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窩里橫

　　車、馬近前。

　　不是熙王！

　　馬車是老夫人的大女兒，快馬是謝安奉的同僚。

　　謝安奉的同僚是京郊大營的副將。

　　別的話都不好說，同僚只得安慰一些“山高水遠(yuǎn)，多多保重”之類的話，又給謝安奉兩個(gè)大包裹，是大家湊的，大約500兩銀子，還有一些衣服和面餅。

　　謝安奉道謝，姜霜自然而然地去接包裹。

　　謝炎炎一把搶過來：“我和二哥有力氣，我們背?！?p>　　姜霜倒也沒多想，包裹確實(shí)很重。

　　謝炎炎拿了包裹，立即把其中一半的銀子、面餅、衣服都轉(zhuǎn)到空間里。

　　反正包裹在身邊放著，沒誰來數(shù)里面到底多少東西。

　　老夫人的大女兒給了老夫人兩個(gè)包裹，三百兩銀子，幾件衣服和幾荷葉包子。

　　老夫人心里不滿，埋怨道：“我當(dāng)初給你千挑萬選的婆家，不說家財(cái)萬貫，也是三品的侍郎，此去千萬里，三百兩銀子能干什么？你兄弟都一大家子，你爹和你兄長的腿還斷了，這些銀子請郎中都不夠?！?p>　　大女兒神色黯然地說：“娘，相公根本不叫女兒來，是女兒偷著來的，娘體諒一下女兒的難處吧?！?p>　　老夫人臉拉下來：“你難？有我們難嗎？”

　　大女兒不聲響，心說你們不是自找的？大哥若非吃喝嫖賭，百年謝家能一夕倒下嗎？

　　但是她不想說了，此去嶺南，大概一生也不會(huì)再見了。

　　馬車不斷地從遠(yuǎn)方趕來，不過大多數(shù)是旁支或者其他流放家族的親戚，謝家長房一直悄無聲息。

　　李融看時(shí)辰差不多了，便招呼一聲，其他解差翻身上馬，吆喝一聲：“啟程?！?p>　　老夫人這才慌了，熙王竟然沒來！

　　要說圣旨下得突然，有些人可能暫時(shí)不知道消息，可熙王和寶貴妃肯定第一時(shí)間就會(huì)知道啊。

　　“湘湘，這是怎么回事？”老夫人急，小沈氏也急眼了，難不成這幾千里路，真的要徒步丈量了？

　　謝湘湘臉色蒼白一片，心里生出許多絕望，難不成上一世的慘劇又要上演了？

　　歇了一個(gè)時(shí)辰，再次啟程，老夫人的腿頓時(shí)都不是自己的了，她對謝青木喝了一聲：“叫方氏和四丫頭下來，把馬車給我和你父親坐?！?p>　　謝青木嘟嘟囔囔地說：“我爹不是二哥背著嗎？要什么馬車？”

　　“你想累死我們？你爹的腿傷，背著會(huì)多難受你不知道？”老夫人威嚴(yán)地說，“立即把馬車騰出來！”

　　方氏快要?dú)馑懒耍墒情L期被老夫人鎮(zhèn)壓，她心里不忿卻不敢言，眼睜睜地看著謝青木把她、女兒謝婷婷、兒子謝堯趕下來。

　　她拉住馬車，哭道：“相公，你就算不可憐我，也可憐可憐婷兒和堯兒吧？堯兒是你唯一的兒子?。　?p>　　老夫人狠狠地喝道：“方氏，你想騎在爺們頭上？”

　　謝青木把方氏的手一撥拉，狠心把他們娘仨從車上拉下去，把車給了老夫人。

　　謝錦嶸立即躺在了車廂里。

　　長房的兩個(gè)庶子喊起來：“我爹也要放馬車，我們背著不打緊，可時(shí)間久了，我爹的腿肯定廢了。”

　　老夫人一向心疼大兒子，腿又傷了，肯定要上馬車。

　　于是方家給的馬車，謝錦嶸、謝安淮和老夫人上去后，三房所有人只能徒步走著了。

　　謝青木哀求道：“娘，車廂里沒法坐，我坐在車轅上行不行？我實(shí)在累死了?！?p>　　謝婷婷扒著車轅不放：“我腳都起水泡了，我外祖家送的馬車，祖母，你讓我擠一擠吧？”

