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顏坊的正門被破壞,四周仿佛有過打斗的痕跡。
一眼望去,樂顏坊里的男男女女們,早已倒成一片又一片。甚至還有人在一邊咂著嘴,一邊咕噥不清地說著夢話。
“我負責提問,你負責回答?!币粋€華麗而又略顯浮夸的男聲響起。
此刻,四周的人睡倒了一片,只剩下兩個人在正廳中對持著。
平日里,樂顏坊是個整日歌舞升平,一群人沉醉在花酒聲色的娛樂場所。所以進入正門后,路過一個不太大的前廳,便到了正廳。在正廳的中央地帶,則設置了一個巨大的圓形舞臺。但凡是在樂顏坊的正常營業(yè)時間,這個舞臺上總是有著裝扮美麗的姑娘,給來此的客人載歌載舞的助興。
露鳶站在舞臺中央喘著粗氣,幾滴鮮血順著左臂往下流,一直流到指尖,然后滴落在地。
而另一個人站在二樓的欄桿上,他一手拿著琴弓,另一只手拿著斷了根弦的小提琴。他一臉勝券在握的表情,俯視著舞臺中央的露鳶,繼續(xù)用他那華麗而又略顯浮夸的聲音道:“第一個問題,你是什么人?”
露鳶抬眼看了他一下,眼中滿是狐疑。之后,便從腰間的竹筒里,抽出了一根一米長左右,但兩頭都被磨得很尖的鐵棒。那根鐵棒極細,兩邊也十分尖銳。露鳶僅用小指便勾住了它。
“你不必知道?!甭而S用小指勾著鐵針,接著,她把這根針朝著對方擲了出去。
站在二樓的男子頭一斜,輕易躲開。那根針穩(wěn)穩(wěn)地扎在了男子背后的墻壁上。
露鳶又從腰間的竹筒里勾出一根細針。
“第二個問題,你是出于什么理由,而在這里與我對決?”
“你不需要明白?!钡诙槼凶拥哪_下擲去。
“那么第三個問題我不問了,我回答你吧?!蹦凶訌臋跅U上跳到了二樓的走廊上,依舊俯視著她:“露鳶,我不會讓路的,我不能放你去前面?!?p> 他說的一本正經(jīng)。
稍稍有些驚訝,但露鳶仍是準確的投擲出了第三根針。直到那根針穩(wěn)穩(wěn)地扎在一樓大廳的地面上,針尖正好對著站在二樓的男子。
“你現(xiàn)在是否正好奇著,我怎么能那么清楚的知道你的目的?”對方洋洋自得地坐在二樓欄桿上,順手拿出了一把烏克麗麗,隨手撥弄起音符來“我是名漂洋過海的演奏家,艾登.博格。我能聽見任何人內(nèi)心的旋律,你剛才內(nèi)心所響起的聲音,就已經(jīng)告訴了我一切?!?p> 露鳶無視了他。
第一根針的位置,在艾登身后的墻上。第二根,斜著扎在了墻壁與地面的拐角處。而第三根,在一樓大廳,艾登的身下。這三根針的針尖都直指著艾登。
甩了甩手上的血跡,露鳶的臉色忽然緩和了下來。她看了眼胳膊上的傷口,此刻已經(jīng)完全愈合了。
“這位小姐,你恐怕,不是人吧?”艾登撥弄著自己的烏克麗麗,閉著眼,迷醉其中。
露鳶的陣法已經(jīng)生效了,那三根針乍一看去并沒什么。但實際上,三根針卻像各自連著一根透明線似的,牢牢牽制住了艾登的身體。只要稍微移動,就會令他感覺到疼痛。
那些線,如同早已植入體內(nèi)深處,只需輕輕一動,就會撕扯到他的靈魂。
“換我提問?!甭而S的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靜。
“可露小姐為什么要問我問題呢?你心中的旋律明明在告訴我?!卑呛鋈煌O铝藫芘傧业氖帧K恢遍]著的雙眼,緩緩睜開:“你無法信任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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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
王靈韻看著地上那條被雷劈得半熟的鯉魚。原本紅白相間的花色,現(xiàn)在早已變成了焦炭一般……
它閉著眼,有些艱難地咳嗽了兩聲。
“你餓了嗎?”王靈韻把魚撿起來,遞給站在一旁的鶴羽“送你吃?!?p> 鶴羽一臉嫌棄。
而那條鯉魚,雖然早已渾身無力不能動彈,卻仍舊翻著白眼,怒目瞪著鶴羽。
王靈韻斜眼看了他們一下,然后站起身來,隨手便把魚丟給了鶴羽“喏?!?p> 鶴羽接住。
被摔疼的鯉魚一邊倔強地怒視著鶴羽,一邊發(fā)出了聲:“嚶!”
一陣涼風吹過,有幾片白色的櫻花瓣從下面被風卷飛上來。
他們順著破舊的樓梯和難走上坡路,一直走到了頂,便再沒有前路了。
此刻,王靈韻他們站在一處懸崖上,而懸崖下方——
只見一叢茂密的白櫻林旁,有一汪碧藍碧藍的湖泊。偶然間,幾朵櫻花飄入湖中,蕩起陣陣波瀾。
陽光溫和不刺眼,照射在湖面上,令人感到些許的暖和。
王靈韻腦中不禁想起昨天晚上初見素衫時的畫面。她以老婆婆的形象,忽然出現(xiàn)在茴香閣的庭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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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呀?來到了一位十分可愛的小姑娘家里呢。”
“是呀。不知這么晚了,還哼著這么難聽的曲子,來打擾你口中這位‘可愛的小姑娘’的婆婆你,究竟有何貴干呢?”
