且不談。
再說回我在牢房里的事情。我一直坐著，希望我的養(yǎng)父能在返回的時候發(fā)現(xiàn)我，然后給我開門，而我的堅持也讓我終于有了回報。
門外突然來了一個影子，我當時并沒有反應(yīng)過來，以為這是哪里投來的陰影，因為我那時候已經(jīng)有些迷糊了，腦海里誤認為自己并不在一座地下古堡里面，而是在地面上的一座監(jiān)牢里，外面是草地，樹林，還有奇形怪狀的白色刻巖。
我們那兒確實有不少這樣的古代遺跡，當?shù)氐牟孔寤蛘呤?軍/閥都會利用這些遺址來公用，建立指揮中心，倉庫或者是監(jiān)獄。
但門開了，我的思緒從遙遠的山上飄了回來，而那個影子也不見了，似乎從未出現(xiàn)過。
我推開門，外面是沙石堆砌而成的長廊，墻上插著火炬，除了幾根沒有點亮之外，其他的都燃燒著。
長廊里空蕩蕩的，沒有人，沒有想象中的怪物，也沒有滿地的白骨。我向前走去，意圖尋找老爹和出路，但這長廊像是沒有盡頭，我一直走不到邊，讓我覺得有距離感的便只有那些間隔三米的牢房。
我漸漸感覺疲累，可不想休息，因為我能聽到某個來自于地底下的深沉呼喚，正不斷從長廊深處傳來，送達到我的耳朵里邊，讓我對其產(chǎn)生一種聯(lián)想。
它并非/人/類。
就這么想著，我一腳踏空，另一只腳踩著的地磚開始陷落。在我落下來之后，順著斜坡向下滑行，最后摔進一個大水池里面。
這肯定是一處宮廷泳池，面積之大超乎我的想象，而且上面還有出水口和天窗，我透過光亮發(fā)現(xiàn)那些出水口都雕紋著一些從未見過的恐怖怪獸。
“有人嗎？”我站在那面圓形的窗子底下喊叫，但沒有人回應(yīng)我，我繼續(xù)喊著，同時觀察那個窗口，很久之后才發(fā)現(xiàn)那原來是一個井。
我想上面應(yīng)該位于森林里的某個位置，一處人跡罕至的廢墟，周圍雜草叢生，所有破敗的建筑遺跡和這個水井都被這些雜草給擋住了，幾千年來沒有人發(fā)現(xiàn)過這個地方。
所以我的求救成了白費力氣。這地方根本就沒有人，我甚至開始懷疑，老爹并沒有進來這里，他只是去外面探路了。
我開始后悔，但有什么東西靠近了，在水里四處游蕩，發(fā)出輕微拍水的響聲，就好像有個人正在水中走動，速度時快時慢。
低沉的嘶吼從遠處響起，那水中之物開始遠離，我這才敢離開我目前的位置，尋找其他出路。
可這個泳池實在是太大了，我開始思考它在曾經(jīng)的價值，也許并非是為了玩樂，也許它只是一個普通的蓄水池。
這么想著，出水口落下的水量增大，池子里的水瘋狂上漲。我雖然會游泳，但一想到自己要置身于這個暗無天日的地方，僅靠上面那微弱的光亮找到出口就覺得恐懼。
尤其是當水漲上來之后，不論有沒有滿，下面總是一片黑暗。如果你把自己關(guān)在一個地下水庫里面，你不知道哪里有出路，那你就會體驗和我一樣的感受。
我為了能及時逃出去，一路沿著墻壁摸索。在座的古文化領(lǐng)域?qū)W者們應(yīng)該都知道，九世紀的國度大多迷戀上了這種規(guī)模的地下水池，具體是為了做什么我不知道，但聽說工程師們一般會在這種地下設(shè)施多加幾條逃生通道，目的是為了可以事后及時逃亡，避免被國王秘密/處/置。
可我找了半天，都沒有找到任何一條可以逃出去的通道，連活動壓板都沒有找到。我在想，難道它的作用真的只是為了儲水？
那現(xiàn)在又是為了什么，讓水漲上來到底是為了什么，難道這里還有住人嗎，他知道有人闖進來了，而且已經(jīng)落入這個可以蓄滿水的地下陷阱里面，等待/宰/割。
