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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為淪落人

第十八節(jié) 小心初探

同為淪落人 Uusi 3413 2024-01-01 16:22:07

  跨出父親堂屋門檻,抬頭看院中天井,零零星星飄著雨點(diǎn),惜厚下意識舉手擋額前,沿屋檐轉(zhuǎn)左,正踏上抄手走廊,差點(diǎn)與從轉(zhuǎn)角出來的易馨撞個滿懷。

  易馨很靈活地躲開了他,粉臉安詳,毫無受驚之色,她雙手?jǐn)n平放于腰間垂眸對惜厚福了個禮后,繼續(xù)自己的路。

  惜厚忘了疑惑為何她從轉(zhuǎn)角出來。他的兩柱視線追著她的背影,兩只眼珠子差點(diǎn)沒掉出來跟著易馨身后滾,直到易馨跨過門檻進(jìn)了父親的堂屋,他才吞咽一下涎液,輕聲嘖嘖:“天下最美女子莫過于一個即將長成的裊裊婷婷少女?!?p>  酸梅引來涎泉止渴,美人喚醒英雄豪壯,他立在廊柱下,壞壞一笑。突然眼睛一亮,她一個小姑娘去父親屋里做什么?于是趕緊調(diào)頭,躡手躡腳跟回到堂屋門邊,貼墻聽里頭說話。

  只聽小姑娘恭恭敬敬給老爺子跪請安后,掏出一封信,起身雙手呈上,“這是我爺爺寫下的一封信,他讓我務(wù)必親手轉(zhuǎn)交給老爺您?!?p>  “嗯,好,”賀廣晟接過信放桌上沒立刻開啟,接著問:“姑娘在府上還住得習(xí)慣吧?”

  “夫人、載哥哥和十妹妹處處對我關(guān)懷備至,馨兒在這住得很好?!?p>  “那就好,那就好。”賀廣晟好似不知該對她說什么,停頓片刻才長嘆一聲道:“唉,你家落難,我愛莫能助,實在我也沒逃過這劫,只望易大人能諒解我只是一個商販。”

  馨兒再跪叩頭,“老爺請勿自責(zé),爺爺是明白人,自是理解。況且夫人肯頂著風(fēng)險收養(yǎng)馨兒,馨兒一輩子不忘您和夫人的恩德?!?p>  “好,起來,好孩子,不說這些,以后都是一家人。府上給你分配有單獨(dú)院落嗎?”

  “有的,不過,馨兒現(xiàn)在還住在夫人院里,我喜歡和夫人住一起?!?p>  “好,只要你住得開心就住那吧,生活上缺什么跟夫人說一聲便是?!?p>  “謝謝老爺,夫人什么都滿足我,不缺的?!?p>  “好好好……”

  官場商場都能左右逢源的賀老爺似乎不善與一個小姑娘打交道,他別扭地“好好好……”了很長一串,無話題可續(xù)。

  馨兒從容多了,她很識時宜磕頭辭退。

  聽到馨兒磕頭起身退出堂屋的輕盈腳步,惜厚在她跨出門檻前,加快腳步先走了。

  出來的馨兒看見了他的背影,但矜持不茍,視若未見,沿抄手走廊細(xì)步、自若,遠(yuǎn)遠(yuǎn)跟在他后面。

  丫頭五彩在院門前等她,見惜厚走近從面前經(jīng)過,五彩習(xí)慣性福了個請安禮,“厚大爺安好!”

  惜厚明知故問,“你在這做咩?”

  五彩怯聲道:“姑娘到里頭給老爺請安,奴婢在這等姑娘?!?p>  “好好伺候易姑娘?!?p>  “是?!蔽宀蚀故状?。

  惜厚回頭望一眼走廊上步步生蓮花的易馨,在她走近前,他一溜煙先走了。

  易馨走近問五彩:“厚大爺對你說什么?”

