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珠是從外頭買進的丫頭,是父母雙亡后被親戚賣進人販子手里,走南闖北見識過不少人,機靈的很,短暫的相處下來,紫蘇和連翹對她也已經(jīng)是十分親近。
因著有蔣阮等女眷,錢萬里為了討好王御史,特意安排李密和另一個衙役護送蔣阮回京。一路下來倒也相安無事。露珠活潑,講起跟著人販子走南闖北的日子見識過的稀奇事,或許是天生樂觀,所言無一不充滿意趣,看不出一點消沉,只其中的心酸恐怕只有自己知曉。紫蘇和連翹自然也明白,她二人一人溫和一人外向,三人嘰嘰喳喳好不熱鬧,蔣阮便靠著馬車廂,手持一本書籍,過的也算自有滋味。
兩日行程也過了大半,待今晚歇息過,明日晌午或許就能到京。
李密和另一名衙役小馬跟著王御史在另一輛馬車上,天色漸漸晚了,李密打聽到前方有家寺廟,眼見四處都是荒野,要找客棧有些難,問過蔣阮的意思便決定留宿。
寺廟還算大,香火卻不太旺,可能是位置出于深山荒野內(nèi),上香的人寥寥無幾,連來往的和尚都沒有幾個。
紫蘇和連翹已經(jīng)很久沒有入過寺廟了,當初趙眉還在的時候,倒是經(jīng)常帶著蔣阮去普陀寺里祈福,趙眉去世后,蔣阮到了莊子上,生活日漸苛刻,既無時間也無金錢,香油錢也是錢,求助菩薩保佑,也是要付出代價的。
露珠對寺廟卻不陌生,趁著紫蘇和連翹收拾屋子的時候,已經(jīng)按蔣阮的吩咐將整個寺廟轉(zhuǎn)了一圈,還端了些齋菜回來。一邊招呼蔣阮趁熱吃,一邊將寺廟里的布置替蔣阮細細道來。
夜幕已至,王御史和李密三人因是男眷,被安排在寺廟另一邊居住,李密有些猶豫,但想著終歸是大家小姐的閨譽要緊,且寺廟雖說寬敞,真有什么事也是來得及的。
連翹將油燈里長過的燈芯拿剪子剪了剪,燈光顯得更明亮了些,蔣阮放下手里的書,揉了揉額角。
“姑娘,這么晚了,是不是該歇著了?“紫蘇問。往些日子這個時候,蔣阮已經(jīng)休息了,今日卻十分精神,完全沒有上塌的意思。
“不急,今夜還有一出好戲?!笆Y阮微微一笑。想起之前馬車上問李密的話:“大人,這寺廟可是回京必經(jīng)之路?“
“是的,“李密回答:“且方圓幾十里,只有這一家寺廟。“
收回思緒,便聽得連翹好奇的問:“什么好戲?“
“露珠。“蔣阮道。
露珠推門而入,笑瞇瞇道:“都辦好了,姑娘?!?p> 冬日深夜,夜色如濃霧,寺廟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只有嗚咽一般的凜凜風聲。
燈火已然全熄,唯剩一抹殘月的蒼白映照雪地,頃刻,大朵烏云漫過,將那微弱的月光遮擋的牢牢實實。天下地下只余一片徹底的黑暗。
沉沉黑暗里,院中陡然出現(xiàn)幾個鬼鬼祟祟的身影,身影在幾間房中確認一番,便朝其中一間房內(nèi)魚貫而入。
院中一片悄無聲息,似乎有一兩聲鈴鐺的聲音輕輕響動。
黑暗中的少女睜開雙眼,眸中閃過一絲寒意,微微笑起來,輕聲道:“連翹,紫蘇?!?p> 兩個丫鬟俱是點頭,起身便推開門,朝門外走去。
蔣阮站在房中,隔壁房中一切她已布置好,她根本就沒有睡那間房,躲到相鄰的這間屋子呆了這么久,總算甕中捉到了捉鱉。
前世回府的時候,她也曾住過這么一間寺廟,那記憶太過模糊,只記得那間寺廟里的僧人和住持不知是故意為難還是怎的,吃的齋菜和睡的房間都是極其苛刻。當時她不明白為什么,現(xiàn)在想來,應(yīng)該是夏研母女的手筆。只是當時她們還需要她來做入宮的棋子,所以只是為難一下便放過。如今她搖身一變,如此大張旗鼓的以高義嫡女身份回蔣府,夏研與蔣素素二人心中,只怕不會太痛快。
最后一日,她們總要做她回府路上的攔路石。只這一次,她們想要的,是她的命!
寺廟香火不剩,收了夏研的銀子,替夏研做事,好意的剩“少量“的僧人在此,再“體貼“的考慮蔣阮閨譽將男女眷區(qū)分開來,一旦出了什么事,她求救無門,只能自己消受!
只是,如今她本是從地獄歸來的惡鬼,從來只有她來索命的份!
隔壁房間傳來輕微的鈴鐺響聲,那是暗號,很好,她在房中放了大量的迷煙,露珠提前服了解藥,夏研派的人一旦進了屋子,只有任人宰割的份。明日一早,她會將這幾人的尸體扔在寺廟的佛像前,李密本是衙役,必然要查清,至于住持怎么解釋,就讓他們自己去自圓其說吧。
蔣阮整了整裙子,準備推開門去隔壁房間看看,剛剛走到門前,門卻猛地一推,從外頭閃進一個人影。蔣阮一驚,忙后退幾步,對方似乎也沒想到屋里竟然有人,動作微微一滯,短短片刻,蔣阮退得太快,不小心踩到自己過大的裙角,往后一仰,堪堪就要跌倒。
對方動作也快,見她要跌倒,下意識的伸手攬住她的腰,片刻間兩人身子貼的極近,蔣阮的臉觸碰到對方冰冷的玄色繡銀麟滾紋衣料,她一愣,剎那間烏云褪去,月光漫過花窗,蔣阮抬起頭,正對上一雙涼如水墨般的漂亮雙眸。
饒是蔣阮心如磐石,待看清眼前之人時,也忍不住有剎那失神。
這男子約是二十出頭,容貌生的尤其俊美,劍眉星眸,雪膚薄唇,卻不覺得男生女相,反而棱角分明,英氣逼人。他垂眸看向蔣阮,漂亮的眸子里盡是漠然與冷酷。
兩人距離太近,腰間傳來的觸感冰冷,呼吸也冰冷,本該曖昧的動作,一人冷心,一人警惕,兩人都是一點動情也無。
這姿勢微妙,像是她被輕薄了,蔣阮瞬間驚醒,心中暗惱,只覺美色誤人,眨眼便后退兩步,與青年拉開距離。
忽然聽得外頭隱隱有刀劍相撞的鳴聲,蔣阮一愣,猛地反應(yīng)過來,對方漠然的看著她,也不說話。
寺廟里本無人,夏研應(yīng)該不會派兩撥人來殺她,若不是為她,應(yīng)該就是這青年引來的人了。如今她剛剛解決了一個麻煩,卻又陷入這樣的境地,倒不知這人會不會殺人滅口,畢竟她的出現(xiàn)是個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