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嘉就這么滿臉是血地癱軟在地上,眼瞅著裴渥那具無頭尸被人從自己面前拖了出去,直至散帳許久他也未能緩過神來。
終于,有軍士從旁過來提醒道:“監(jiān)軍大人,監(jiān)軍大人,已經(jīng)散帳了?!?p> 孫嘉這才也終于回過些神,隨后只在對方的攙扶下總算又慢慢爬了起來。他也不記得自己究竟在那里坐了多久,只知道再從帳中出來時外面已點起了營火。他就這么一邊揉著那因坐了太久而刺痛發(fā)麻的屁股,一邊一瘸一拐地朝自己的營帳走去。
“時才鄭畋那老家伙究竟是什么意思,看樣子他應該不單單只是為了殺雞儆猴吧,難道說……”
想到這兒,做賊心虛的孫嘉忽覺腦后一涼,隨即只趕緊伸手一捂自己的脖子。
“不成,這鬼地方我實在是呆不下去了,要是再這么耗下去,說不定接下來就該輪到我給他試劍了!”
于是乎就在當夜,孫嘉只趁人不備偷偷溜出了鄭畋大營。由于走得太過倉促,他甚至都還沒來得及帶上放在龍尾城中的那些金銀細軟,便就馬不停蹄踏上了那條亡命之旅。
孫嘉忍饑挨餓向東疾行了一天兩夜,這天見自己身后始終不曾有人追來,早已人困馬乏的他這才也終于放緩了步伐。而眼瞅著前面的路是越走越窄,于是孫嘉便打算過河后再繼續(xù)前行。迷迷糊糊的他只騎馬來到冰上,可還沒等走出幾步,那胯下的馬兒卻就又停了下來。這下孫嘉也是有些惱了。
“快走!快走!你這畜生還愣在這里干嘛,你倒是快走呀!”
但見孫嘉忙揮起馬鞭狠狠地抽打起胯下坐騎,可那馬兒卻仍舊只是原地踏蹄,說什么也不肯再向前挪動半步。孫嘉又哪里知道,此時前面看似結(jié)實的冰面實則早已解凍開裂,而那生性敏銳的馬兒自是察覺到了這一點??善珜O嘉還以為是自己的馬走不動了想要偷懶,遂只高舉馬鞭用力抽打個不停。
可這下卻是壞了,那馬兒的掙扎也是加劇了冰面的破裂。突然,馬兒的一只前蹄向下一陷,隨即一貓腰只叫自己背上的孫嘉一個倒栽蔥折進了身前裂開的冰河里。而那一下子減輕了重量的馬兒則是趕緊回身撤步,三兩下的工夫便獨自蹬回到了岸邊??伤@一跑卻又是把身后的浮冰盡皆踏開,只叫那正在水中拼命撲騰的孫嘉也是連個抓握的地方都沒有了。
“救……救命……救命啊……”
原本還以為是自己壞事做絕這下終于遭了報應,可誰知就在最后關(guān)鍵之時,沈明卻和無影一起又把他給救了上來。趴在岸邊吐了半天水后,孫嘉這才也總算又想起了那救自己上岸之人,于是他忙抬起頭來開始朝周圍左右偷眼觀瞧。
“嗯?奇怪,剛才上岸時我記得好像就只有兩個人呀,怎么這會兒卻又一下子多出這么些個家伙,他們究竟是干什么的呀?”
恰在這時,彭遠朝他走了過來。而就在聽到對方開始詢問自己的名字時,孫嘉也是又猶豫起來。
“不成,眼下我還不清楚這幫家伙的底細,這要是萬一說漏了嘴,那我豈不是自投羅網(wǎng)!”
當即,孫嘉只靈機一動,忙將自己的名字反過來道:“好漢,小人……小人名叫……賈蓀。”
“哦,賈蓀,那你又是從何處來,為什么會掉進河中?”
孫嘉一聽,心想,“你這家伙怎么啰啰嗦嗦這么多問題,他我能告訴你我是剛從那鄭畋大營里跑出來的嗎!”
“我……我……我是從……”
實在不知究竟該怎么編下去的孫嘉也是索性豁出去了,早已顧不得自己渾身濕冷的他遂只當場倒地開始假裝吐起了白沫。
“不好!大哥,這家伙怕是要不行了!”
彭遠見狀忙讓人將孫嘉抬離岸邊,隨后只在一處背風的小丘下生起了火。
“沈明,你也快過去烤一烤吧。”
就這樣,他們大伙兒在邊上是忙前忙后,可那孫嘉卻仍舊只是躺在那里一個勁地裝死。
很快,沈明便重新?lián)Q上了烤好的干衣。見這會兒公主正試著給臥在那里的孫嘉喂水,于是他忙也湊了過去。
“怎么樣,這家伙還沒醒?”