　　謝堯也哭：“我要坐車，我累！”

　　老夫人喝一聲：“老三，好好管管，一點(diǎn)規(guī)矩都沒有！”

　　謝婷婷的情緒在老夫人把謝湘湘拉到車轅上的一刻，終于爆發(fā)了：“你讓我們孝順，卻讓她坐上去，憑什么？”

　　“就憑她比你長得好，比你能干，熙王遲早會(huì)追上來，你能有什么用？”老夫人說話一點(diǎn)也不客氣，“我和你祖父還活著，你敢忤逆長輩？”

　　謝婷婷氣瘋了，再次大喊大叫。

　　這一行200多個(gè)犯人，每個(gè)解差管著一隊(duì)人，管謝錦嶸一支的解差叫劉明杰。

　　聽到謝婷婷瘋叫，劉明杰騎馬過來，不問緣由，甩手就是一鞭子：“吵什么吵！”

　　謝婷婷沒防備，一鞭子抽得她脖子和手臂都紅腫起來。

　　她呆愣了一瞬間，忽然爆發(fā)了：“你們這些賤奴，竟然敢抽我？明明是他們搶了我家的馬車，你不辨是非，還抽我？”

　　劉明杰被罵賤奴，二話不說，劈頭蓋臉地鞭子抽下來。

　　“你給我說清楚，誰是賤奴？”

　　一頓鞭子抽得謝婷婷抱頭蜷縮在地上，大聲哭喊，越喊抽得越狠。

　　一會(huì)兒露在外面的皮膚眼見得皮開肉綻。

　　方雪抱住謝婷婷，用自己的后背承受鞭子，懇求道：“大人，她是個(gè)孩子，不懂事，請您高抬貴手，我管教好她?！?p>　　李融過來，沉著臉問道：“怎么回事？”

　　“她罵我們是賤奴。”劉明杰也不說別的事，只說了這個(gè)要點(diǎn)。

　　李融喝了一聲：“都老實(shí)點(diǎn)，看清形勢，你們，是流放，是罪人，不是高高在上的公子小姐，記住自己的身份，再不識(shí)時(shí)務(wù)，打死就地掩埋?！?p>　　最后一句話把前面所有的囂張都抽醒了。

　　再也沒誰敢大呼小叫。

　　方氏扶著謝婷婷，仇恨地看著老夫人，低低地咒罵一句：“老不……”

　　謝青木聽到也裝作沒聽到，心里也怨恨母親。

　　憑什么，他岳家送來的馬車，他們?nèi)恳粋€(gè)都沒資格坐，都給大哥一家坐？

　　離開十里亭后，誰再抱怨、哭鬧，所有的解差都不再忍讓，只要有鬧的，直接鞭子抽，抽一下止不住，那就抽兩下，抽十下。

　　原先從京都出來抱怨最多的，只要吭一聲，就是劈頭蓋臉一頓抽。

　　小團(tuán)子嚇得往謝寧的懷里縮，謝零榆小聲對謝炎炎說：“姐，他們真的都記仇著呢！”

　　興許是給他們一個(gè)下馬威，當(dāng)天晚上，李融沒有安排大家住店，直接在伊川山腳下的一座土地廟就地過夜。

　　土地廟只有一間屋，三面石墻，大門洞開，上面一個(gè)灰撲撲的匾額“土谷神祠”，沒什么香火和供奉。

　　解差命令大家去撿柴，伙夫扎灶做飯。

　　煮好小米粥，犯人排隊(duì)領(lǐng)些熱湯。湯水有限，五六人才得一碗，一家人分著喝。

　　3月暮春，依舊春寒料峭，一碗熱湯格外珍貴。

　　謝青木拿出岳家送來的餅子，分發(fā)給方氏和兒女。謝炎炎拿出那幾個(gè)副將給的面餅，分給謝安奉和兄弟嫂子，當(dāng)然，姜霜也拿了一個(gè)。

　　老夫人清清嗓子，對姜霜和方氏說：“姜氏、方氏，你們把收到的干糧、銀兩都交上來，全家統(tǒng)一分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