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黑吃黑聞名的滅世主,一年前最為猖獗,偷摸拐騙,不知害了多少衣冠禽獸和禽獸。在一年前多家地下集團以及富商聯(lián)手發(fā)榜,要求誅殺滅世主之后,他們便暫避風頭,開始慢慢沉寂,只有一些極其細微的作案還在繼續(xù),但是再沒有豎過大敵。
而這一年來,他們最主要的精力便是花在了外進高考的籌備上。
不過這一年來寒續(xù)也經(jīng)常不去上課。
夜校老師講的東西,自己多花時間下來補就好,他更多的是自學(xué),有問題的地方,才會在夜校里詢問老師。
這樣由聯(lián)邦政府開設(shè)的,針對他們始終壓榨的低等民的學(xué)校,本身就沒有太端正的教育態(tài)度在里面,加上很多夜校生都已經(jīng)成年,除了政府要求的義務(wù)工時,還要自己掙錢養(yǎng)家,承擔學(xué)費,所以主觀和客觀因素都讓校方對上課與否這一點沒有任何要求。
“賺了你錢是最大目的,誰管你那么多?”是王眸眸的解讀,自然也是真理的詮釋。
那個時候不去,寒續(xù)不會跟老師報告,只是偶爾會和柳倩文說一聲,但也沒有說的必要,畢竟本身只是普通朋友,充其量只是要好一些。
但是現(xiàn)在不一樣了。
每一次不去夜校,他都要跟她說明情況,說自己不能來,讓她自己注意安全這些。
而很多次他不去的情況,事實上柳倩文也沒有去。
低等民的生活實際上永遠平凡而乏味,在很多思想上,也沒法開放到中等民那樣的層次,一起去外地玩耍,這樣的想法從本質(zhì)上也不會出現(xiàn)在天生低人一等的他們的腦子里。
也因為這樣,每天的夜校生活,順理成章地便成為了他們見面的最好地點,而一起去上課以及一起放學(xué),就是約會的花間棧道,風月小橋,而告知的意義,便在于通知對方今晚沒法見面了。
“好,那你自己小心。外進高考的日子很近了,記得好好加油?!?p> 沒多久就收到了回信,看了柳倩文的回復(fù)之后,寒續(xù)這才安心地把短信刪除了,還給了王眸眸。
“你刪除干嘛?我還想看看呢?!?p> 寒續(xù)緩緩抬頭。
“我開玩笑的嘛?!?p> 王眸眸訕訕一笑,隨即腹誹:“用我的手機還跟我裝……”
寒續(xù)自然不知道王眸眸的腹誹,只知道幾個包子讓肚子稍微充實了些,饑餓感也勉強掃除。
寒續(xù)撐了個懶腰,從進入這屋子到現(xiàn)在,他幾乎一直盤坐在原地沒有動過,這個時候才緩緩站起身來。
屋中光線很是暗淡,寒續(xù)走上前將窗戶打開,讓原本只有房檐縫隙塞進月光的屋子,頓時涌進了大量的光亮,一下明亮了起來。
月美景靜,遠處的林子一邊祥和,仿佛在月光這層薄薄的夏被里,靜靜地熟睡了過去。
寒續(xù)心曠神怡。
平常自己給自己,外界給自己的壓力太多,一點自然祥和些的景色,就能讓他陶醉很久。
“要是全世界都能這樣寧靜就好了?!蓖蹴鋈桓袊@道。
寒續(xù)輕笑了起來,想著這個世界的模樣,永不停息的戰(zhàn)爭和剝削,笑容又一點點消失在嘴角。
眼前的畫面好像一碰就碎,忽然覺得有些殘忍,他轉(zhuǎn)身回屋。
先前沒有仔細看,這個時候才發(fā)現(xiàn)王眸眸的樣子有些不對勁,寒續(xù)盯著他瞧了好一會,才看清他臉上的點點黃泥,問道:“你干什么去了?”
“我?”王眸眸指了指自己。
“幾個小時前放哨,順手去把那個什么文君給埋了,楊月也被我加重了藥藏了起來,失蹤,總好過被人知道我們逃走了?!蓖蹴唤?jīng)心道。
寒續(xù)看著他的眼睛,沒有說話,心底里,卻有一股冷意慢慢地流過。
“怎么了?”
