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祖護佑!請獸血!”
看著身前同樣是小臉煞白的兩名孩童,魁木金南渾濁老眼中的慈祥一閃而逝,隨即轉(zhuǎn)身高呼。
那名正對著魁木卿的“疤痕叔叔”聞聲而動,右手提著不知道從那里摸出的粗制石刀,面無表情的來到六人圍著的那堆野獸旁邊。
魁木卿立即顧不得感受身后火辣辣的無數(shù)目光,瞪大小眼一瞬不瞬的盯著“疤痕叔叔”。
四年中,他跟著魁木風參加了四次成人禮。但卻沒有一次能夠看清“疤痕叔叔”的動作。
每次都只見他肩膀一動,中間四年未變的五只野獸便流出了鮮血,并且左手的石碗總是在五道獸血將要留下的千鈞一發(fā)之際接住它們。
是以此時瞪大眼睛的魁木卿正聚精會神的盯著只要一看到他眼睛便會渾身發(fā)寒的“疤痕叔叔”,想看清他四年來未曾看清的“神跡”。
不過,瞪大雙眼的魁木卿再一次失敗了。他依舊未曾看清那個“疤痕叔叔”的動作。
眼中滿是驚訝的魁木卿還未從之前戲法一般的動作中清醒過來,一只盛滿獸血、比疤臉中年手上小了許多的石碗已經(jīng)遞到了他面前。
石碗的另一端,是滿眼鼓勵意味的魁木金南。回過神來的魁木卿這才發(fā)現(xiàn),他另一只青筋鼓起的手,也端著一只一模一樣的石碗停在他身側的魁木虎身前。
腦中閃過大??嘀樅韧戢F血的畫面,魁木卿皺著小臉接過了魁木金南手中還冒著熱氣的石碗,一旁的魁木虎也是同樣的神情動作。
他們都知道,這是部落成人禮必須進行的步驟。所以哪怕還未入口便被那股腥味熏皺了臉,依舊伸手端住了石碗。
二人早已不復當年因一句“卿姑娘”四處追逃的時的稚嫩,相視一眼后便同時盯著已經(jīng)清完嗓子的魁木金南。
果然,不出他們所料,老人每年成人禮喝獸血之時都要說的一段話,在四周無數(shù)雙飽含著不同情緒的目光注視下,響徹在這方圓不過三百丈的低等部落上空。
“喝下它,你們就不是以前那個需要躲在阿爸身后的孩童了,與無數(shù)葬身獸口的魁木男兒一樣,你們就是我魁木氏真正的戰(zhàn)士!要肩負起保衛(wèi)部落的重任!
遇有魂獸,婦孺先行!
部落危難,你們在前!
要記住,先有部落,而后才有家,有阿爸阿媽!”
聲音蒼老,卻以一種魁木卿難以理解的方式震得他耳膜發(fā)脹,話中內(nèi)容,更是令魁木卿不自覺挺直了小腰板。
哪怕他還不知道,為何部落的成人禮要從十三歲減到十歲,哪怕他還不知道那些滿身兇厲氣息的部落漢子,為何每天總有人流著血來到阿爸的木屋。
可這,并不影響他此時端著獸血石碗的右手用力捏緊,挺直的腰板也不愿放松,那句“遇有魂獸,婦孺先行”更是深深刻在了他此時還稚嫩青澀的腦海中。
朗聲說完,魁木金南一雙閃著慈祥疼惜的渾濁老眼緊緊盯著身前只到他胸口的兩名“部落戰(zhàn)士”。
像是真的明白了“重任”二字的兩名少年學著年前大牛的模樣大聲吼著“魁木卿(魁木虎)明白!”,仰頭喝下了手中獸血。
那碗腥味極重的獸血,此時在魁木卿口中竟覺得不像聞起來那么難喝,甚至還有些許厚重味道。
聽著那兩道稚氣未脫的吼聲,魁木金南眼中的疼惜更加濃重了,但更多的,卻是見到希望一般的明亮光彩。
早已見過了無數(shù)次的魁木氏族人也不以為意,待兩人喝完獸血后,場中的肅穆氛圍也被不知從何響起的低聲議論打破了。
對他們來說、或者說對大多數(shù)整日為了今日是否獵到野獸而苦惱的魁木氏族人來說,成人禮,實際上只是為了看看那些十歲之齡的部落孩童,有沒有成為魂者的天分而已。
在見到魁木金南從裹著黑色獸皮的懷中摸出一塊透明晶石時,那種議論之聲也隨之大了起來。
“不知道卿哥兒和小虎哪個能成為魂者啊?”
