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炭火之智
在青找來鐵盆，蘇笙笙把炭火裝好后，用灰燼蓋住，送去祖父他們住的東室。
另一個裝好后，給祖母她們住的右室送去暖手。
還有一個，她切了些蔥姜，架到在青支好的木架上，準備熬煮姜湯。
人都凍木了，若就這么歇下，只怕會生病。
院中的井早塞住了，檸語最終沒有取來水，好在蘇元正敲開鄰舍的門，借了一些水來。
那水還帶著冰碴，青檸加大了火力，才把水燒滾。
趕巧蘇恒稷回來了，“六妹，哥都把這一條街轉(zhuǎn)遍了，根本沒開店的，什么都買不著?！?p> 蘇笙笙有些意外，因為隱隱還能聽到一些絲竹之聲，“不應(yīng)有宵禁呀？”
蘇元正正好過來給祖父取熱水，聞言想起來，“剛才鄰舍的獵戶跟我說，這條街是封著的，想要去另一條街買東西，需付街費。”
蘇笙笙一聽，奇怪起來，“怎么還按街收費？”
話落，就見哥哥蘇恒稷一臉窘態(tài)，連脖子都紅了一些。
蘇笙笙有些醒悟過來，不再多問，“不當事，我做一鍋羊肉湯就是了?！?p> 恒哥在右屋正有些犯困，一聽說要做羊肉湯，立馬從李氏懷里掙下，跑到中堂。
“姐，我要吃羊湯餅！”
“小祖宗，這會哪做得了餅，連個鍋都沒有。”
蘇笙笙一口拒絕，可是看到恒哥吸著有些不通氣的鼻子，委屈巴巴的，只能改口。
“讓云香姐姐給你做羊湯面魚可行？”
恒哥這才乖順下來，興高采烈地守到火盆旁。
主屋兩側(cè)只是寢房，中堂是待客的，眼下空空，根本沒有能施展的地。
好在云香做這個一絕，現(xiàn)又有她們一幫人打手，做這個倒也不難。
很快，一大盆熱氣騰騰的羊湯面魚就做好了。
里面的羊肉，也是路上采買的，這會人都到了地，蘇笙笙索性就讓都放上了。
最后撒上些胡荽，就分量十足的端上了桌。
當然，只不過是用三輛馬車上的腳凳，臨時搭的飯桌。
可惜實在太小，只祖父祖母幾個長輩用著，其余人都只能抱著碗去木板床上坐著。
地上寒涼侵骨，找不到替代物的蘇元正，無奈把馬車板搬進了屋，勉強搭了三個床。
因為人生地不熟，加之沿途打點耗費頗多，也不能老去客棧住，更不知客棧是否接納
再說解差看在玄冥王的面子上，把鐐銬什么的都提前取了，他們也不好隨意挪動地點。
不過，窗子皆用被子封擋，又有炭盆烘手，室內(nèi)很快就暖和起來。
又則人一個不少的平安抵達，還能有這熱騰騰的飯菜，是以一眾心中凄惶暫且放下。
靜聽窗外寒風呼嘯，慢飲碗中熱湯，驅(qū)散寒意。
祖母見祖父食的很少，有些擔心，“人在就好，旁的都不重要?！?p> 于眾人眼中，一向風清氣正的祖父，自被流放后，日漸消減。
連長眉銀發(fā)都失去往昔光澤，再油燈下尤顯枯竭。
不說蘇笙笙看得有些心驚，就是其他人亦都提著心。
生怕到了地方，蘇老太爺提著的一口氣放下，人反而會不好了。
最后，祖父只是拍了拍祖母的手，仍然是沒說什么。
氣氛一時低迷，一眾心事重重地吃著飯，再無人出聲。
待用完飯后，各自沉默地回了屋。
蘇笙笙撐至此時，已是累極，但仍堅持至眾人就寢，炭火添足，才回屋歇息。
馬車板狹窄，僅能容兩人。
祖母年邁，自然不能臥于冰地，大嫂有孕，女眷們皆未與她相爭。
蘇笙笙進屋時，青檸即刻讓開位置，“小姐睡這，奴婢已為你暖好了?！?p> 蘇笙笙眼皮都有些睜不開了，緊挨著青檸躺下，不忘把封窗的被角，都敞開一塊。
