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油盡燈枯

　　秦玉照又站在樹上看熱鬧。

　　只是這次的熱鬧沒有想象中那么熱鬧。

　　沈澗這個榆木腦子，一門心思只辦死事，懷里揣著高階法器不用，卻在這里浪費口舌，讓謝凌鳶跟他回去認錯。

　　聽得秦玉照直搖頭，不停唉聲嘆氣，心里那叫一個后悔。

　　早知道就引云婉清過來！

　　“師妹，趁還未鑄成大錯，快跟我回去找?guī)煾刚J錯，否則，我也幫不了你?！?p>　　沈澗剛毅的眉目寫滿認真，皺起的眉心布滿擔憂。

　　他注視著謝凌鳶，眼底的平靜在逐步瓦解。

　　謝凌鳶低眸笑了笑，眼里的在光一點一點褪去，氣息開始變得微弱，她目光幽深，沉聲問道：“五師兄，我何錯之有？”

　　沈澗呼吸一沉，嚴肅回答：“你私逃結界，擅離靈鏡峰，企圖破法陣而出，難道不是錯？”

　　聽完沈澗的話，謝凌鳶心里有了底。

　　她退后一步，繼續(xù)問：“敢問師兄，我為何被關靈鏡峰？”

　　“因為你毒害了大師姐?！鄙驖緵]有猶豫，沖口而出。

　　“原來如此?！?p>　　這個回答，令謝凌鳶扯了一下嘴角，冷冷笑道：“我為何要毒害大師姐，師兄可知？”

　　“我當然知道，因為你……”

　　話到一半，沈澗急忙住了嘴。

　　他目光一凜，不欲多言，三步并作兩步，上前抓住謝凌鳶的手腕：“你跟我回去，若讓師父發(fā)現(xiàn)了不得了?！?p>　　他固執(zhí)地想帶謝凌鳶走。

　　謝凌鳶卻不肯定，掙脫了他的手，道：“師父已經(jīng)知道了?！?p>　　“怎會？”沈澗錯愕了一瞬。

　　謝凌鳶掀起眼皮，瞳仁漆黑如墨，也如此刻被烏云遮住的夜，黑沉沉地，黯淡無光：“結界是師父布下的，一旦破了，師父一定會知道，我回去就是死，師兄應該清楚?！?p>　　“我……”

　　沈澗猶豫了一下，眼中閃過不忍。

　　他知道師父的性格，殺伐果斷，說一不二。

　　當初大師姐中毒，五臟受創(chuàng)，師父震怒，險些要了小師妹的命。

　　若不是二師兄求情，以性命擔保。

　　小師妹恐怕此生都出不了黑水崖。

　　小師妹已經(jīng)錯過一次，萬萬不可錯第二次啊。

　　可……

　　錯已犯下，該如何是好？

　　沈澗的躊躇，謝凌鳶盡收眼底。

　　誠然。

　　沈澗性格溫良，為人正直，認準一件事就會一直堅持做下去，是個剛正不阿，堅定不移的好人。

　　但在謝凌鳶眼里。

　　他的好，過于迂腐，不盡如人意。

　　尤其對她。

　　她身上那二十七道烈火痕皆拜沈澗所賜，口口聲聲說著為她好，下手卻沒有一絲留情。

　　這種好，不要也罷。

　　趁著沈澗分神。

　　謝凌鳶火速進入藏書樓，去拿那顆剛得到的九轉紫金丹。

　　【九轉紫金丹】：一品仙藥，由千年靈草三清玉骨草、二品藥草霧生花、一品藥草嗜血藤煉制而成。凡人服下，可起死回生；修者服下，二十息內，身體刀槍不入，百毒不侵，修為直達合體境，靈力源源不斷，不知疲倦。

　　這么好的藥，用來對付沈澗太浪費了。

　　謝凌鳶思索片刻，決定靜觀其變。

　　沈澗猶豫半晌，還是決定帶謝凌鳶回去請罪，大不了這次他替師妹求情。

　　他下定決心，再次抓住謝凌鳶的手，信誓旦旦道：“師妹，你跟我回去，若師父要罰，我會一力承當。”

　　謝凌鳶靜在原處，并未動彈，沉默地看著他。

　　烏沉沉的眼睛，沒有一絲光亮，看得沈澗心中發(fā)慌。

　　“師妹……”他眉心高高聳起，端正的面容在這一刻浮起深深的憂慮。

　　若不能帶師妹回去，讓師父知曉，親自來擒，真的會殺了師妹的！

　　沈澗暗自催動法器。

　　必要時候，他只能強硬。

　　誰知，就在二人僵持不下的時候，謝凌鳶突然一笑，道：“好，師兄，我跟你走?！?p>　　師妹的眼神，無比認真，沒有一絲作假。

　　他松了口氣，迅速召來凌光劍。

　　沈澗是個器修，擅長制作各式各樣的法器，凌光劍便是其中之一。

　　御劍飛行時，凌光劍會在空中長大數(shù)倍，遮天蔽日，可容納百人一同飛行。

　　斬妖誅邪時，凌光劍一劍化萬劍，生生不息，劍氣奔騰。

　　沈澗先一步登上凌光劍，站定后，他彎腰，朝謝凌鳶伸手。

　　謝凌鳶抬起手，卻未放在沈澗手中，而是猝不及防地問了沈澗一句：“師兄，你為何知道我在這？”