“呀……已經(jīng)很久沒有人告訴老朽,這首歌究竟是好聽還是難聽了呢?!?p> -
她一直哼著某首曲子。雖然沙啞的嗓音聽起來有點煞風景,不過卻顯得格外凄涼。
后來,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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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年前,這里還是個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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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旁有風吹亂了發(fā)絲,腳下的山石發(fā)出了些許的滾動聲。
王靈韻看了眼鶴羽,以及他手上的魚,意有所指:“你如果實在不想吃了它,就看住它?!?p> “……”鶴羽有些無奈。
而那條魚已經(jīng)暈了過去。
看著下面那片白櫻林,王靈韻就知道十有八九是素衫搞的鬼,可現(xiàn)在除了來時的道路,前面已經(jīng)沒路了。
“您是有什么困擾嗎?”鶴羽也望著下面的白櫻林,眉頭微皺。
“我家就在那里。”王靈韻指著湖水“可現(xiàn)在,我卻只能看見一個湖?!?p> 鶴羽一愣,他一邊仔細思考一路來時察覺到某些不對勁的地方,一邊詢問著:“那您對此有什么思緒嗎?”
“這個,恐怕得找到素衫才能弄明白是怎么回事?!?p> “素衫?”
“你還記得我們是在哪里相遇的嗎?”
鶴羽微微皺眉道:“在一個很強大的妖怪結界里?!?p> “那個妖怪的名字是素衫,昨夜她忽然出現(xiàn)在我的住處,來提醒我今天會遇到危險。”
“可當時,我明明看見您被困在結界里……”
王靈韻托腮道:“嗯,她像是還有其他目的?!?p> “……”
“那你呢?”話鋒一轉,王靈韻看向身旁的鶴羽,道:“是因何而出現(xiàn)在此處的呢?”
“我……”鶴羽想起自己不斷漂泊的時光“我不太能想起自己的從前,只記得自己被一位鶴仙所封印,因為有人闖入了禁地,讓封印變得衰弱了一些,我才僥幸逃了出來?!?p> “被封印?那其實真正的你還是活著的了?”王靈韻疑問。
“嗯……之后我一路逃亡,但我的靈魂太虛弱了,所以老被更強大的力量所吸引,所以當時我是被櫻花妖的力量吸進了結界里?!柄Q羽低下了頭,竟有些結巴了起來“后、后來……”
“后來?”
“額!”臉唰的一下紅了,鶴羽的眼神有些許閃躲,但很快又恢復了堅定,他突然單膝跪地,一字一句地說:“是您喚醒了我,將我?guī)г谏磉叄屛矣辛诵碌姆较颍 ?p> “?。俊蓖蹯`韻有些不明白他在說什么。
“第一眼見到您的時候,我心里就有了決定!”然而鶴羽卻越說越堅定。
“等、等等……”王靈韻也開始結巴了“別這么輕易的下決定……”
鶴羽仿佛根本沒聽見她在說啥,只繼續(xù)道:“請讓我一生都追隨您!”
“拒絕!”簡單干脆,直截了當。
鶴羽的眼睛忽然瞪大!低下的頭猛然抬起!他一臉不可置信的盯著王靈韻,驚訝的半天都不知道說什么。他張口欲言,卻被王靈韻打斷了。
“別輕易下這種決定。難道,你不好奇我王靈韻作為一個普通的世家小姐,在這種和平年代,為什么會有妖怪找上門嗎?”剛說完,王靈韻又想起來“也是……你剛從封印里逃出來,根本沒搞清楚自己來到了哪?!?p> “……”鶴羽安靜了下來。
“這里是周國。”似乎想到哪里不對,王靈韻改口道:“這里本該是周國,一個和平安穩(wěn)的時代,沒有戰(zhàn)爭,安居樂業(yè),街坊間常有八卦流出,鄰里間也經(jīng)常會有妖怪的傳聞,不過那些只是傳聞而已,大家誰也沒有見過真正的妖怪?!?p> “那這是……”鶴羽望著懸崖下面的白櫻林,還有那碧波粼粼的湖面,鼻息時而會聞到淡淡的花香,但他此刻卻不知該說些什么。
清風拂面,風與陽光一樣輕柔。
“很多人確實沒有見過妖怪,但是,這并不代表它們不存在?!蓖蹯`韻深吸一口氣,她幾乎已經(jīng)確定了“鶴羽,我們恐怕,來到了一千年前?!?p> -
“小姑娘呀……”
“老朽等這個因緣,已經(jīng)……等了一千多年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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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婆婆昨夜的聲音仿佛從遙遠的地方飄來,又朝著未知的地方飄去。
素衫的話語,在王靈韻的心中激起了陣陣波瀾,就像懸崖下面那蕩漾波濤的湖水一般,使她久久無法平靜。
素衫,你到底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