“指不定一個也沒有,這也不是什么新鮮事了,反正我活了這么些年,只見過小虎他阿爸被測出能成為魂者。還是在酋長散步時與他開玩笑才測出的?!?p> “那可不一定,卿哥兒可是風巫醫(yī)的兒子。風巫醫(yī)可是咱部落的第二高手呢!上次土厭獸襲擊,若不是風巫醫(yī)及時出手,怕是部落還要死好些人……”
議論聲音初時尚弱,可隨著魁木金南拿出透明晶石,便像是點燃了什么一般,越來越大。
最后,魁木金南都不得不再次雙手虛壓,示意族人安靜下來才能進行成人禮最后一個環(huán)節(jié)。
待得眾人慢慢安靜下來后,只見魁木金南極為小心的拿著手中部落不知傳了多少代的測魂石,走到正在擦嘴的兩名少年身前,相隔不過一步。
隨著他走近,一旁圍住野獸堆的魁木風五人也圍了過來,除了魁木風外的四人,眼中都閃爍著將要見到什么驚天大秘一般的焦急目光。
……
魁木卿擦完嘴后便盯著眼前老人手中的菱形晶石看個不停,不愛說話的他,對一切未知事物都有著比同齡伙伴重了不知多少的好奇心。
這也是他短短三年時間便記住了三萬基礎藥草的原因,這其中,他“冠絕魁木”的好奇心起到了很大作用。一些極為難記的藥草,常常把魁木風問得咆哮連連。
抬頭掃了五人一眼,老人在魁木風身上不著痕跡的停頓一番后,低頭對兩人說道:
“小虎,你先來,把手伸到爺爺手上。”
魁木虎“嗯”了一聲,聽話的伸出了右手覆在魁木金南拿著菱形晶石的枯樹枝一般的手掌中。
隨著一大一小兩只手掌合在一起,場中突兀靜了下來,透過縫隙的無數(shù)雙熾熱目光,哪怕不是盯著魁木卿,依舊讓他心內(nèi)涌起一陣慌亂。
不知何時挪到他身旁的魁木風似見到了兒子眼中的慌亂,粗糙大手隨之抬起,摸在魁木卿頭頂。
感受著頭頂傳來的暖意,魁木卿平復了內(nèi)心慌亂的同時,腦中閃過昨日魁木風對他說的話。
“這就是在測試魂資嗎?聽阿爸說好像很了不起的樣子,不知道小虎有沒有……”
這般想著,魁木卿也隨著無數(shù)熾熱目光一齊看向曾讓他追問了魁木風好久的金芒源頭,魁木金南的手掌。
安靜半晌后,魁木金南枯枝一般的手掌依舊散著族人見怪不怪的璀璨金芒,那雙無人注意的渾濁雙目卻閃過一絲失望。
“好了小虎,從今日起,你就是部落的戰(zhàn)士了??梢惆职压龑W好啊……”
聽著魁木金南滿是鼓勵意味的話,包括身側五名魂者在內(nèi)的魁木氏眾人均是不住搖頭嘆息。
哪怕每年都有舉行成人禮的部落孩童,可今年的卿、虎二人,可是被暗中議論了好久的魁木氏眾人最看好的。
因為,他們都是魂者之后!
可現(xiàn)在,魁木金南眸中掩飾不住的失望神色卻在無聲告訴眾人,那種能改變部落境遇的強大力量,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出現(xiàn)的。
魁木虎也像是明白了什么,小臉變得煞白起來,除魁木卿以外的族人都未曾注意到他眼中打轉(zhuǎn)的水珠。
因為此時的他們,都把注意力從那個好似被全世界拋棄的少年掌中,移到了另一個尚未揭曉魂資的少年身上。
魁木金南也像是想通了什么一樣,把眼中的失望盡數(shù)喚作了慈愛。
“卿兒,不礙事的,就摸一下這塊石頭?!?p> 柔聲說完,他還抬頭看了看站在魁木卿身后滿臉復雜的魁木風,摸著魁木卿腦袋的男人也移目對視,短短呼吸時間,一種奇怪氛圍流轉(zhuǎn)在二人之間。
魁木卿卻沒注意到、或是說根本不懂其中緣由,自魁木虎被他身后魁木林拉到身旁摸頭后,百十名族人火辣辣的目光都轉(zhuǎn)到了他身上。
“如芒在背”這句古語,他也是第一次如此深刻理解了其中之意。
聽到魁木金南蒼老慈祥的嗓音后,魁木卿怯怯的伸出了右手,像之前小虎那樣覆在那只枯枝朽木一般的大手中,之間,是那塊菱形晶石。
至于幾人間的怪異氛圍,他是絲毫不知。
等到魁木金南掌中亮起璀璨依舊的金芒后,他才從那種如芒在背的不安之中清醒過來,或是說被竄如體內(nèi)的那道熱流吸引了全部心神,顧不得維持他被百眾矚目時的惶恐慌亂。
“這是什么?好暖的感覺……”
心內(nèi)想著,魁木卿甚至在體內(nèi)傳來的迷糊舒適中之中閉上了雙眼。
那股從右手流竄向魁木卿全身的熱流,令懵懂的他產(chǎn)生“舒服”感覺的同時,緩緩向著更深的地方鉆去,似在尋找什么一般。
他不知道過了多久時間,只記得隨著那股熱流竄到他跟著魁木風學了大半年人體構造也不知道的深處時,一道刺目灰芒從緊閉著的眼前閃過。
而后便是一陣至極喧囂傳入耳中,同時響起的,還有身后滿是復雜意味的嘆息。
“亮了亮了!灰色!”
“我就說嘛,今天肯定能見到!”
“哈哈哈…終于又見到了,這是我魁木部落的第七位嗎?!”
……
諸如此類的興奮吼叫不絕于耳,剛剛睜開迷蒙雙眼的魁木卿還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只看到眼前那張滿臉皺紋的蒼老臉龐突然閃過一絲潮紅。
目光下移,那一大一小、一老一少兩只合在一起的手掌中,除了璀璨金芒外,還出現(xiàn)了另外一種顏色,灰色!
“石、魂、資!這是石魂資!天佑,天佑啊…”不明所以的魁木卿被老人發(fā)出的喃喃聲勾起了心內(nèi)好奇,隨即想到什么一般扭頭回看。
那張等待著什么的稚嫩小臉卻突兀呆住,他身后的男人,刀削斧刻的臉上有著的是與其余族人完全不同的平靜神情,似失望、似釋然,復雜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