而且那東西又回來了。在水漫過我的頭頂，恐懼使我開始向上游動的時候，我再次聽到了那個聲音。
那東西靠近我周圍，在我雙腿不斷擺動的時候，它在我身邊轉(zhuǎn)著圈子，就好像一條饑餓的鯊魚一直圍著即將跳入海中的俘虜那樣。我感覺我就是那個俘虜，甚至更糟。
但事情總有轉(zhuǎn)機，有人打開了水池下的木塞或者是類似于此的東西，整個水池瞬間變成了一個巨大漩渦，帶著我和那條看不見的怪物一起拖入古堡中最深之處，地底之下的深淵。
后來我昏睡了很久，醒來之后發(fā)現(xiàn)自己在一處地下墓穴內(nèi)。位于古堡中的墓穴，我是不知道是不是油爾帝國的傳統(tǒng)，但這的確很奇怪。
這墓穴十分巨大，里邊只擺放著一副棺材，棺材采用厚重的花崗巖打造，四面刻畫一些黑色壁彩，鑲嵌無數(shù)綠色瑪瑙，棺槨上鑲金邊，邊框里全是墓主人的生平。
相比那副巨大棺材，墓穴里的布置就顯得尤為平淡。室內(nèi)空空，只有墻上的長方形壁龕放著一些鐵質(zhì)圓盾，盾面上勾畫一些奇異符號。
我回憶了一下，其中一些竟然就是我在那個可以跨越空間的房間里看到的卷軸符號。
它可能意味著這里埋的并不是古堡主人，而是一個罪人，這個罪人也許是做錯了什么，才變成了一個非常邪惡的存在。
為了避免這個邪惡存在毀滅油爾帝國，某位大人在國王的準奏下建立這坐山中城堡，目的是為了關(guān)押禁錮那個存在。
但他們最后可能失敗了，油爾帝國最終毀滅，后人們無影無蹤，只有一些混血兒活了下來，經(jīng)過一代一代的傳承，古油爾人的傳統(tǒng)消失，近代油爾后裔卻像中了詛咒似的互相殘殺，最后不復(fù)存在。
沒錯，這是我在里邊突發(fā)奇想的，關(guān)于油爾帝國覆滅的過程。其實這更像是有人在你的腦海里低語，將這些過程強行送入記憶深處，永遠無法磨滅。
在看完這些記憶之后，我已經(jīng)開始對那副棺材產(chǎn)生一種畏懼感，我完全不敢靠近，只能遠遠的尋找出口，但這里和上面的水池一樣，沒有門，也沒有路，唯一可以出入的位置就只有上面那個水孔。
然而這兒與水孔相距十米左右，我掉下來的時候能不受傷就已經(jīng)是奇跡了，更別提還要上去。
找不到離開的路，我就開始找吃的，可能是焦躁，我突然覺得餓了，而且非常的饑餓，當時的我就像是被禁錮的憤怒小獸，到處扒，到處砸，那些被我給挖出來的黑色蠕蟲，扭動著身軀被我拉扯成碎片，最后塞進我的嘴里。
當我感覺到它還在我嘴里扭動的時候，我突然間驚醒，并將它吐了出來。在我嘔吐完之后，抬頭看到的就是那臺放置在石臺上的巨大棺材。
我觸電般倒退，腦子里所有的想法都是怎么遠離這東西。但我也聽到老爹的聲音，從棺材的另一邊響起，仿佛是在召喚。
這時候我徹底放下戒心，因為我?guī)捉罎?。對于那時候的我來說，一勺奶油，一點火光，或者是一個熟悉的聲音，都能讓我倍感激動，且非常滿足。
我循聲而去，在棺材對面的墻壁上找到一個小洞，但洞口太小，根本沒法讓我鉆過去，于是我在這邊與那邊的人對話。
“老爹，是你嗎？”
那邊沉默了一會，但好歹一會兒后還是回答了我，“是的，是我?！?p> “我被困在這邊了，老爹，你有沒有辦法幫我出去？”
“我想沒有，我也被關(guān)起來了，是這里的公爵，一切都是他干的，現(xiàn)在我們發(fā)現(xiàn)了油爾帝國的秘密，所以他把我們都關(guān)起來了?！?p> “我們到底做錯了什么，不就是秘密嗎，我們不說誰知道呢？！”一聽到這話我就來氣，激動了一會，但最后還是因為頭昏腦漲而靠在墻邊。
