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里,白千葉呆呆的看著桌子上那塊諸面皆滿布鮮紅血色的雞血石,一言不發(fā),表情木然。李逸、王河、錢寧三個都感覺到了隱隱中那種壓抑的氣氛,一個個都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一個也不敢大聲說話。
“我猜老大一定是想起了舊情人,說不定那會兒就是因?yàn)闆]有大紅袍別人才沒嫁給他……”
“滾,老大就我姐一個,之前根本就沒女朋友!”
“沒女朋友也可能有男朋友啊,這事你別說……”
“小子,信不信我弄死你……”
王河和錢寧努力的低聲開著玩笑,卻怎么也掩飾不住心中的驚慌,這氣氛實(shí)在是太壓抑了啊。
李逸輕輕的踹了王河一腳,朝白千葉努了努嘴,你姐夫,你去問問怎么回事唄?
王河沖著李逸齜了齜牙,你敢你去,反正我不去。正僵持間,一直僵坐著癡癡看著雞血石的白千葉忽然說話了,
“把店門關(guān)上吧,我給你們講個故事?!?p> 王河和錢寧對視一眼,手腳麻利的拉下了卷簾門,然后規(guī)規(guī)矩矩的坐到白千葉的身后。
“三十五年前,有一對好朋友,都是金石篆刻大師,有一天,其中一個找到他朋友,遞給他一方大紅袍的章胚,說是有人委托他刻一枚方章,但客人要求用小篆,而他在小篆上的功力遠(yuǎn)遠(yuǎn)不如他朋友,于是就拿過來讓他朋友幫忙刻章?!?p> “他朋友非常高興,能夠在一塊極品的料子上留下自己的痕跡,是每一名雕刻家都難以拒絕的事情,因此他當(dāng)場就答應(yīng)下來,還讓那人三天后過來拿章?!?p> “三天后,那人領(lǐng)著客戶過來拿章,結(jié)果他朋友將家里都翻遍了也沒找到。正著急的時(shí)候,他朋友的小女兒從外邊回來了,他朋友就問她看到那枚印章沒有。那小女孩一直說沒有,但她支支吾吾的態(tài)度引起了大人們的懷疑,最后受逼不過,才說是拿出去換糖吃了?!?p> “那個年代,有很多走鄉(xiāng)串野的文物販子,幾個人聽小女孩描述的模樣,就知道方章準(zhǔn)是被一個文物販子給騙走了。這一下他朋友沒辦法交代,氣急之下,就開始動手打自己的女兒?!?p> “過去那種對開的大門也不知道你們見過沒有,門軸下邊都有一塊方石,方石上挖個窩,門軸就放在窩里邊。當(dāng)時(shí)他朋友又氣又急,又覺得對不起老朋友,打女兒的時(shí)候就下了死力氣。結(jié)果有一腳踢得狠了,他女兒摔出去時(shí)頭正好撞在了門軸下邊的石頭角上,當(dāng)時(shí)就血流如注,送到醫(yī)院沒多久就不行了?!?p> “后來,他朋友把家里包括房子在內(nèi),所有能賣的東西都賣了,總算是把章給賠上了。然后他就走鄉(xiāng)串野,瘋了般的找那個文物販子。半年后,那小女孩的媽媽因?yàn)樗寄钆畠喝ナ懒耍笥训脑兰胰靸深^的讓他朋友賠自己的女兒和外孫女。事情慢慢的傳開了,他朋友也沒臉再在家鄉(xiāng)待下去,就帶著小女孩的哥哥一路流浪到了燕京?!?p> “十年前,他朋友去世了,臨死之前什么都沒說,只是拉著小女孩哥哥的手,讓他一定要找到一塊大紅袍的方章還給人家……”
房間里安靜極了,李逸聽著聽著就流下了眼淚,聯(lián)想到白千葉看到雞血石時(shí)的表現(xiàn),他早就猜出來他就是那個小女孩的哥哥……
“不用我說你們也猜出來了,沒錯,我就是那個小女孩的哥哥?!?p> 白千葉轉(zhuǎn)過身,滿臉的淚痕,表情卻帶著笑。
“小李,你這塊雖然不是大紅袍,但是血塊非常的集中,方章也不大,多切幾塊,一定能切出來一塊完美的大紅袍,所以……”
“白叔你要用,隨便用,隨便切,反正我拿著也沒用……”
“嗯,事情講出來就輕松多了,這枚章再做出來,想必我妹妹和爸爸媽媽在九泉之下也能安息了,小李,我就不說謝謝了?!?p> 李逸用力的搖搖頭,他沒想到一塊雞血石竟然能引出這樣一個悲慘的故事,這下雖然幫白千葉解決了遺憾,但也不知道該不該高興,一時(shí)之間竟連話都不敢說了。
“王河,錢寧,你們兩個先走吧,我跟小李還有點(diǎn)事情要辦?!?p> 王、錢二人早就受不了店里的氣氛了,此刻聽到白千葉的吩咐,哪還有片刻的猶豫?連東西都顧不上收拾就打開卷簾門跑了。
“正好,待會兒陳老板和王總就到了,玻璃種你帶了嗎?”
