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民導演鄭遇是個狠人,所有的動作戲他要求拳拳到肉,爆炸戲和槍戲拉著警察消防和國家安全監(jiān)督人員玩真的。然徹也是個狠人,復查報告出來的當天就辦了出院手續(xù),拖著拉傷的韌帶和止痛噴霧拎著槍往火海里沖。
鄭導的戲精細打磨且趕工,又因為危險系數(shù)高,謝絕一切人員探班。竺宴只給然徹送了一天的飯就背著小包旅游去了。
走之前她給王攀塞了一大堆止痛的膏藥和養(yǎng)生食譜,順便摸清了電影的殺青時間,然后舉著DV把沙洲蜂橫附近的旅游景點都拍了個遍。
十月二十九日,然徹從人堆里爬出來,擦掉臉上的血漿,《戰(zhàn)長沙》正式殺青。他拖著腳踝緩慢地跟在場的人打過招呼,緩慢地進化妝間換衣服,卸妝,然后緩慢地到片場出口等車。
車倒是有,但不是他的黑色保姆車。也不是他等到的,他離很遠就看到這輛打著橫幅寫著他名字的餐點房車。
房車開著窗,旁邊拉出操作臺,前面擺了一長串桌子,桌子上擺滿食物和飲料。車頭和車尾擺著他的剪影立牌,左邊寫著“恭賀殺青”,右邊是“假期來臨”,橫批“生日快樂”,落款是“然徹全國后援會編外會員應援禮”。
巨大的車窗里,竺宴穿著罩衫,戴著廚師帽和口罩,手腳麻利地做出一杯杯奶茶和一份份小蛋糕放上窗臺,王攀拿托盤把東西一樣一樣挪到桌子上。
陸續(xù)有人到桌邊領(lǐng)奶茶和蛋糕,也有人在等果茶,跟竺宴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你們是哪家店的?”
“我們是后援會的?!?p> 等茶的大哥很驚訝,他咽下一口小蛋糕把房車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看了個遍,贊嘆道:“你是粉絲??!我干了這么多年第一次見自己做飯的粉絲,你們這整得還挺專業(yè)!”
竺宴從封口器里取出柚子茶遞給他,滿臉驕傲:“那是,粉隨正主,我們焰火可是出了名的多才多藝!”
大哥插上吸管淺嘗一口,捏著蛋糕朝竺宴伸出大拇指:“好喝!這蛋糕也好吃!”
竺宴眼睛彎彎:“好吃您就多吃點?!?p> 大哥干掉剩下半個蛋糕朝她揮手:“我回去干活了,你加油??!”
“加油!”
“給我也來杯柚子水唄~”
“好嘞!”竺宴轉(zhuǎn)過身接著忙活。
扎著馬尾的姑娘拿出手機對房車和餐品拍了幾張照,拎起一塊芒果小蛋糕:“怎么這次應援就你一個人???我上次見是一大幫人。”
放蛋糕的桌子空了大半,王攀從車里拿出提前做好的1擺上,插話:“什么叫就她一個,我不是人?。俊?p> 姑娘嘬口水白他一眼:“你除了吃還能干嘛?。俊?p> 王攀不服,“切”一聲晃著身上二兩橫肉去端果茶了。
姑娘朝竺宴擺手:“忙去了哈~”
“您慢走!”
殘陽西沉染紅了云,餐車前人來人往,車里忙碌的人身上籠罩著一層柔和的光。然徹恍惚間回到那個停電的雨天,竺宴也是這樣照著暖燈在廚房里做飯,那時候他以為她怕他,躲在樓梯上看她盛出午餐肉和蛋用網(wǎng)罩蓋好,看她關(guān)掉煤氣閥順手擦干凈灶臺,舉著那盞燈輕手輕腳地上樓。
那時候他就在想,她干活跟梁女士可真像,干凈又利落。
夏日的夕陽綿長又燦爛,火燒云大片大片地盤在天空,然徹在落日余暉中邁出步伐,緩慢地穿過人群站在房車前,開口:“這是…謝禮?”