“大秘密，是宮中大忌，國王不容許任何人知道這件事?！?p> “事到如今，我們也出不去了。老爹，你就直說了吧，或許他們還能大發(fā)慈悲，讓我們直接解脫?！?p> “那可不會輕易饒了我們。但我可以告訴你，只能小聲說，你把耳朵靠近來?！彼穆曇糸_始變小。
我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事實的真相，只有這樣才能讓我有種報復(fù)感。我痛恨這個地方，也不喜歡現(xiàn)在的處境，這地方很容易讓人有種錯覺，就好像你真的回到了過去，生活在第九世紀，而且還被關(guān)押在地下牢獄中，等待孤老終生。
所以為了解脫，為了不再受黑暗的恐嚇，我將耳朵湊近那個小洞，聽著老爹那略微嘶啞的聲音。
“油爾帝國連年戰(zhàn)爭，百姓苦不堪言，稅收和貢品一年比一年少，國王為了挽回局面，四處尋找巫師。最終大公爵推薦了一個能人，這個人稱自己有種秘法，可以讓油爾帝國和平昌盛，且成為最強帝國，代價是……要選擇一個直系子嗣作為血統(tǒng)交換?！?p> “油爾帝國確實強盛了幾年，到處征戰(zhàn)，毀滅國家無數(shù)，奪得財寶無數(shù)。可國王從來沒想過那個巫師的意思，甚至都沒有了解過這個人。他所說的血統(tǒng)交換其實就是將他的子嗣變成某個邪惡存在的后裔，行使邪惡于世間，直至毀滅整個世界?！?p> 我知道這聽起來很扯，而且有不少漏洞，但這確實是我的親身經(jīng)歷，請稍安勿躁，把它聽完。
“在將王子丟棄兩年之后，國王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一些偏遠城市開始出現(xiàn)瘟疫，這些瘟疫能讓死人復(fù)活，且不論如何都殺不死。瘟疫漸漸肆虐開來，國王將大公爵押至秘藏之所，嚴刑拷打之后命他找出巫師，但那名巫師早就沒了蹤影，也因此大公爵為了活命，自薦去將瘟疫源頭抓來，同時開始通緝那名巫師。”
“瘟疫源頭最終在一座地館里面找到，那赫然就是油爾帝國原來的王子，他已經(jīng)變成了非人模樣，渾身起著膿皰，膿皰下面都是擠成一團的眼珠子。被抓回宮廷之后，王子不斷詛咒國王與他的帝國，恐懼的國王不敢直視自己的兒子，只能命大公爵代為處理?！?p> “但結(jié)果王子卻已是不死之身，即便是碾成肉泥，他還是能恢復(fù)如初。最后大公爵無奈，只能建造這座山中城堡，一邊將王子禁錮于地下，一邊研究可以破除詛咒與瘟疫的方法。”
“那他們后來找到了嗎？”我并不是很好奇，只是不問問看的話可能會讓老爹覺得失望。
“當然沒有。大公爵禁錮王子越久，他就越受黑暗影響，漸漸地他開始做一些傷天害理的事情，而且一直背著國王在做，有人說他和王子一樣，得了不死之身，后來甚至偏離初衷，開始研究傳說中的魔術(shù)；也有人說，巫師來城堡里找他，和他一塊合作，研發(fā)一些禁術(shù)?！?p> “油爾帝國和國王呢？”
“瘟疫由南至北蔓延，外敵侵犯，干旱洪災(zāi)愈發(fā)嚴重，古油爾帝國最終因為各種天災(zāi)人禍而毀滅，國王也在期間駕崩離世，家族成員散落各地，沒有人知道他們最后去了哪里，但傳說中他們找到了一個巫師，也獲得了不死之力。當然，這只是傳說。”
我聽完了老爹講述的故事，腦海里全是黑暗中偷偷研究魔術(shù)，試圖破解身上詛咒的油爾后裔們。
我仿佛能聽見他們在低語中癡狂，迷戀于自身上的污穢血統(tǒng)，最終成為傀儡，繼續(xù)將瘟疫擴散。
“我們該離開這里，卡森?！崩系穆曇粲悬c變樣，但我也好不到哪去，所以當時我根本就沒有注意到這點，只是問他該怎么做。