  “就吩咐我好好伺候姑娘您?!?p>  易馨嘴角抿了一撇笑。抬頭看天,又舉手試了試,剛才灑了幾滴毛毛雨,現(xiàn)在停了。

  “沒太陽,不曬,我們到花園散散步?!避皟簩ξ宀收f。

  賀府大花園很大,儼然一個四面墻圍起的小號宮廷,開東西南北門。除了屹立在賀府南正大門入口的百年前建起的三進(jìn)大正堂、祠堂、待客花園、假山、涼亭、荷塘。再進(jìn)一道大門又是十幾倍大的花園,園內(nèi)錯落有致建有十幾座獨(dú)立房院和好幾座連排瓦屋,有能劃船游玩的大池塘,有好幾個大涼亭,北角還有果園、菜地、馬廄牲畜園,西角靠小山江邊還有一塊沒開荒的地。偌大一個府邸花園,要逛遍每個角落,一整天也走不完。

  此季節(jié),繞池塘而種的形成林蔭小道的兩排鳳凰花開得正旺盛。易馨沿鳳凰花道散步一個多時辰,快到晚餐時間了才回到夫人院里。

  進(jìn)了院門,走到正堂屋門前聽見夫人屋里有男人說話,細(xì)聽是賀老爺?shù)穆曇?。大概是老爺今晚過來梁夫人這邊用晚膳。

  易馨立在門前樹蔭下,輕聲對五彩說口渴,讓她進(jìn)屋倒杯水來。

  五彩進(jìn)屋去了,易馨靠門前木棉樹后靜聽正堂屋里的對話。

  只聽賀老爺語氣無奈,“六福呀,他不應(yīng)該為了籌現(xiàn)銀救我,把那些貨全部廉價抵給其他商行套現(xiàn)銀。剛才厚官到我書房催蓋章,說洋人等急了。按照賀家?guī)状鄠鞯慕?jīng)商原則——誠信為本,貨已經(jīng)有主就得等貨主來取,除非貨主先失信,我們才能處理他們預(yù)訂的貨。之所以把洋人叫鬼佬原因之一就是他們真的鬼得很。他們其實有現(xiàn)銀,可是能拖欠或互抵的貨款他們還是會找盡理由拖欠或互抵。六福廉價抵押出去的貨是鬼佬一年前預(yù)訂的,倘若鬼佬急著裝貨,明日抬來現(xiàn)銀,我們拿什么貨給人家裝呢?

  梁夫人溫柔且平靜,“要怪就怪我,不要怪六福。六福當(dāng)時也不答應(yīng)那樣做,也說所有貨都有主了,只差人家來交銀子提貨,宜和行做買賣原則就是講誠信……可我當(dāng)時管不了宜和行講不講誠信,我只要救您,老爺我只要您?!?p>  聽著她倔強(qiáng)柔情的“世間萬物不及他重要”的辯辭,任嘴里有多硬的話都得融化成一抹芬芳。難得見一笑的賀廣晟,溫柔目光拂過這個可愛的女人,唇角抿出一抹微笑。他何以忍心責(zé)怪她。

  他鼻孔深深呼出一聲嘆息,道:“我倒萬沒想到同行不單不出手相助,還乘人之危,全是上等貨卻只作半價抵押,看來銀錢面前,什么道義都一文不值?!?p>  梁夫人還是不急不緩,“是的啦,可誰叫我們急用現(xiàn)銀?”

  只聽賀老爺語氣疲憊道:“寧做一條狗,不做行商首,我雖是商人卻也斯文,洋行眾商雖分大商小商,卻也平等營運(yùn),我犯不著一個人給大家當(dāng)奴才,況且得利也得弊,只怕我這行商總做下去,身命不保?!?p>  梁夫人一如既往的溫聲細(xì)語,“老爺您斟酌看,過去‘五字號’只做五谷雜糧買賣,府上日子也很寬裕的。”

