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癲狂的世界。
榮熙晚第三次深呼吸,仍然沒能把心里頭堵著的那口惡氣給順下去。她眼角余光瞥見因為她的低氣壓不由得離她八丈遠、躲在院門口探頭的白露和霜降,再看看院子里看似在做自己的事情,實際耳朵一個個豎的老高一看就準備聽熱鬧的丫鬟們,榮熙晚覺得本就不順的心氣兒又給添了幾分堵。
本來她現(xiàn)在應(yīng)該舒舒服服待在實驗室里研究課題,等證實了自己的發(fā)現(xiàn),打開一個獨一無二的新領(lǐng)域,就是她驚艷亮相隆重登場震撼學(xué)術(shù)界的輝煌時刻!結(jié)果!天意弄人,怪商店的禿頭老板失察,怪風(fēng)速太大,怪自己時運不濟……所有的暢想都成了陽光下的泡沫,都不用吹,剛浮出水面,就“?!钡囊宦?,裂了……榮熙晚耷拉著臉,郁悶的呼出口氣,把手里精致的竹扇搖的呼呼作響,卻愣是沒能扇走半點兒暑熱。天氣炎熱,趕不上她自己心里的火氣旺。榮熙晚邊在心里暗嘆自己這說不清道不明的狗屎運氣,邊敬佩自己“死去活來”堪稱奇跡的遭遇,敬佩之余,她還腦子不停的梳理現(xiàn)在這個被她占用了身體的小姑娘的生存環(huán)境。
即使再覺得匪夷所思,奇跡晚晚也已經(jīng)無奈接受了自己穿越的事實。只是現(xiàn)代人轉(zhuǎn)變成古代人,不論是身份還是生活行為習(xí)慣不一致帶來的落差,她尚且需要一點點時間來適應(yīng)。一口吃不成個胖子,誰也不能指望榮熙晚立刻消化掉閉眼前剛被鐵牌面砸成壓縮餅干,睜眼后滿血復(fù)活,變成一位剛滿十三歲的花季少女的離譜經(jīng)歷。
花季少女名字也叫榮熙晚,同名同姓,緣分!只不過和在現(xiàn)代社會自由自在的她不一樣,這個世界的榮熙晚活得并不怎么快樂。想也是,古代社會對女子向來都是條條框框約束著,更不用說這個小姑娘還攤上個不管事的爹、過于軟弱的媽、只知道穿衣打扮的姐姐,和極為重男輕女的奶奶。
花季少女的爹叫榮慶松,是個常年在外地工作、一年和家人見不了幾次面兒的五品知州。榮家在京城里置了宅子,宅子里住著的是榮慶松的老母、妻妾,還有無數(shù)個子女,花季少女就是其中一位。花季少女榮熙晚是嫡次女,上頭有一嫡一庶的兩個姐姐,下頭有一嫡三庶四個妹妹,另外還有幾個哥哥和弟弟。只不過哥哥弟弟沒有一個是從她親娘李氏的肚子里爬出來的,所以在榮老太太的眼里,李氏雖貴為榮府夫人,但不爭氣,就是個中看不中用的漂亮花瓶。不論李氏多么治家有方,孝順賢良,上得了廳堂下得了廚房,沒有用,沒給榮氏生下嫡子就是捅了天的大罪,足夠這老太婆對李氏橫挑鼻子豎挑眼的處處找茬。
榮家的男孩兒和女孩兒不在一塊兒排序除去四個男孩兒,女孩兒里榮熙晚的親姐姐排第一,是正兒八經(jīng)的大小姐,孫姨娘生的庶姐排第二,她自己行三,親妹妹緊隨其后排第四,接著就是婷姨娘和程姨娘生的三個庶妹。榮熙晚翻撿腦海里的記憶翻撿到這里,不得不感嘆一句榮府人丁興旺。
看來這個便宜老爹的精力很是充足啊,“氣血兩虛”這樣的詞根本和他沾不了一點兒邊兒——榮慶松工作上能妥善打理好上下級同僚的關(guān)系,讓自己被外放到一個相對安逸的地方任知州,家里還寶刀未老,讓府里的女人們不要命似的一個接一個不停的生。榮熙晚搖了搖頭,對遠在千里之外的便宜爹生出幾分欽佩,可一想到記憶里榮府那群女人們之間的勾心斗角,榮熙晚又莫名在對榮慶松的欽佩里多添了幾分厭惡。
由于不光占用了人家花季少女的軀殼,榮熙晚還一并繼承了對方過往十多年的記憶。這些記憶如浩浩蕩蕩的海水一涌而入,呼嘯著將她的腦子占領(lǐng)。那些新的記憶蠻橫無理的闖進來,把她原有的記憶攪成一團亂麻,讓榮熙晚頗覺心累。
她得依靠別人幫她把記憶里那一張張熟悉又陌生的臉和對應(yīng)的性格愛好對上號,這樣她才不至于記憶錯亂,不至于等某一天回到了榮府,說錯了話做錯了事讓人覺得榮熙晚被鬼附身。灌符水還行,頂多拉拉肚子當(dāng)免費減肥了,萬一有人要給她驅(qū)魔把她架在有火的臺子上烤……她就只能寄希望于或許下一個時空有新的軀殼讓她得以存放靈魂。
前路想想就讓人沮喪……榮熙晚強迫自己靜下心來專注眼下,現(xiàn)在的當(dāng)務(wù)之急是找個忠實可靠的幫手!