臨靠窗的蘇元菱，被外邊灌入的冷風吹的打了個寒戰(zhàn)，不滿的看向蘇笙笙。
“六妹這是做什么，是想把我們都凍病了？”
蘇笙笙沒法跟她解釋什么是一氧化碳中毒，也沒精神多說，只低聲道：“明日在跟四姐解釋?！?p> 哪知蘇元菱一路上都憋著火氣，被丫鬟頂撞就算了，如今連蘇笙笙都不屑理她。
深覺受辱的她，聲音尖銳起來，“開窗燒炭，哪有此等道理？”
連續(xù)趕了三千里路的女眷們，早已疲憊不堪，人都是半夢半醒的。
蘇元菱這一聲，把所有人都吵醒過來。
蘇笙笙有些頭疼，合上眼睛，“四姐可知，為何火燒起來，人會有窒息感？”
蘇元菱不解其意，但不耐回她，便沒有開口。
蘇笙笙也沒介意，繼續(xù)往下說。
“將兩根長短不一的蠟燭，用空罐蓋住，燃燒一段時間后，你會發(fā)現(xiàn)燒得最多的是下面短的那根蠟燭?！?p> 恒哥聽到這屋蘇笙笙的說話聲，很快從東屋溜了過來。
不等蘇笙笙反應(yīng)，就吭哧吭哧的鉆進她的被窩里，“恒哥也要聽故事?！?p> 一雙小涼手，倒是把蘇笙笙給冰精神了些。
想著這些都是常識，也應(yīng)普及給大家，她便整了整精神。
“同樣，將兩根對等的蠟燭放到外邊，卻能一直燃燒到底。而罐中的蠟燭因空氣有限，只能燒一小截便會熄滅?！?p> 恒哥不愧被蘇笙笙訓(xùn)練過，很快轉(zhuǎn)過彎來，“我明白了，所以我們就是那蠟燭?！?p> “對，恒哥真聰明！”蘇笙笙憐愛的摸了摸他凍紅的小臉，“咱們這么多人擠在一起，就像很多根蠟燭蓋在罐子里，會更快熄滅。”
強打精神聽著的眾女眷，都是似懂非懂，可聽一個孩子都明白了，倒不好再問了。
蘇元菱一直被夸贊是家里姑娘里才華最出眾的，此刻卻覺有些下不來臺。
“六妹是從哪聽來的？真是危言聳聽！”
一路上，蘇元菱沒少發(fā)她的大小姐脾氣，那時大家都在忙著趕路，也沒人跟她去較真。
但恒哥最是護著蘇笙笙，一聽就要往被子外竄，但被蘇笙笙早有預(yù)知的扣住了。
可恒哥的嘴就沒機會被堵住了，立下嚷嚷起來。
“夫子說不知為不知，四姐讀書少，不知道很正常，但應(yīng)要謙遜有禮，多讀書才是。”
現(xiàn)在連一個四歲孩童都敢說教她，蘇元菱再也忍不下去。
尤其聽到被蘇笙笙摁著不讓說話的青檸，吃吃笑出聲，更覺顏面無存。
“蘇恒稷讀書倒是多，可那有什么用？蘇家男子都不能考科舉了！”
無疑，蘇元菱的話，精準狠地戳到了所有人心中的隱痛。
蘇家祖輩都是讀書人，可到這一脈就徹底斷了仕途，縱使學(xué)富五車也難再有用武之地。
是以蘇元菱話落，一室的呼吸聲都變得沉重起來。
二夫人鐘氏，狠狠瞪了蘇元菱一眼，一把蒙上了被子。
“姐，讀書無用，是不是恒兒以后就不用去上學(xué)了？”
蘇笙笙輕拍了拍他的背，“恒哥，烹羔宰牛……的上一句是什么？”
恒哥有蘇笙笙啟蒙，早就熟記于心，“天生我材……復(fù)……”
稚嫩的聲音，穿過中堂傳入左室。
“姐姐說過，當官雖顯，但更要忠于自我。就像作詩的人，雖遭流放，但不以失意喪志，嗯……嗯，被冤枉也不要怕，因為天地自有公道存焉，只要我們……”
“人無執(zhí)，天地自寬，還君清白，終有時！”
蘇笙笙續(xù)上，蘇元菱轉(zhuǎn)過身去。
一室沉寂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