  賀廣晟呼出一聲難做決斷的嘆息,“辭了行商首自也要退出洋商,只是為了保這條命,欠下的百多萬兩白銀,加上畫押下的為朝廷添置洋戰(zhàn)艦……唉,若退出洋商拿什么來償還?只做內(nèi)地五谷雜糧買賣供自家優(yōu)渥生活是不愁,可還債是指望不上的??峙挛疫@條暫時保住的命終究是要搭上去的?!?p>  梁夫人溫柔的聲音帶了哀求,“老爺,實在不行,不如把這大宅賣了,一次全部掏空給他們,我們只留一條命,去鄉(xiāng)下蓋座房子,隱居于鄉(xiāng)下,平淡過,只要和你在一起,貧窮富貴我何曾在乎?!?p>  老爺輕輕攔她入懷,“淑儀,賀府大花園是太祖爺起就買下的,雖然隨著家族人丁越來越旺盛,府邸擴(kuò)建了七八倍,大花園內(nèi)添了十幾座小院,小祠堂也改建成大祠堂。但太祖爺說過,若哪一代人把賀府大花園這起家老宅邸給輸?shù)?,賀府也就倒了。我不能成為賀府的罪人,不能對不起祖宗,眾多叔侄子女也不會不答應(yīng)。所以,就算搭上我的命也不能搭上這座祖宗留下的大宅邸,這宅賣不得?!?p>  梁夫人把頭側(cè)枕在老爺胸前,“可是老爺,我只想和你攜手共白頭,我只要你好好的?!?p>  賀老爺輕撫她的頭發(fā)肩膀,“‘朝夕兩相知,歲月不可期’,我何嘗不想與你退隱鄉(xiāng)間??蛇@個家不止你和我?!?p>  聽到這,見院門口寬嬤嬤進(jìn)來了。易馨很自然轉(zhuǎn)身進(jìn)西廂房自己屋里,看嬤嬤走近了,她走到屋門口問:“寬嬤嬤過來啦?”

  “哎喲,是易姑娘,可不是,十姑娘說關(guān)屋里好幾日,想出院里透透氣,我來問問夫人能不能讓她起床,不知夫人在不在屋里?”

  “您到正屋去瞧瞧吧,我也剛從花園回來?!?p>  寬嬤嬤去了梁夫人屋里。

  易馨問端水出來的五彩,“你妹妹繽紛是在厚大爺屋里伺候還是在厚大奶奶屋里伺候?”

  “在厚大奶奶屋里?!?p>  “我看總是繽紛來找你玩,怎沒見過你去找繽紛玩?”

  五彩壓下聲道:“我才不去,府上人都知道厚大奶奶可不好惹?!?p>  “你是去玩,為何要去惹大奶奶?”

  “府上哪個丫頭沒被大爺逗過?厚大爺逗歸逗,倒是不越界線的,可大奶奶終究不歡喜。畢竟大爺院里十房姨娘里,有五房是逗著喜歡后來就納為姨娘了。”

  易馨掩面笑著啐了一聲。

  寬嬤嬤從梁夫人屋里出來時,易馨說也想過去看看十妹妹,便跟著寬嬤嬤去了惜物院里。

  十姑娘天生脆骨病,每個月關(guān)門治療幾日。前幾日正是關(guān)門治療,今日才開門了。她便忍不住要開門出院里透透氣。

  易馨進(jìn)屋便坐在床邊,端起湯藥喂她,看見床頭一本手抄夷語書,嗔怪道:“妹妹治病期間怎還費(fèi)神去沾染夷習(xí)?”

  “載哥哥去京城前教了我一些句子,反正我整日癱坐這床榻上,無聊至極,正好溫習(xí)溫習(xí),等哥哥回來念他聽,哥哥一定很高興?!?p>  “載哥哥是沒辦法,與洋鬼子做打交道做買賣,不得不苦學(xué)幾門夷語,好以夷制夷。你一閨中女子何苦去沾染?”

  惜物轉(zhuǎn)了轉(zhuǎn)水汪汪的清澈大眼,說不出為何?單純就是好奇,想看懂那些夷文的意思,看懂越多越好像鑿開一個墻洞延申到另一個不同世界,雖然那個世界不是一定是自己喜歡的世界,甚至是荒唐的世界,但神仙鬼怪故事不正是這樣引人入勝,一步步叫人欲想探索降魔辦法的嗎?

  “我只好奇這里頭的故事!”惜物微笑說。

  易馨對那書蹙了蹙不屑的鼻子,“能有什么稀奇故事,中華大地延綿幾千年,什么好故事沒得看?!?p>  惜物只天真咯咯一笑。

  易馨撇一下唇,似嗔怪又似問,“賀府學(xué)夷語的怕只有你和載哥哥?”

  “大哥也學(xué),他的夷語一點(diǎn)不比載哥哥差。”

  “你是說厚大爺?”

  “是呀,他天天出洋行夷館與洋人打交道,必須會些夷語?!?p>  易馨點(diǎn)頭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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