可是誰值得信賴呢?
榮熙晚形狀漂亮的大眼睛到處亂瞟,無意間,院門口鬼鬼祟祟探頭的白露和霜降落入她的視線范圍內(nèi)……這不就有現(xiàn)成的了嘛!正商量著一會兒準備什么既消暑又可口的午飯的白露和霜降后背一涼,她倆不約而同抬頭,和笑得狡猾卻格外好看的榮熙晚對上視線。
“???”
“……”
其實院門口陰涼處站著的白露和霜降也不是無所事事。透過大敞四開的門窗,倆姑娘看榮熙晚一會兒唉聲嘆氣一會兒眉心緊皺,不由得跟著心生擔(dān)憂。當(dāng)然奇怪也是有的,她們熟悉的一直是那張瓷白精致卻總無喜無悲的臉,可如今,臉還是那張臉,那張臉上的神情卻變了。雖不至于過于豐富到顯得失了體統(tǒng),但實在鮮活生動了不少,跟從前明艷有余靈氣不足的樣子相比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白露和霜降適應(yīng)了三天都還沒能完全適應(yīng)。
“三小姐醒來的這幾天,就像是換了個人?!?p> 可不是么!白露點點頭深以為然。
以前的三小姐安靜又內(nèi)斂,經(jīng)常一坐便神游一整天,不論外頭有什么她都像個世外客一般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大小姐總說,三小姐雖漂亮,卻跟珍寶齋里頭擺放在桌案上的瓷娃娃沒什么兩樣,呆呆的沒有活人氣兒??墒沁@次中暑熱清醒后的三小姐卻仿佛變了個人,怎么說呢,這就是有了活人氣兒吧!白露和霜降心想。這樣的變化自然是好事,可她們?nèi)詫@份改變感到別扭和無所適從。榮熙晚從這兩個小丫頭眼里看到了失了主心骨般的茫然彷徨。
“你倆過來?!?p> 對上視線,榮熙晚朝探頭探腦的白露和霜降招了招手。
這兩個丫頭很有趣,一個白白胖胖的,像以前過年老人家喜歡買了貼在墻上的年畫娃娃,看著就讓人覺得喜慶;一個瘦瘦高高的,像個時時刻刻被外界驚嚇卻聰明機靈的小猴子?,F(xiàn)在被叫過來的年畫娃娃和小猴兒看起來都有些驚惶,好像讓她們過來的榮熙晚是個會吃人的大怪獸。不過不知出于什么樣的心理,兩個小姑娘還是老老實實的走過來在榮熙晚的窗前站定。
“我先問你們一個問題?!?p> 倆小姑娘聽見這話,先是互相看了看對方,緊接著便點點頭。
“我這一覺醒來,變化是不是挺大的?”
白露和霜降面面相覷,都有些遲疑。
“盡管說便是。”
白露率先點頭,和霜降一起答了個“是”。
“……”榮熙晚低下頭,神情有些落寞,語氣帶點委屈:“這場暑熱差點拿走我的命,若不是你們救護及時,只怕咱們早就陰陽兩隔了。我們從小相伴著長大,密不可分,我自從醒來就一直很開心,因為能再曬一曬人間的太陽,能看到你們嬉笑玩鬧,這樣我便覺人生再無遺憾……”
“小姐……”
單純不知人心險惡的白露和霜降怔愣片刻,隨即巨大的難過和自責(zé)涌上心頭。小姐受了這么多苦遭了這么多罪,有變化難道不是人之常情?別說經(jīng)歷了這樣生死大事的小姐,便是養(yǎng)在深閨的大家閨秀從牙牙學(xué)語到出閣都不知性子要變幾變,怎的輪到自家小姐她們就這般揣測多想?真是不該!