“打開那副石棺，找到一枚玉佩，那是離開這里的關(guān)鍵?！?p> “但王子，不，那怪物不是被關(guān)在里面嗎？”一聽到老爹提起那副棺材，就讓我想到了自己目前的處境，心也不禁跳快起來。
“別被影響，卡森，那只是傳說，誰知道里面有多少是真的，快點掀開那東西，我們要離開這里就靠它了！”老爹的聲音變得有些兇，這根本不像是平常的他。
“可即便你說的是真的，但它那么重，我怎么才能推開它？”我還是沒有看出端倪來。
“你就那么蠢嗎，我怎么會從垃圾場里把你這個蠢貨撿回來，你根本不配當我的養(yǎng)子。你寧可在這個鬼地方恐懼哭泣，也不愿意去推動那塊石板，那你就去死好了……”他在那邊不停地咒罵著，不論是聲音，或者是語氣，都完全變了個人。
“好的，老爹，你可別這樣，我這就去。”我害怕了，不知道為什么，我當時真的很害怕。
“那就去吧?！彼麣夂艉舻卣f道，但不再咒罵了。
我在地上爬了幾下，借著撐力站起身來，我本來已經(jīng)卯足了勁，準備在徒勞無功之后向老爹訴苦，但是那棺槨卻出乎意料地輕。我只是輕輕一推，它就落在了地上，發(fā)出一聲巨響，斜靠在棺材旁邊。
不知道為何，我沒有成功之后的興奮感，反而隨著棺槨落下，無盡的恐懼從里面躥出，攥住我的脖子。
但那再怎么說也只是感覺，我最后鼓起了勇氣，朝著里面看去。奇怪的是里面不知道用了什么質(zhì)地的石頭，竟然反射著白光，讓我可以看清里邊放著的東西。
準確點說，里面沒有尸體，沒有陪葬用的服飾，更沒有什么王子，整副棺材里竟然只放著一塊白色玉佩，上面還刻著紅邊波浪線，一直盯著的話會覺得那波浪線好像真的在動。
我顫抖著撿起玉佩，拿起來的一瞬間我看到了一片血海，和血海中翻滾涌動的黑色浪尖。那巨浪讓人有股說不出來的恐懼感，上面滾動的波紋看起來就好像一張張人臉，在尖叫嘶吼。
隨后我又看到了一些畫面。
一個頭上佩戴著銀冠的老者和一個穿帶帽黑袍的男人爭論著什么，老者最后拔出了劍，斬斷了黑袍者的手，將他手中的玉佩奪了下來，并將他驅(qū)逐出城堡。
緊跟著是老者一直盯著一個穿著工匠服飾的人，看著那人不停地用一把雕刻錘鑿擊一塊巨石，在瘋狂中打造一副巨大石棺，在石棺完成的那一刻，老者再次拔劍，將其殺害。
緊跟著他用陰翳的眼神盯著手中玉佩，他仿佛看到玉佩上滾動的浪潮。為此，他感覺恐懼，將玉佩丟進了石棺里面，再命人將棺槨蓋上，又在周圍的壁龕里放著一些符文盾牌。他以為就此安全但黑暗并沒有遠離，老者一直盯著這副石棺，他的模樣也隨著時間不斷變化，越來越瘦，體型也越來越大，他看起來就像是一副能夠行走的骷髏，眼眶里兩顆干癟的珠子一直盯著前方。
“啊！”我從那個老者的眼神中驚醒，黑暗中多了一個黑影，他站在前方看我，嘴里發(fā)出低沉的呼吸聲。
我害怕地后退著，心里想著怎樣都不能把玉佩交還給他。而就在這時，我想到了老爹之前送給我的生日禮物。
一把手槍。
我毫不猶豫地拔出手槍，朝著那個黑影開槍。他倒了下來，在地上呼喚我的名字，我這才知道這個人才是我的養(yǎng)父。
我痛哭流涕地扶著他，想反悔卻已經(jīng)來不及，他在臨死之前為我指了一條明路，并且讓我離開的時候千萬別回頭。
我照他說的去做，一路上不斷有嚎叫和呼喚從陰影中傳來，但我知道那是什么，從那塊玉佩里我已經(jīng)知道了那些東西的秘密。
是的，你們猜到了，它們就是活尸，陰影的仆從，怨恨之血的后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