李逸朝前走了兩步,看著白千葉的臉色,小心翼翼的問道:
“白叔,你……沒事了?”
“那能有什么事?這么多年來都習(xí)慣了,今天看到你這塊料子終于算是解脫了!雞血石,雞血石,不見血怎么能算是好石頭?小李,這塊料子我買不起,我只從上邊切一個章下來,剩下的到時(shí)候還還給你。這枚章我給你三百萬,不過一時(shí)我沒有那么多現(xiàn)金,只能先給你一百五十萬,剩下的你可能要等上一段時(shí)間。”
“白叔,這料子我不要錢,我不是可憐,真不是可憐你……你聽我說!”
李逸聽到白千葉居然說他不要錢是可憐他,看不起他,登時(shí)怒了,
“白叔,你看,你幫我賣粉彩碗我沒跟你提錢,這次又幫我聯(lián)系賣翡翠,我也沒張口,你不要是你的事,但給不給是我的事,所以啊,咱們這次正好扯平。”
李逸心說,別說是切枚章,全送給你都還扯不平呢,要是沒你那塊玉佩,別說這些寶貝,我就是連房租也馬上要出不起了!
白千葉沒有多說,看了李逸兩眼,進(jìn)小辦公室休息去了,李逸坐在桌前,盯著放在上邊的雞血石胡思亂想,也不知過了多久,白千葉突然招呼他,
“他們快到了,我們?nèi)ラT口接一下?!?p> 陳老板大約五十來歲,身材消瘦,滿口的寶島腔,見了白千葉非常熱情,他帶來的玉雕師是一個戴著金絲眼鏡的年輕人。
王總則是一個魁梧的北方大漢,性格爽朗,說話聲音都比正常人都高一截,他帶來的玉雕師是一個身材枯瘦的老頭。
幾個人回到店里,李逸把翡翠放到桌上,然后一言不發(fā)的退到旁邊。
“自古英雄出少年,小李這么年輕就有這么好的眼力,前途不可限量啊?!?p> 陳老板撇著一口寶島腔把李逸夸了幾句,王總則哈哈大笑著拍了拍李逸的肩膀,
“小伙子不錯,下次有機(jī)會,帶你去公盤見識見識?!?p> 兩個老板在這里聊天,兩名玉雕師則拿著手電筒開始檢查翡翠,沒一會兒,年輕人先將手電筒交給了陳老板,陳老板笑著打了個招呼,就上前看料子去了。
“老陳啊,我看不如這樣,待會兒報(bào)價(jià)的時(shí)候呢,我們也采用公盤的方式,一人寫一張最高的心理價(jià)位交給白老弟,價(jià)高者得,你看怎么樣?。俊?p> “要的,要的,這樣也省得我們爭的面紅耳赤,場面上不好看?!?p> 四個人都看完毛料之后,王總提議友誼第一,文明競爭,陳老板稍稍想了一下后也同意了,然后兩撥人就各自分開,開始小聲的討論該如何報(bào)價(jià)。
十分鐘后,白千葉收到了兩張折疊好的白紙,他笑著拿起一張沖李逸晃了晃,李逸堅(jiān)決的搖搖頭,
“那好,我就代小李打開了。這一張是陳老板的報(bào)價(jià),我數(shù)數(shù),個十百千萬……嗯,報(bào)價(jià)是一千六百七十二萬?!?p> 剩下的那張還沒打開,在場的眾人就都知道是誰贏了,因?yàn)橥蹩傇诎浊~念出最后一個字的時(shí)候就抱拳沖著陳老板說承讓了。
另一張紙條打開,果然,王總的報(bào)價(jià)是一千六百八十三萬,比陳老板高了十一萬。
李逸松了口氣,這下買房子的錢終于湊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