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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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澤大陸在百年前,是一塊完整的拼圖,稱定國,帝姓李。
九州之地福源廣闊,物產豐富,天下太平,繁榮昌盛,欣欣向榮。朝廷政治清明,百姓安居樂業(yè)。
以農耕為主的封建社會商業(yè)發(fā)達,道路四通。被周邊各國尊稱一聲“天朝”,每年派使臣進貢朝賀,無人敢犯。
盛極必衰的定律,是每一個朝代的命運。
定國自建國的兩百多年間,算上太宗帝,一共換了十一位君主。最長的在位四十年,最短的不過兩年。
在太平盛世之下,皇室在教育子孫上也稍有懈怠,加之不良之風盛行。漸漸的,到了第九位帝王,在治理國家方面也一日不如一日,國力漸漸的走向下坡路了。
然到底是曾經(jīng)的“天朝”,底子厚,根基深,并沒有多大的影響。
到了第十任國君,這位國君迷上了煉丹,整日不理朝政,專習長生不老之術。朝廷被奸人所控制,挾天子以令諸侯。大肆廣建宮殿,加征賦稅,增兵他國。朝廷一片混亂,百姓苦不堪言。
偏偏這位皇帝命長,活了六十九歲。最終長生之術還是沒有練成,人死了,在位三十六年。
也就是說,東澤百姓已經(jīng)苦了三十多年。
這最后一任定國國君定昭帝,是個難得的好君主。
可惜生不逢時,千辛萬苦登上帝位,卻要面臨老祖宗留下的爛攤子。國庫空虛,災荒不斷,各地揭竿而起之勢不勝枚舉,加之各國趁火打劫,內憂外患。
空有一身抱負,也無法力攬狂瀾,挽救瀕臨崩裂的李氏王國。
在他在位的第三年,叛軍攻入了皇城。這位曾經(jīng)盛極一時的國度的最后一任國君,自縊而亡。
臨死前悲痛:“江水漫天,時不待吾矣。”
東澤自此分解,群雄奮起。
幾方勢力經(jīng)過十幾年的割據(jù),逐漸形成東西南北局勢。東有吳囯,西有蜀囯,南有楚囯,北有齊囯。
在版圖劃分上,有點類似于中國歷史的三國時期。
這四大囯,國力相當,各有各的優(yōu)勢,百年來大小戰(zhàn)爭不斷,誰也討不到便宜去,于是仍然也維持著現(xiàn)在的狀態(tài)。
此外,還有一些小國,例如藍韶囯,翟月囯,姜離囯等等。
小國在實力上本就屬劣勢,再加上大國國君的野心,被滅掉是既定的事實。
姜離位于北齊南部,東澤大陸腹中偏東北。北接北齊,東壤東吳,西接西蜀。三大國將其緊緊夾在中間,可謂是三國交替的中心。
姜離自建國不過兩年,就被北齊揮軍攻下。
君氏作為亡國之主,原本是要被屠戮的,只是恰逢當時北齊國內朝堂更替,政局不穩(wěn)。加上姜離有三大世族,勢力錯綜復雜。
北齊怕冒然接管,情況不明,適得其反,兵戈戰(zhàn)起。因此并未撤了姜離,屠殺君氏。而是將姜離劃為屬地,封姜離王做了個異姓王,允許姜離自治,穩(wěn)定朝局,年年納貢。
到如今已二十載有余。
姜離二十多年來年年進貢,一年比一年窮,國力一年不如一年。
姜離王在一年前,終于再也忍不下自己的百姓越來越苦而自己卻無能為力的屈辱,于是集全國之力奮起反擊,試圖掙開被控制的枷鎖。
兩個月前,雙方在栗水河一戰(zhàn),姜離五萬將士,對上朝廷十萬雄獅,以全軍覆沒的慘敗告終。
齊帝欲借機揮兵南下,分解姜離屬地。幸得領戰(zhàn)的郭大志將軍主動站出,說此一戰(zhàn)乃是他瞞著姜離王挑起的,姜離王并未知情,以滿門抄斬的代價,換得姜離王室的生存和姜離百姓免遭生靈涂炭的命運。
齊軍師出無名,只好收兵。
也是老天保佑,姜離遭遇了百年一遇的大雪。而東澤大陸以北的地區(qū),雪只會更大,天災導致的人活不斷。
北齊朝廷需要姜離的錢財納貢,來度過此次危機。如若瓦解了姜離,國庫就會少了很大一筆免費來源。
姜離王室雖得以存活,免遭被屠。但在每年進貢的數(shù)額上,又增加了兩倍,還需送一個兒子入都城,作為人質。
姜離王的第二個兒子是姜離的嫡子,本應是世子,將來的王位繼承人??上б簧聛砭蜕?,所以世子之位就落在并非嫡子的長子身上。
