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靖南王(三十四)
交鋒毫無預(yù)兆地開始了。
沒有人下令,也沒有人吶喊。
黑衣人顯得訓(xùn)練有素。他們的目標(biāo),只有被侍衛(wèi)圍在正中的趙玄和王妧。
姜樂和陳柘早被拋棄到一旁。
陳柘眼尖地發(fā)現(xiàn)正門外站著的一個人影。
“小舞!”他興奮地大叫。他的弟弟來救他了。
可就在他叫喊出聲之后,他被人砍中了肩頭。順著刀勢倒下的時候,他還在直直地望著陳舞的方向。
姜樂撿起地上的刀,接住下了黑衣人對準(zhǔn)陳柘脖子的招式,不顧一切地拉著陳柘加入趙玄一方的陣線。
他已經(jīng)看出來了。
黑衣人不是他們的救兵。沒有認(rèn)清這一點的陳柘差一點就死了。
包圍圈越來越小,倒下的侍衛(wèi)越來越多。別說突圍出去,就連堅守陣線都難上加難。
“你怕不怕?”趙玄在這種情境里竟然分神來問她。
王妧沒有多想,搖了搖頭。
她并不害怕。
趙玄笑著看她。
“不怕就對了?!庇兴?,他不會讓王妧死在他前面。
王妧沉默了,沒有解釋。
早在決定與暗樓為敵的時候,她就設(shè)想過自己有一天會死在暗樓的人手里。
為了替王姍報仇而死,對她來說就是死得其所。
更何況,她讓六安去調(diào)查花令歡姐妹,到了這個時候,六安應(yīng)該已經(jīng)順著她們找出姜樂,找出陳舞了。陳舞想達(dá)到目的,除非能做到速戰(zhàn)速決。
她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被她緊緊握在手里的匕首加強了她的直覺,六安就在她身邊。
包圍圈被突破了一個口子。
有個黑衣人沖到了王妧面前,不過他很快就倒下了。
鮮血濡濕了他的胸口,形成了一朵暗色的花。
王妧深深地喘著氣。
太險了。她能堅持到援兵來嗎?
趙玄死死地盯著那個人染血的傷口,眼睛一眨也不眨。
他俯下身子,撿起了對方掉落在他腳下的武器。重新站直的時候,他的手是顫抖的。
越是竭力控制,越是容易失控。
沉睡的記憶被喚醒了。記憶里,他始終孤身一人,不停地奔跑,四處都能聽到亂賊的喊殺聲。他躲進(jìn)了一個尸橫遍地的戰(zhàn)場。一次次昏迷,一次次醒來。他一直很渴,他需要向自己證明他還活著。
他的念頭都集中到了一處,只要讓刀刃沾上掌心,只要輕輕一按……
驀地,他的袖子被人拉了一下。
是王妧。
趙玄臉色慘白,一個苦笑一閃而逝。上一次,他不也控制不了自己,在她面前出丑了嗎?
她是知道的。
樓外,陳舞遠(yuǎn)遠(yuǎn)地旁觀著戰(zhàn)局。刀劍碰撞的聲音不絕于耳,他視線所到之處,血肉飛濺。
陳舞做夢也在想著這一天,他要讓趙玄成為他砧板上的一塊肉。至于那個王氏女,惹了他心愛的人,該死十遍也不足惜。
他的目的很快就能實現(xiàn)了。
原本還能形成一圈護(hù)著趙玄二人的侍衛(wèi)人數(shù),現(xiàn)在只剩下不到一半。缺口由巋然不動的高臺填補著。
王妧的衣服也沾了很多血污,血腥的味道刺激著她的頭腦。
就在這種污穢惡濁的絕地之中,闖進(jìn)了一只白貓。它生得團(tuán)頭團(tuán)腦,動作卻靈活無比,雙方搏命的廝殺在它眼里似乎只是一場玩鬧。
它躥地一下躍上高臺,得意地伸出毛茸茸的腦袋,對著王妧發(fā)出喵喵的叫聲。
王妧轉(zhuǎn)頭看去,對上了一雙平靜如水的眼睛。
樂伶星羅。
“想辦法,到臺上去?!蓖鯅€對趙玄說。
星羅沒有離開,一定是有原因的。臺上有什么秘密,值得她死守在那里?
在這種被步步緊逼的情況下,連移動都是困難的,更何況是背向敵人登上高臺。
可是王妧顧不了那么多了。
不上去,一定會死。上去,還有生還的可能。
一把長刀對準(zhǔn)了王妧的后心,可它卻在發(fā)動攻勢的半道停住。拿刀的手無力地垂下,長刀、連同它的主人一起倒進(jìn)了血泊中。
六安幾乎沒有停頓,踩著血路走向王妧。他先是借著筑臺的柱子,幾步躍上高臺,再探出半邊身子,伸手將王妧拉了上來。
好險。他遲來一步的話……
這個念頭還沒放下,他忽然氣息一滯,凝神閉氣,頭也不回地射出三把柳葉刀。
王妧登上高臺,正好看到懷抱琵琶的星羅后退時站不穩(wěn)的樣子。
“白先生還好嗎?”她首先開口了。
白先生逃離滁州,連同他的手下們也不知所蹤。她心里也清楚,暗樓的勢力從滁州消失,一定會在別的地方冒出來。
今天她撞見了,難道不是她的運氣嗎?
星羅沒有回答她,只是全身緊繃,戒備著六安。
既然對方不想和她說話,王妧也就丟掉套話的想法。
她用力踩幾下腳下的絨毯,木制的高臺發(fā)出悶悶的空洞的回響。
星羅的目的是某樣藏在這高臺之中的東西,還是整座高臺?
她必須盡快找出來。
正當(dāng)她準(zhǔn)備掀起礙事的絨毯時,星羅突然出手了。
樂伶從琴頭抽出一把細(xì)劍,直指王妧,卻被六安所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絨毯之下的木門暴露在幾人眼前。
這時,趙玄和他的侍衛(wèi)們也都互相掩護(hù)著登上臺了。
木門之下,是生路,還是死路?他們誰也不知道。
但是他們已經(jīng)沒有別的路可以走了。
他們據(jù)守高臺,只要一波密集的羽箭,就能悉數(shù)奪去他們的性命。
“六安,把她帶上?!?p> 有侍衛(wèi)上前打開木門,門后漆黑的事物是什么,他們沒有絲毫畏懼。
在夾縫中求生路,本來就是他們習(xí)慣做的事。
最后跟上來的姜樂和陳柘,也都毫不猶豫地順著光亮唯一照明的階梯走入了黑暗中。
污濁潮濕的空氣令人感到一陣反胃。
王妧只知道,六安領(lǐng)著星羅走在她面前。她強忍不適走了幾步,不得不停下,除了她腳下的方寸之地,她不知道還有什么地方是可以依靠的。
黑暗將她從頭到腳侵蝕了。
有人點亮了一支松明火把,照在她冷汗淋淋的臉上。
王妧猛地睜開眼,有一瞬間她失神了。她盯著發(fā)光的松明,直到把眼睛看得難受了,才移開視線。
松明照亮了一旁六安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