“都是奴婢們伺候不當(dāng),害得小姐受了這般大的罪?!彼登浦揪褪萑醯臉s熙晚如今風(fēng)一刮就倒的模樣,心疼又難過?!靶〗?,奴婢只求小姐今后能好好兒的?!?p> “對!”白露內(nèi)疚的眼睛都紅了,她認真的說道:“小姐只要身體健康,要奴婢做什么都行!”
得虧這兩個小丫頭沒看過電視?。s熙晚絲毫沒有欺騙老實人的內(nèi)疚,她略微調(diào)整了一下狀態(tài),輕輕抬頭,漂亮的眼睛里像是盛了一汪水。她細細打量著表忠心的兩個小丫頭,橫看豎看,只瞧見了兩顆真心。
霜降性格柔軟,膽子小,雖瘦高聰明卻總顯得怯生生的;白露性格有些大大咧咧,不過在大事上不犯糊涂。榮熙晚絞盡腦汁,才在記憶深處翻出榮少女對自己的兩個貼身婢女的評價。行!就她倆吧!榮熙晚心里很滿意,唇角不自覺露了絲笑意。
既然選定了“助手”,那新的一出戲也該登場了——只見榮熙晚不知想到什么,突然目光一落,半晌幽幽地嘆了口氣。
“小姐怎么了?”
白露和霜降本就因心里無處發(fā)泄的對榮熙晚的歉疚而關(guān)注著榮熙晚的一舉一動,這聲細微的嘆息自然也被兩人捕捉。
“小姐可是有什么煩心事?”
“……煩心事……?”榮熙晚眸光中閃過一抹困惑,隨即這抹困惑沉下去,換成了令人揪心的茫然無措?!拔冶鞠氩m一瞞你們的,可仔細想想,瞞得了一時,瞞得了一世嗎?”
“小姐說得對,有些事情光瞞是瞞不住的,小姐為何心煩,不如說出來讓奴婢們幫著拿拿主意?”
榮熙晚詢問的目光從白露掃向霜降,得到了兩人如出一轍的肯定點頭。
“好吧,”榮熙晚妥協(xié):“其實自我醒來,腦子里就像一團漿糊一般渾渾噩噩,不僅有些事情記不清想不起來,有時候還會突然忘記自己想說什么要做什么……”
“什么?!”白露驚呼,隨即腿比嘴反應(yīng)快的轉(zhuǎn)身:“奴婢這便去尋大夫!”
“哎!等等!白露!”榮熙晚想攔卻慢一步,見霜降揪住了白露的胳膊把白露強行留下了才放下心來,她看一眼霜降,給了她一個贊許的眼神,又嗔了一眼白露:“你這急性子!”
白露被榮熙晚嗔了也不惱,只擔(dān)心的勸道:“還是先請大夫來莊子吧,怎么也要看一眼要不要緊才好……”
“你先聽我說?!睒s熙晚擺了擺手,開始瞎編亂造:“我以前看過一本書,恰好那書里寫了同我癥狀類似的癥狀,這并不是十分嚴重的事情,時間長了甚至能自愈,因此你們也不必擔(dān)心?!?p> 白露和霜降猶豫了一會兒,終于還是點了點頭,耐心繼續(xù)聽榮熙晚說她瞎編的鬼話。
“我只擔(dān)心一件事,”榮熙晚神情嚴肅了幾分,語氣也變得鄭重了不少:“我不知什么時候就會被祖母派人接回府,府里是何情形你們比我清楚,倘若過不了幾天遺忘的記憶恢復(fù)了還好,若是久久未能恢復(fù),我又回了府里……哎……這豈不是帶累了娘親和姐姐?”
聽榮熙晚這么說,白露和霜降也跟著擔(dān)心起來:“是呀,這可如何是好?”
“我有一個法子?!睒s熙晚眼睛亮晶晶的,她唇角含著笑,聲音里透出一絲沒能抑制住的、一切盡在掌握的喜悅:“我雖因突發(fā)暑熱昏厥而丟失部分記憶,但你們兩個與我自小形影不離,已然成為了我的眼睛和我的耳朵,我認得的人你們認得,我知道的事情你們必然也同樣知曉——”
“那便讓奴婢和白露來為小姐細細講解府中一應(yīng)的人與事!”
霜降果然聰明,聞弦知意,不用費心點撥。榮熙晚欣慰之余對霜降頗有些刮目相看,這個看起來文文弱弱的小姑娘很不錯呀!榮熙晚心想,如果能夠好好培養(yǎng),假以時日,這姑娘未來未嘗不能成為她身邊可堪重用的智多星!
是燈橘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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