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一日,霏花郡主憤憤地走在去往百草堂的路上,此時天色尚早,林間未有人跡。在京城時,因著霏花嫌請先生在王府中授課,兩人大眼瞪小眼實在無趣,所以便去同京城中王公貴胄的子弟們一起上了公辦的學(xué)堂,盡管是皇家設(shè)的學(xué)堂,但她向來也是掐著時辰去,大多數(shù)時候是早課都快結(jié)束了她才姍姍來遲的。而她今日能夠這般早,全是因為頭一夜生了一宿的氣,沒了睡意,這才早早地就出門了。
此番霏花能同遼王西行,倒有些曲折的故事在里頭。因著在京城中她將一富紳家公子的腿打折了,可那公子偏偏又是家里的獨苗,后半生若只能在床上躺著,等于斷了這家的香火。于是那富紳化悲痛為力量,不懼遼王府的權(quán)勢,愣是將霏花郡主告上了公堂。盡管此事最終還是被壓下來了,但霏花還是落得一個囂張跋扈、仗勢欺人的壞名聲,甚至都傳到了皇帝耳朵里。于是遼王與霏花的諸位哥哥在朝堂上被當今圣上訓(xùn)斥教導(dǎo)無方,霏花又被皇后喊道后宮去嚴厲地教育了一番。遼王這才意識到自己對這個女兒著實過于寵溺了些,而那時,遼王已經(jīng)得了皇帝的旨意要西行督建馳道,離京在即,若是把這個烈騾子留在王府中,幾個哥哥必定管不住她,倒是還不知要惹出些什么麻煩來。思慮再三,遼王便將霏花帶在了身邊,并警告她,若是途中再無故生事,便將她留在西南軍中去歷練,不改掉那一身的跋扈便不讓她回京。因此,縱使她不將鎮(zhèn)遠侯放在眼里,也不能公然去鎮(zhèn)遠侯府找那青葉與星辰的麻煩,這才想著進到書塾中尋個機會懲戒他們一番。同學(xué)之間生個小矛盾實在平常,哪怕一不小心傷了對方也不過是孩子之間的打鬧,就算屆時鎮(zhèn)遠侯有個不痛快,也不好將此事鬧大,如此既能光明正大將那二人修理一番,又不會讓父王有所察覺。
因著遼王要在西南停留一些時日,所以當霏花提出要去當?shù)氐臅訒r,遼王滿心以為這個女兒有所長進了,便親自書信一封,又拜托鎮(zhèn)遠侯爺寫了封推薦信,讓隨行老奴帶著他的腰牌與百兩黃金去了百草學(xué)堂。瞧著霏花進入百草學(xué)堂該是順理成章、水到渠成的,盡管她確實成了百草學(xué)堂的弟子,但卻受了一肚子的氣。
據(jù)說這百草學(xué)堂的夫子是個怪人,他的學(xué)堂有個不成文的規(guī)矩:富人收百金,窮人卻是分文不取,但最主要的標準還是他的一己好惡,比如鎮(zhèn)遠侯府的青葉,并著星辰兩人入學(xué),卻是分文未取。不知為何,霏花就是見那青葉不順眼,所以事事都要與她比較,但又不想輸了遼王府的尊貴,所以還是讓老奴帶著百兩百金去了。
午后兩個侍從抬著黃金,老奴拿著遼王的腰佩與親筆信,外加鎮(zhèn)遠侯的推薦信,盡管霏花并不領(lǐng)這個情,不過礙著父王的面子不好表現(xiàn)得太明顯,但不管怎么說,除開父王的尊貴與權(quán)勢不談,這鎮(zhèn)遠侯也算是有分量的人,可那百草學(xué)堂的夫子,卻是個不知好歹的人。竟讓遼王府的老奴等了足足一個下午,等到學(xué)堂下學(xué)了,老奴才見上那夫子的面。夫子讀過信后提出,若是郡主要做百草堂的弟子,那入學(xué)時不得帶任何侍從在身邊,能做到這一點,第二日便可入學(xué),老奴想著不能帶侍衛(wèi)但郡主身邊卻有許多暗衛(wèi)的,再說郡主武功并不差,上了學(xué)堂也不會遇到什么危險,便替郡主應(yīng)下了。于是易夫子收了黃金,將入學(xué)的一應(yīng)物品交給老奴,算是收下了那霏花郡主成為百草學(xué)堂的弟子。
老奴傍晚時分回去復(fù)命時霏花就已經(jīng)怒不可謁了,當她發(fā)現(xiàn)那易夫子收了她的黃金還提出那么過分的要求時,愈發(fā)怒火中燒。
一個婢女顫顫巍巍地將滿地的茶杯碎片收拾干凈,這霏花郡主來此地短短幾日,已經(jīng)摔了一整套茶盞了。知道這郡主不好惹,婢女動作麻利地收拾完后就連忙退了出去,屋內(nèi)便只剩下霏花與老奴二人。
老奴垂首聽霏花厲聲問道:“憑什么我不能帶護衛(wèi),可那青葉卻明目張膽地帶個星辰伴在身邊?難道她鎮(zhèn)遠侯府比我遼王府還尊貴些?”