寒續(xù)再看了看他身上,發(fā)現(xiàn)他身上也有點點黃泥,而再之后,他的眼神鎖定,眉頭頓時微微一挑,隨即緩緩蹙下。
王眸眸的袖口有明顯的血跡。
而他整個人身上,寒續(xù)漸漸感覺到其緩緩散發(fā)出來的那股殺人之后的戾氣。
寒續(xù)思忖了片刻,緩聲道:“一年沒有殺過人,我上一次殺人,你讓我不要隱瞞你,但是你也不追問,因為你知道,我做的一切其實都有自己的道理?!?p> 寒續(xù)抬起頭,看著王眸眸明顯有幾分錯愕的眼睛,搬著椅子到他面前,然后坐了下來,道:“這一次,我也不問你,我同樣說,不用你解釋?!?p> 王眸眸瞧了瞧自己袖口,這才黯然地嘆了口氣。
“這你都能看到,眼睛真尖。”王眸眸豎起大拇指。
寒續(xù)雖說不同他解釋,但他卻自顧自地說了起來:“不過你看我的樣子像是打算隱瞞你么?要是想隱瞞你,我也不會不去注意這些細節(jié)了,我王眸眸做起事細心起來,可怕到自己都不認識?!?p> “我去殺了楊月?!?p> 王眸眸十分平淡地說道,而前一段話和后一句話之間的轉(zhuǎn)折十分的快,語氣都沒有半點起合,就像風聲一起,外面的樹葉聲便為之響起那樣的自然而迅速。
寒續(xù)略微意外,但是很快就把這情緒按捺了下去,靜靜看著他的眼睛,聽他繼續(xù)說下去。
“文君死了,那楊月就必須要死?!?p> 王眸眸同樣看著寒續(xù),眼神沒有半點起伏。
“我可以下毒讓楊月再昏迷很久,但是沒意義,我們這里距離他們昏迷的地點不遠,要是有人追過來很快就可能找到我們這里。他們兩人又是古丹大學(xué)的學(xué)生,我們殺了文君的事情一旦走露,那么我們可能真的就完蛋了。
任何一個地下組織和古丹學(xué)院這樣的龐然大物相比都是狗屁,萬渝城政府都算不上東西,我們得罪不起?!?p> 王眸眸喝了口打出來的井水,“兩個都死了,埋了,誰也不知道他們?nèi)チ四睦铮l殺了他們,滅世主的下落,也指不定成疑,一舉兩得?!?p> 不等寒續(xù)開口,他接著鄭重地說道:“還有一周零五天就是七月十五,也就是外進高考開始的日子,考完之后一個月成績便會出來,等到九月底,錄取的結(jié)果就會出現(xiàn)。
以我們現(xiàn)有的成績,你寒續(xù),我王眸眸,將會成為神風聯(lián)邦毋庸置疑地大學(xué)生。
你我從十歲起發(fā)下的誓,將會邁出實現(xiàn)的第一步。你要掀了這片天,我要當新天下的世界首富,一切都會往你我想的方向慢慢發(fā)展。
懂我的意思嗎?”
寒續(xù)眼簾慢慢地垂了下去。
“我們現(xiàn)在輸不起,這個時候不能出什么差錯,一個不小心一切就可能完蛋了。”王眸眸聳聳肩膀,貌似很隨意地樣子,不過卻長呼了口氣出來。
寒續(xù)沒有說話,沉默了良久之后,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
王眸眸明顯有些錯愕,寒續(xù)的反應(yīng)過于平淡了些。
“我知道你的善良?!焙m(xù)頷首,語重心長,“辛苦你了?!?p> 他不迂腐,不會因為殺死自己并非大奸大惡的敵人而便感動悲痛或者難受,只是覺得有那么一道坎,難以邁過。
經(jīng)受過那么多鮮血的沖刷,非人的歲月,他們并沒有被感染同化,反而是變得也愈發(fā)透明,面對一切人最原始的刺激,他始終逼迫自己不站到變態(tài)的那一邊去。
他懂動手去殺一個沒有嚴重到必須死的人是一種怎樣的折磨。
他懂他的善良;王眸眸每一次大作案,都會跪地神言神語,來尋求心靈的庇護。
他自然也懂他做這樣的決定,對他來說有多不容易,這也正是為什么凌晨時候他不殺,反而是事后再狠下心來再做這樣的決定的原因所在。
而且若是他們下一次與楊月相遇,甚至不必相遇,楊月都會想致他們于死地,這樣的狠手,晚下不如早下。
這本來就是一個法律無法束縛所有人,絕大部分人都是以分生死定論對錯的世界。
只是,他始終不想自己或者王眸眸成為那樣一個只為自己利益,而不顧一切的人。那么他們和這個世界的統(tǒng)治者,和他們所對付的所有人,有什么區(qū)別?
他不是什么好人,但是,他不想當壞人。
說是沒打算隱瞞,但看到寒續(xù)沒有生氣,王眸眸還是明顯松了口氣。
王眸眸看著白琉衣,道:“這個女人呢?我頂多退步到給她把毒解了扔在這里,帶她回去,太危險了?!?p> 寒續(xù)堅持地搖了搖頭,道:“他已經(jīng)死了,還是因為我們,這些事情,我想跟她聊聊?!?p> 王眸眸想再勸勸,但是寒續(xù)無論是凌晨還是現(xiàn)在,都說得太明白了,他顯然沒有再插話的余地。
他們二人沒太多朋友,童年的回憶,也隨斯人遠去。他是他們記憶中最深刻也最特殊的故人,她又是故人的女兒。
如果他們二人的一生只有十八年,那么那人便代表著他們的前半生,也決定了他們的后半生。已然亡命,而這個女孩,就像是他的靈魂碎片。
寒續(xù)的心情,王眸眸能夠理解個大半。
他也的確如寒續(xù)所說,是感同身受。
這個世界太多恩恩怨怨了,這也是他們恩恩怨怨的一部分,對他們來說,不是簡單的生死就能分清楚的恩怨。
王眸眸不再多說些什么。
原本的執(zhí)念,同夜色下,幾公里外,那座屋頂被掀開兩個大洞的破屋房旁邊的黃土地下,兩具瞪大雙眼的驕子尸體一起,在這里永久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