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門聲應(yīng)聲而起,趙雁兒氣定神閑地斟茶。
“請問可以進屋一避嗎主人家,外面風(fēng)雪太大……”
無人回應(yīng),只是子攸心領(lǐng)神會地將門拉開,拱手拘禮,抬頭頷首道:“我家主人以恭候多時,各位請進屋落座吧?!?p> 子攸轉(zhuǎn)身弓腰做請,沒了遮擋雪映出的光照清了正在斟茶的女子。
正是這驚鴻一瞥,螓首蛾眉,嬌若天仙,那女子低著頭,一雙纖纖玉手正在斟茶,一片水汽中,若隱若現(xiàn)的一雙眼,即使沒有對視,也是何等的攝人心魄。
皇帝只是輕輕一瞥,就望向了木桌,一張簡單的木桌上放著一個茶杯,加上這個地方的主人,能有資格落座只有一個人。
天子在前,是誰都該行禮,身邊的將軍看這女子竟然一氣坐著毫無行禮之意,正欲質(zhì)問,皇帝伸出手攔住了他,反倒微微拱手一據(jù)。
“姑娘,我們此行人來此拜訪,未有通答,多有冒昧,還請見諒?!?p> 趙雁兒余光瞟一眼這皇帝,還真是春風(fēng)面,書生氣,細水心。
這下,她才算認同這個人,站起身同他行大禮,又示意落座。
天下謀士一局,不分尊卑,在這里,他倆不是君臣,更不是主仆,在趙雁兒眼里,如果不是這般,她憑什么同這個行大禮。
“陛下屈尊降貴來此苦寒之地,多有委屈,只是我這寒舍,除了口茶水,其他真什么都騰不出,還望笑納?!壁w雁兒苦笑。
這話聽得讓暗處的趙信陵偷笑,趙雁兒也就是心眼小,他上山帶的吃食,她是一點都不愿同這個皇帝分享。
趙雁兒示意皇帝喝茶,皇帝就順著她的意喝茶。
趙雁兒斟茶,從來都沒有什么招式,從師父那兒學(xué)過后,就全憑自己喜好斟茶,至于那些版式,全然不顧。
這茶在趙雁兒嘴里,喝著剛剛好,在皇帝嘴里,誰又知道是什么味道。
趙雁兒看皇帝品茶,微微挑眉,心中只笑,茶是好茶,只是火候嘛,恐怕就不如宮里那些細火來得好,不過這皇帝是求她辦事,無論好壞,都得憋出幾句夸贊來。
真是為難這只聽夸的天之驕子了。
“茶香濃郁,天山雪水煮出的茶,確實沁人心脾,入口留香。”皇帝抿口茶,朝趙雁兒笑。
趙雁兒面上含著笑回應(yīng)他的夸贊,心里卻不勝快哉,這可是皇帝,皇帝到了這種地步,也不得不卑。
不過馬上,一個聲音就從深處將她拉下。
在得意什么?往后他求你辦的事又苦又難,幾句夸贊就把你收買了,可真是便宜。
趙雁兒撇嘴,不經(jīng)意間上下打量這位年輕皇帝,他那雙眼睛,還當(dāng)真像極了他的父親,只是更瀲滟些,眼尾有一顆黑痣,桃花眼,菩薩心。他看起來倒是一點兒帝王風(fēng)范都沒有,更像一個書香世家的富養(yǎng)子弟,溫潤如玉,這個詞倒是和他有十分的貼切。
看他對上自己老成的眼光,像只兔子,露出無解困惑的眼神,趙雁兒又對他敷衍笑了笑,轉(zhuǎn)頭把眼神投向了他的下屬。
好了,敘舊也敘完了,該辦正事了。
“陛下來見我,相必不是為了來喝我這一口天山雪水煮出的茶吧……”趙雁兒笑著看宋子見,目光一一掠過后面的幾位將士,幾個人烏壓壓的站著,臉上都是質(zhì)疑。
趙雁兒心中笑意更勝,到底是看不起她一介女流之輩,這幾位將士今日看不上他,往后的日子若有機會共事,恐怕更是如鯁在喉了。
惡趣味在心里作祟,她就喜歡隔應(yīng)這群老頑固。
她不說話,有求于人的人自會開口。
“姑娘,實不相瞞,久聞大名,如今憐國國勢衰微,局勢錯綜復(fù)雜,常聞您縱觀天下,縱橫捭闔,想請您出山,為憐國謀根本。”宋子見姿態(tài)放得夠低,堂堂一國之君,能做出如此低姿態(tài),身后的將士都感到詫異,只是礙于皇帝的身份,不得多話。
趙雁兒起身,皇帝都這么說話了,她一個平民百姓又有什么資格繼續(xù)高高在上的故作姿態(tài)呢。
故忙謙卑鞠躬,“陛下言重了,朝中群臣,足智多謀者,不在少數(shù);能高我者,更是數(shù)不勝數(shù),我不過是一介女流,哪里懂得什么縱橫捭闔之術(shù)?!?p> 好一個哪里懂得。
一旁在屋頂偷聽的趙信陵真真差點笑出了聲,趙雁兒故意說這些話,無非就是為了隔應(yīng)一下那堆老頭,她是否真有這個能耐,這世上沒人比他更清楚。
皇帝的神情倒是沒什么變化,只是含著笑,溫潤道:“能者,不分男女尊卑,姑娘是否有能耐,定不能取決于男女之別?!?p> 趙雁兒輕挑眉,望向他身后的幾個將士,輕輕掃過,似笑非笑,又落到皇帝身上,才笑得更親近些,“陛下有心尋我,萬水千山,鄙人自感激涕零,前仆后繼。只是人多口雜,不如移履書房,你我坐下談?wù)??!?p> 還未等那幾個將士不滿,皇帝先應(yīng)了下來,那幾人只好作罷,兩人先后進了書房,子攸又拿了茶杯為剩下的客人斟茶,請坐。幾個將士坐立難安,時不時望向門前,連連皺眉。
沒了別人,趙雁兒開門見山?!皠偛胚M門,還未自薦,鄙人姓趙,名雁兒,無字。陛下此番前來,我已知曉,您的意圖,我也明白,剛才那番話,多有冒犯,只是千里馬尚且希望能得明主,更別說尋常馬,不經(jīng)幾番試探,不敢下定論?!?p> 說到這里,趙雁兒抬眼看皇帝的反應(yīng),波瀾不驚,就一直含著笑,一雙桃花眼直直望著她。
“陛下仁厚禮賢,愛民如子,當(dāng)下朝中局勢多變,皇族衰微,即使是在下,也難說能否有所作為。”趙雁兒此話,看起來在推脫,實則欲拒還迎,物件的珍貴之處,就在于其難得。
皇帝聽到這里,抿了口茶,“雁兒姑娘又何必自謙,能獨坐山中,就知天下局面的人,屈指可數(shù),況且,我看中你的才華,更看重你的身份?!闭f到此處,皇帝不再說話,望向趙雁兒的眼,更帶著試探和意圖,皇帝也在考驗,看她是否是一個合格的合作伙伴。
趙雁兒心中明了,這皇帝雖然年輕,但是也頗解制衡之術(shù)。如今朝中一方獨大,皇室衰微,就急需扶持新的勢力兩方制衡,方可破局,這一方勢力,必須與這朝廷重臣毫無牽連,又名副其實,可同這群勢力牽制,如此看來,選擇她,其一,是因為她足夠干凈,其二,就是她確實有才,謀略頗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