公主搖了搖頭。
這時,彭遠也走了過來。
“沈明,怎么樣,衣服都干了嗎?”
“噢,大哥,早干了,這不,俺都已經(jīng)換上了,可大哥,這家伙又該怎么辦?”
彭遠也是顯得有些為難,他忙又上前查看了下對方的情況。
“眼下咱們還得抓緊時間繼續(xù)趕路,不能在此耽擱太久,想來咱們應該已是離鄭大人那里不遠了。”
可那躺在邊上的孫嘉聽了卻是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
“嘶——鄭大人?他說的該不會就是鄭畋吧!哎呀呀,這幫家伙到底都是干什么的,為何偏偏要去找那鄭畋?真是好懸呀,幸虧剛才我機靈假裝昏了過去,不然這會兒還指不定怎么著了呢!”
“誰說不是呢,大哥,要不咱們把這家伙扛在馬背上一起帶走,等回頭見了鄭大人再說?”
“什么什么!”
那孫嘉也是嚇得忙一哆嗦。
“我的天呀!我這好不容易才剛從那邊逃了出來,怎么這會兒卻又要把我給送回去了!我說你這家伙究竟出的什么餿主意,你就不會把我扔在這里不管嗎?”
“這恐怕不行吧,你看他的樣子,怎么可能禁得住馬上顛簸?再者說了,咱們現(xiàn)在還不清楚他的底細,就這么貿(mào)然帶上他似有不妥。”彭遠搖著頭道。
“那……大哥,要不咱們索性就把這家伙扔在這里得了,反正也都已經(jīng)把他救上來了,如此咱們也就算是仁至義盡了?!?p> “哈哈,太好了!”孫嘉聽后心想,“你這家伙總算是出了個好主意!那位仁兄,那你也就別猶豫了,趕快答應下來吧,你們不是還急著趕路呢嘛!”
“這怎么成,你好不容易才救上來的人,怎么能說不管就不管了呢,如此咱們這么半天豈不是白忙活了?”
孫嘉一聽也是泄了氣。
“哎呦,我說你怎么就這么死心眼呀,干嘛還非要做這個好人,你就讓我留下來自生自滅不行嗎?”
“那大哥你說怎么辦?這人也救上來了,火也給他烤過了,公主還在那里給他喂了半天的水,可這家伙自己不爭氣,話還沒說兩句就半死不活的了,這帶上他也不成,扔下他也不行,那咱們倒是還走不走了?”
邊上公主忙開口勸道:“沈大哥,你先別急嘛,事情總歸是有辦法解決的?!?p> 可那躺在邊上的孫嘉心里卻是比沈明還要急。
“哎呦呦,你們以為我現(xiàn)在這個樣子好受呀,我這還不全是讓你們給逼出來的嘛!”
可想著想著,孫嘉卻又是突然一愣。
“誒,等等,剛才那家伙說什么來著,他說是誰給我喂的水?公主,怎么這里面還出了個公主呀?”
想到這兒,孫嘉也是忙偷眼瞄了下那正立在一旁的年輕女子。
“公主,你說得輕巧,可你瞅這家伙半死不活的樣子,他都已經(jīng)躺在那里這么半天了,卻是連動都沒動過一下,俺還記得剛才他在水里撲騰得挺歡實的呀,怎么這會兒卻……”
只見沈明忽然一愣。
“糟了!大哥,該不會是這家伙真的已經(jīng)死了吧!”
說著,沈明也是上前伸手就要去試。偏偏這時孫嘉卻猛地一睜眼,接著一個骨碌坐起了身,只嚇得沈明趕忙一縮手。
“哎呦我的媽呀,俺還以為詐尸了呢!”
左右也是一驚。
可那孫嘉卻是立刻裝著還有些頭疼的樣子輕聲哼道:“哎呦——哎呦——我這是在哪兒呀?”
旁邊彭遠一瞅忙過去道:“你是叫……叫賈蓀對不對?”
孫嘉則也稍稍猶豫了下。
“噢,對對對,我叫賈蓀!賈蓀!”
“賈蓀,你不用擔心,眼下這里很安全,你還記得方才是誰把你從河里救上來的嗎?”
孫嘉忙抬頭瞅了瞅那正在邊上大瞪著兩只眼睛盯著自己的沈明,隨后只趕緊又低下頭道:“噢,我想起來了,想起來了,多謝諸位救命之恩!多謝!多謝!”
彭遠則忙一擺手。
“不必如此,賈蓀,但不知你是從何處來,又要往哪里去呀?”
可一時間孫嘉也是還沒想好究竟要怎么回答。
“我……我……”
沈明在邊上一瞅。
“我什么我,你倒是快說呀!方才要不是我們救了你,那你現(xiàn)在還指不定在哪條河上漂著呢,怎么這會兒問你兩句話卻又如此地吞吞吐吐!”