竺宴假裝沒聽到他的話,伸了個懶腰繼續(xù)往杯子里裝冰塊。
然徹伸手敲了敲窗臺。
有光從他指尖星星點點地蔓延,窗臺,車身,橫幅,然后到擺滿食物的長桌和桌邊的立牌。
整個應援攤位都閃著火紅色的光。
王攀端在蛋糕站在然徹跟前笑得神秘又欠揍:“哥,生日快樂!快吹蠟燭!”
鄭遇不知道什么時候來的,他鼓著腮幫子黏黏糊糊開口:“還沒許愿呢吹什么蠟燭!先許愿!”邊說他邊拿出了手機,對著蛋糕和然徹:“來來來,雙手合十閉上眼睛!”
“鄭導我們可說好了!”然徹還沒反應,竺宴已經(jīng)端著盤子掐著腰瞪鄭遇。
鄭遇悻悻收回手機,訕訕道:“我逗他玩玩兒,看你急的!”他眼巴巴看著竺宴手里的面咽了咽口水,拎起三塊蛋糕朝然徹揮手:“生日快樂??!”然后揚長而去。
導演開了頭,在場的工作人員都停下手上的活,齊聲喊:“生日快樂啊然老師!”這聲喊完他們又低下頭忙活去了。沒有攝像機,沒有起哄沒有尖叫,也沒有人連著問他很多問題還喊著讓他笑,他不需要表演節(jié)目也不需要回應熱情,他只是隨意站著聽工作伙伴在百忙之中道一聲祝福,僅此而已。
小方桌上擺著長壽面和生日蛋糕,桌邊坐著他的心上人和朋友,竺宴笑意盈盈對他說:“然徹,生日快樂!”
……
……
竺宴的假期隨著那場低調(diào)而震撼的生日宴一起結(jié)束了。第二天她趕了早班機到瓊海,跟著小橘一路小跑上了劇組的車。
這次的戲是一部律政長劇,集數(shù)不多但拍攝周期短,十月底開拍十二月就要交片。竺宴一進組就日夜顛倒,不是在熬大夜就是在熬大夜的路上,拍攝最緊張的時候她快一周都沒回酒店,困急了就在房車上瞇一會兒,場務(wù)的喇叭一響她就急急忙忙往現(xiàn)場趕。
雖說有壓力才有動力,但人一直處在高壓壞境下也很容易崩潰。
跟竺宴演對手戲的是個新人演員,葉俊顏連軸轉(zhuǎn)了大半個月終于在一場感情戲上卡殼了,這個鏡頭連拍了四條他的眼淚還沒見蹤影。導演煩躁地捏了捏眉心:“道具收拾現(xiàn)場,我們先拍下一場,夏柯準備。”
竺宴翻著劇本走到鏡頭下,葉俊顏叫住她:“竹子姐,你都不累嗎?”他今年剛上大三,此前所有的拍攝經(jīng)驗一半來自于課堂一半來自于學?;顒樱麖膩頉]這樣沒日沒夜的拍過,一直趕進度就算了,一個不對他還要挨罵。
葉俊顏的眼睛布滿紅血絲。
竺宴知道他的情況,只是她既不善于交際又不善于安慰人,她站在原地思考了兩秒,吐出一句:“這個戲拍完我今年就沒有活了?!?p> 場務(wù)在催,竺宴扔下這么一句就去搬磚了。
葉俊顏睜大眼睛懵了好一會兒才撐著從地上起來去洗了把臉。
他可以累一點,他不要沒有工作!
十二月十五,瓊海下了第一場雪,《按規(guī)矩辦事》正式殺青。
竺宴在酒店睡了一天一夜餓得發(fā)懵,小橘不知道去哪兒了,她實在等不了外賣,起床隨便套了件衣服迷迷糊糊上了電梯。
“叮”,電梯開門,竺宴閉著眼睛往外走,有人一把把她推回去。
竺宴皺著眉睜眼,葉俊顏戴著鴨舌帽低著頭把她圈在懷里。竺宴后退一步:“你干嘛?”