　　沈澗一愣，如實答道：“二師兄告訴我的。他說他今夜來看你，卻見結界已破，你消失不見。未免讓師父發(fā)現(xiàn)，他命我來找你?！?p>　　“二師兄？”

　　謝凌鳶眸光顫了顫，眼底流淌出一絲狐疑，而后道：“他不是身受重傷，性命垂危嗎？”

　　這話嚇得沈澗眉心一跳，若不是他剛才見過蕭子慕，此刻就相信了。

　　他看向謝凌鳶，低喝道：“師妹，不許胡說?！?p>　　謝凌鳶揚起頭，語氣無比篤定：“我沒有胡說，我親眼見二師兄被一劍穿心，師兄若不信，可以問三師兄，他也看到了?！?p>　　“三師兄？”

　　沈澗心中疑惑驟生。

　　他看著謝凌鳶，遲遲沒有動靜，生怕自己不留神，她就跑了。

　　小師妹很聰明，他比不過。

　　見他還在遲疑，謝凌鳶繼續(xù)說：“師兄，我已經(jīng)是個廢人了。你覺得以我的能力，能破開師父留下的結界嗎？是有人替我打開的，也是那個人，一劍貫穿二師兄的心口，三師兄親眼所見。若不信，可以用問心石問我，看看我所言是真是假。”

　　問心石問心。

　　形如石頭，卻可分辨所言是真是假。

　　謝凌鳶沒有給沈澗思考的機會，她退后一步，警惕地看向沈澗：“還是說，你不是五師兄？對！你不是五師兄！五師兄不會對我這么好，他恨不得殺了我，又怎會為我向師父求情。你是誰？為何要冒充五師兄？”

　　“是你打開結界，傷我二師兄，陷害我逃跑的對不對！”

　　謝凌鳶厲聲質問，雙眸赤紅，說到最后，呼吸陡然一滯，開始劇烈咳嗽。

　　她扶著一棵樹，連連喘氣，眼角有淚光閃過，肩頭頻頻顫抖：“你究竟是誰？為何要陷害我？我已經(jīng)是廢人了，這樣還不夠嗎？”

　　沈澗慌了，哪里還敢猶豫，忙不迭走到謝凌鳶面前，解釋道：“師妹，我是五師兄，我沒有騙你，我，我不是假的，我沒有冒充。”

　　他拿出問心石，放到謝凌鳶面前：“你看，我有問心石，我真的是五師兄?！?p>　　謝凌鳶握住問心石。

　　【收集低階法寶成功，獎勵璇璣玉一枚】

　　謝凌鳶將剛才說的話，重復了一遍，問心石發(fā)出墨綠色的光，證明她說得是真的。

　　她看向沈澗，目光怯怯：“師兄，我也是真的，我沒有說謊?！?p>　　沈澗看到綠光的那一刻，徹底呆住了，腦中一片空白，腦海里還在不斷回顧，一刻鐘之前，他與蕭子慕碰面的畫面。

　　謝凌鳶借機拿出璇璣玉。

　　【璇璣玉】：低階法寶，只可用一次。摔碎后，可隱身三息，并且能得到一次任意變化他物的機會，時間持續(xù)二十息。

　　謝凌鳶趁著沈澗心緒不寧，繼續(xù)說話：“師兄，你可知道傷害二師兄的人是誰？”

　　“是誰！”

　　沈澗雙目已紅，聽到謝凌鳶說這話，他迫不及待想知道。

　　“是……”

　　謝凌鳶放慢聲音，一字一句道：“長虞真人，你們的師父?！?p>　　“不可能！”沈澗想都沒想就反駁。

　　但是！

　　謝凌鳶舉起手，攤開掌心，問心石在她手中，閃閃發(fā)光，依舊是墨綠色。

　　他死死盯著，盯得眼睛都通紅，似要將那綠光盯成紅光，證明謝凌鳶在說謊。

　　可是沒有。

　　小師妹沒有說謊。

　　沈澗銳利的眼眸霎時間彌漫水光，眼前的一切忽然變得模糊。

　　他退后一步，心口如被人狠狠揍了一拳，疼得他渾身發(fā)顫，神識渙散，根本無法思考。

　　師父，傷了二師兄？

　　就現(xiàn)在！

　　謝凌鳶瞅準機會，果斷摔碎璇璣玉，倏地一聲，消失的無影無蹤。

　　問心石跌在地上，綠光碎了一地。

　　“精彩，真精彩，又讓她跑了?！?p>　　秦玉照站在樹上鼓掌，邊嘖嘖稱奇邊感慨：“也不知道是神意峰的廢物多，還是這丫頭真聰明，我都沒機會幫到她?！?p>　　漂亮的桃花眼彎成月牙狀，濃烈的笑意銜了三分涼薄后，顯得促狹又惡劣。

　　他轉頭問雁回：“再過一炷香的時間，她就應該油盡燈枯了吧？”

　　雁回眼神散漫：“不知道。”

　　秦玉照只好自己回答自己。

　　“的確該油盡燈枯了，服了那么多丹藥，完全超過了身體承受范圍?！?p>　　“我再不救她，師父就收不到這個徒弟了?！?p>　　“哎，還是我最疼師父?！?p>　　“以后定要讓師父把掌門之位傳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