“噯,不要催他,讓他慢慢說?!?p> 只見孫嘉忙眼珠一轉(zhuǎn)。
“唉,事到如今那我也就直說了吧,實不相瞞,諸位,小人本是鄭都統(tǒng)派往東邊的斥候,時才只因急著趕回營中復命,所以這才一時不慎馬失前蹄誤落河中,幸得諸位搭救,這才總算撿回條性命,小人實感激不盡!感激不盡!”
說著,自感心虛的孫嘉也是忙又倒地叩首,他也不知道自己剛才的那番瞎話究竟能不能瞞過對方。
可彭遠聽后卻只趕緊上前追問道:“怎么,莫非你說的鄭都統(tǒng)便是那鄭畋,鄭臺文大人?”
“不錯,正是!”
“哎呀呀,閣下快快請起,快快請起!在下彭遠,這是我兄弟沈明,我等乃是千里迢迢特意從天平趕來前去投奔鄭公的,如此便還請閣下快為我等帶路,也好讓我們早日得見大人!”
孫嘉聞言不禁竊喜。
“哈哈,這可真是天助我也,要不怎么說是因禍得福呢!而要說起這帶路的事嘛……嘿嘿,那你們可算找對人了,眼下我正求之不得呢!”
“噢,原來是自己人呀!好說好說,那咱們也就快別愣著了,你們趕緊收拾收拾便隨我一起上路吧!”孫嘉迫不及待道。
“可閣下這身體……”
彭遠也是還顯得有些擔心。
“咳,你們放心好了,其實我早就……就是還有點頭疼,不過不妨事,不妨事!”
興奮的孫嘉也是激動得差點沒把實話給說出來。見對方并未起疑,這下孫嘉的膽子也跟著大了起來,他忙又朝一旁的公主瞅了瞅。
“誒,這位姑娘是……”
“噢,她是……”
“沈明!”
彭遠忙一打岔。
沈明先是一愣,隨即便也趕緊改口道:“噢,這是俺妹子,也是和我們一起的。”
可那狡猾的孫嘉卻早已看出端倪。
“時才你不還稱她作公主嘛,怎么這會兒卻又突然改口說是自己妹子了?瞧你們這一個個謹小慎微的樣子,看來她確是公主不會有錯!”
想到這兒,那孫嘉也是忙又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公主一番,隨后陰陽怪氣道:“哦,可我怎么瞅著這位姑娘細皮嫩肉的,一點也和她兄長不像呀?”
旁邊公主聽了忙一低頭,隨即便快步轉(zhuǎn)身離開了。而那孫嘉也是還沒來得及多得意,一扭頭他卻又瞅見了正從旁直勾勾盯著自己的沈明,嚇得他趕緊又把臉上的壞笑給收了起來。
“噢,各位好漢,咱們還是趕快出發(fā)吧?!?p> 于是,梁瞳忙將自己的馬讓了出來,隨后只與彭遠一起同乘無影而行。可那孫嘉剛在前面走出沒幾步,后面彭遠卻又是趕忙叫住了他。
“誒,賈蓀,你是不是走錯方向了,那岐山龍尾坡不是應該往西走才對嗎?”
要知道,彭遠可不像沈明那樣不辨東西,如此地好糊弄。
孫嘉聞言不禁一愣。
“哎呦,敢情這家伙知道鄭畋他們在哪兒呀!那這下可就不好辦了,我得想個什么法子才能讓他們舍西向東,隨我一起往武功方向走呢?”
孫嘉忙又在那里眼珠一轉(zhuǎn)。
“噢,好漢有所不知,他是這么回事,只因此前通往西邊路上的積雪還不曾化盡,所以眼下咱們只能先往東繞到西原一帶,然后再從那里的一條小路返回至岐山腳下?!?p> 孫嘉琢磨著,只要能先把對方誆至武功西原一帶,他便應該也就能在那里找到大齊的人馬,屆時只要設法把公主逮著,當作見面禮往黃巢跟前那么一送,則他在大齊朝的高官厚祿不也就有指望了嘛!
“可就怕此時東邊并不太平,等下我們會不會在半路上遇見賊兵呢?”彭遠有些擔心道。
“咳,你們大伙兒放心好了,早前我就是打東邊回來的,絕不會有錯!”孫嘉忙拍著胸脯道。
彭遠卻是又扭頭瞅了瞅那通往西邊的路。
“奇怪,這不也沒見有什么積雪嘛,為何……”
雖然還是有些猶豫,可架不住對方的再三保證與催促,加之他們總算就要見到鄭公的興奮之情,最終彭遠還是帶人從后面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