葉俊顏沖她搖搖頭,示意她看外面。
酒店大堂的盆景樹旁躲著一名裹得嚴嚴實實的中年婦女,楊萍做賊似的貓著身子,鬼鬼祟祟地往電梯口走。保安在門口大喝:“你干什么呢!”
楊萍立馬撒開腿往電梯里沖,一邊沖一邊喊:“我來找我女兒!”
瓊海雖然沒有大規(guī)模的影視城,但經(jīng)常有劇組來這邊取景。保安知道里面住了很多明星,當下沖過去按住楊萍,一邊朝對講機喊:“來大堂,這里有個私生飯想上樓。”
一群保安從里面外面沖進來架著楊萍的胳膊把她往外拉。
楊萍一邊掙扎一邊大喊:“我真是來找我女兒的,我女兒是明星她就住這里,不信我給你們看我聊天記錄!”
保安真的不信,這樣的說辭他們一個月能聽好幾回。
“出去出去,真是你女兒給她打電話下來接你!”保安把人往外一撂,在門口站出一條警戒線,兇神惡煞地開口:“趕緊走,再往里進我報警了!”
楊萍在門口轉(zhuǎn)了幾圈,對著手機咒罵:“個小兔崽子敢不接我電話,給我等著!”
竺宴如夢初醒,臉色煞白,她盡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緒跟葉俊顏道謝:“謝謝?!?p> 葉俊顏不好意思地笑:“不客氣,要不是姐你開導我我還不知道要挨多少罵呢!舉手之勞罷了。姐你是要出去嗎?”
“啊噢,不是,我要去餐廳坐錯樓層了?!斌醚绨戳税藢印?p> “那姐你什么時候走?。课颐魈煲矝]工作了,聽說附近新開了家游樂場,姐你要一起去嗎?”葉俊顏喋喋不休地說了一大堆,竺宴掐著掌心忍了漫長的八秒,在下電梯的時候還保持著成年人的禮貌:“不用了,謝謝?!?p> 葉俊顏一愣,有些無措向他招手:“那姐再見!”
奇怪,姐是不開心嗎?為什么?
……
竺宴把水果放在桌上,抱著膝蓋對著窗子出神。
她換了號碼屏蔽了朋友圈,連每個月給楊萍打錢都是讓小橘幫她辦的,她到底是怎么找到她的!
想起楊萍無休無止地騷擾電話,竺宴煩躁地抓了抓頭發(fā)。
小橘抱著外賣進來,看見桌上的三盒黃瓜睜大了眼:“竹子,你昨天不是說想吃螺螄粉嗎?我一大早就去排隊了,你改吃黃瓜了?”
竺宴看了眼桌子:“噢,我睡懵了拿錯了?!?p> 小橘麻利地把東西擺上桌,掀開蓋子,螺螄粉的香臭味頃刻飛滿房間。小橘拆開筷子打磨幾下橫放在碗上,端過自己的1那份喝了口熱湯,整個人幸福得要飛起來:“真不愧是網(wǎng)上排名第一的店,他家的湯底真的好好喝呀!”
竺宴拿筷子戳著粉,心不在焉地“嗯”一聲。
小橘咽下一口粉:“竹子,你是有什么心事嗎?我們這段時間沒通告了,你放心吃。”
“小橘,你知道有什么地方不容易被別人找到嗎?”
“???現(xiàn)在快過年了哪兒都是人啊,不過我今天好像看見有個地方要辦馬拉松來著,我找找啊。”小橘放下筷子,拿著手機一頓翻,然后遞給竺宴:“對,就這個鎮(zhèn)子,好像說政府為了吸引更多人去旅游,要辦一場馬拉松,就在這幾天,獎勵還挺豐厚的!”
人多……也行!
竺宴立刻做了決定:“幫我訂明天的機票?!?p> “竹子,你要參加馬拉松啊?”小橘舔著嘴唇縮著下巴:“那,我能一起去嗎?我都好久沒有運動了,好不容易沒有工作,人家也想去看看嘛~”
“咦~”竺宴惡寒地抖抖肩膀:“收起你這幅惡心的樣子我就讓你一起去?!?p> 小橘歡呼:“耶!我就知道竹子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