“那鎮(zhèn)遠侯府如何能與遼王府相提并論,只是先前老奴聽聞這百草學(xué)堂的易夫子性情怪異,今日得見,確實如此。郡主的目的不過是為了進那百草堂,如今既已達成,老奴認為帶不帶護衛(wèi)也沒什么打緊的,郡主身邊不是一直都有幾位公子派出的暗衛(wèi)嗎?再說了,就憑郡主的智謀與武藝,收拾那些個人,定然是不再話下的?!?p> 聽老奴這般寬慰,霏花的怒氣少了半分,但心中仍舊不舒坦,不僅晚飯沒胃口,夜里也不得安寢。此次平白受了這一頓冤枉氣,歸根究底,還是因著那青葉,與她的梁子當真結(jié)大了。
清晨的林中,淡淡的霧氣里透出聲聲清脆的鳥鳴,陣陣涼意也吹不走霏花心中的煩悶,帶著怒氣的步伐將腳下的枯枝踩出重重地聲響。一棵從天而降的松果驚得她一跳,心中的怒意又添了幾分,一腳將那顆松果踢得老遠。
抬頭的瞬間她卻愣住了,不遠處立著一個身影,一襲灰色衣衫,朦朦朧朧的薄霧也模糊不了他那遺世而獨立的清冷氣息,此刻他仰著頭、閉著眼,享受著晨間清新的空氣,盡管只是一個側(cè)顏,卻透出一種攝人心魄的俊美。霏花怔在原地,美男子她自認見過不少,初來莫洛山時還遇見兩個,一個是青葉身邊的星辰,還有一個來歷不明卻也護著青葉的男子,那星辰自然也是好看的,但比起另兩位略微遜色幾分,而那個來路不明的男人,容貌可以說是最好的,但他周身卻透著一股陰冷之氣,那種從骨子里透出的邪惡讓霏花很不舒服,因此他的容貌在霏花心中也丑惡了許多??裳矍斑@位,卻如冬日里的一抹暖陽,烈日下的一縷清風(fēng),只消一眼,便叫人看癡了去。
待霏花回過神來,那個身影卻早已不知去向。急忙向他方才身處的那片林子跑去,眺望四周,空空如也,哪里還有他的半分影子。還想去尋,卻聽到林間傳來談笑嬉鬧之聲,看來百草學(xué)堂的弟子陸續(xù)來了。想著臨出門時,父王再三叮囑,今日初次入學(xué),必須要在早課前去拜見夫子。不甘心地再在林間環(huán)視了一圈,終究還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快步向百草學(xué)堂走去。
立在小書房中,霏花心里滿滿當當?shù)亩际欠讲帕珠g的那個身影,在思慮著一定要尋得那個人的同時,也略微抽了點空想著這易夫子著實氣人,明明知道自己貴為郡主,還敢露出這樣一副不冷不熱的神情。尋個機會,一定要拆了這百草學(xué)堂!
大概易夫子囑咐了些什么,但霏花卻是半句也未聽進去。轉(zhuǎn)過身一臉不悅地離開小書房,一腳剛剛踏出門檻,霏花又愣在了原地。心心念念著的那個清冷身影,竟緩緩朝著自己走過來了!
他的每一步仿若踏在流云之上,挺拔的身姿顯出一份輕盈地美感。隨著他的步伐,霏花的心似有似無地跳動著,看著他越來越近,四處飄散的心神瞬間收回,心念一轉(zhuǎn),只見霏花身形一動,置于屋內(nèi)的那只腳卻在將將要踏出小書房之時,非常剛好地被門檻絆到,又萬分湊巧的在那個人離她一步之遙時,她帶著些許嬌嗔地驚呼一聲,向下倒去。
原本這戲路的走向該是霏花碰巧倒在那人的懷里,自己如花似玉地臉龐帶著半分驚恐合著半分嬌羞,四目相對之時,定能攝去那人的心魄。如此還愁成就不了一段英雄救美的風(fēng)月佳話?!
而現(xiàn)實卻是,伴隨著沉悶的聲響,霏花與地面又來了一次親密接觸。那人,不僅眼睜睜看著她倒地,還在她呻吟著掙扎之時,從她身旁跨了過去,徑直走入了小書房內(nèi)。
“赫先生來了?!蔽輧?nèi)傳出了易夫子的聲音。
被稱作赫先生的那人輕輕“嗯”了一聲,算作回應(yīng)。
“外面可是有什么人摔倒了?”易夫子的聲音再度響起。
赫先生卻云淡風(fēng)輕地說了句:“是嗎,我并未注意?!?p> 霏花又羞又惱,連忙從地上爬起,跺跺腳,重重地哼了一聲,連身上的灰都還未來得及拍,便氣鼓鼓地離開了。
早課時,易翟爾領(lǐng)著大家誦讀經(jīng)典,霏花在自己的案前坐著,書卷并未拿出來,瞧她的樣子,卻是在生悶氣。易翟爾側(cè)頭看了她一眼,也不管她,由著她去。其實在早課之前,見著學(xué)堂里有了新面孔,有些活潑熱情的弟子便主動過來同她說話,卻不知哪里惹得這位大小姐不高興,前來搭話的數(shù)人都被她厲聲喝退了。當青葉與星辰見到她時,皆是一愣,青葉對于她的到來并未有多在意,倒是星辰,在眾人小聲談?wù)撨@位新同窗時,冷言冷語地嘲諷了幾句。因著與星辰親近,又加上霏花毫不掩飾地飛揚跋扈,盡管她真真是個美人,但大家對她的初印象,已然不好了。
看著在人群中說說鬧鬧的星辰還有那低頭淺笑卻礙眼非常的青葉,霏花嘴角輕挑,很快,本郡主便會讓你們笑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