兩月前,這傻子甚至落入了冰湖中,救上來的時候已經(jīng)奄奄一息,太醫(yī)給出了答案:藥石罔顧。
卻沒想,突然有一天早上,這位傻子不僅醒了過來,而且病也好了,人也不傻了。
經(jīng)過了近十天的艱苦跋涉,總算在除夕前,安全到達了姜離屬地邊界:
栗水河。
落幕夕陽灼灼,冬澗溪水彤彤。
小兒田間搖盼,那一抹如山背影歸來。
紅妝新上,倚欄桿,雙鬢染華霜。
烽火曳連天,將軍任別溫柔夢,提槍斬修羅。
嘆誰家少年,一去不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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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悅站在船頭上,遙望著河岸上仍然跪地不起的黎鏡云以及十幾名士兵。他們的身影越來越小,在夜幕下越來越模糊,猶如一塊塊堅硬的磐石定格。
十來天的相處,雖然沒有太多的交流,但這位少將軍是忠心耿耿的將他當主子對待。毫無懈怠,更無不敬。
河風刺骨,雪飄漫天。
平靜的水流拍打著船身,“啪啪”作響,不時遇到河上漂浮的冰塊撞到船后破碎的聲音。
河風“呼呼”而過,似在嗚咽哀鳴,悲切講述兩個月之前那慘烈的一戰(zhàn)。近十萬將士成了白骨,湮沒在河水的流沙中,無聲無息,卻又痛徹心扉。
多少家庭支離破碎。牙牙學語的孩子,是否連自己的父親長什么樣都不懂?
新婚的妻子,是否還在夢中等著丈夫的歸來?
有多少母親,在期盼兒子的歸來中已熬瞎了雙眼。
戰(zhàn)爭,在他的意識里,那是書本上的歷史,是文獻里的資料,是電視里的新聞。
而如今,它是真真切切的發(fā)生在了自己的身邊。
如果他早穿來兩個月,憑借著他的現(xiàn)代知識,是否可以避免這樣一場悲劇,又或者有可能贏了這場戰(zhàn)爭?
可惜,“如果”一詞,本就透著虛無的意思。
一把紙傘撐在了頭頂,擋去了風雪,耳邊響起熟悉的聲音:“外面風大,公子快進去吧!”
君悅轉過頭來,暮色下這位中年太監(jiān)的臉看得不真切。
事實上,他也從未認真看過他的臉。
可往后,能陪他的也就只有這位太監(jiān)了。
“苦了你了?!本龕傉嬲\的說道。
桂花嘆了口氣,“奴才自小就伺候公子,若是有一日離開了公子,奴才還不習慣呢!奴才這一生,不求別的,只要能陪在公子身邊,刀山火海奴才也愿意闖?!?p> 如果是在以前,他說這番話,君悅一定以為他是在溜須拍馬。可如今,他都這樣了,還有什么是值得這太監(jiān)圖的呢?
他是真的對君悅好。
君悅說道:“我答應你,總有一天會帶你回賦城?!?p> “噓?!惫鸹ㄒ灾兄阜旁谧约旱淖焐?,做了個噤聲的舉動,看四周沒有人,才放心來?!肮?,這話您放在心里就好。”
君悅明了,轉頭,看著前面無跡的河道靜默無語。
良久,甲板上傳來“蹬蹬蹬”穩(wěn)健的腳步聲,走過來一人。
一聲不屑的聲音傳來:“二公子還是進去吧!別一會暈船掉進河里喂了魚?!?p> 他是在諷刺,栗水河一戰(zhàn),姜離囯五萬將士悉數(shù)喂了魚腹。
此人據(jù)說是北齊的一個副將,名叫郭沙。
君悅沒有轉身,淡淡道:“郭將軍是吧!本公子剛才調了一杯茶,放了四片茶葉,五顆甜棗。將軍覺得,這茶的味道如何?”
郭沙臉色一變,語帶微怒。“本將軍是粗人,可不懂這種小娘們的玩意。”
這人雖魯莽,也還不算太笨。
君悅轉過頭來,如潭的雙目結冰,下巴微抬。“本公子嘗了一口,味道不怎么好,有點……腥。”
“你?!惫潮┡p目噴火。
他看著眼前不過十幾歲的少年,昏暗的燈光下看不清他的神情,但自他的方向傳過來的氣息,竟比這河風還要冷。
君悅高傲的越過他,往船艙走去,涼涼道:
“本公子是該回去好好歇息了,這船上的安全就交給將軍了?!?p> 哼,姜離五萬將士入了魚腹,你方四萬將士不也成了水鬼。
你看不起我,還不得守著我做我的奴才保證我的安全。
身后的郭沙,冷哼一聲?!暗鹊搅撕汴?,看你還怎么囂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