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愚的腳步頓了一下,他目光都有神了起來,可他卻沒有說話,也沒有應(yīng)聲,而是繼續(xù)往前走。
他要比廟宇里的菩薩還讓她側(cè)隱,他要比她見過任何人都慈悲,他把無憂從苦海拉到天堂。
這寬闊的背上,就是無憂的天堂!
無憂熟睡了過去,秦愚則帶著這具尸體去了枝城,郊外有人家的竹屋,秦愚掏錢買了下來,他們這樣進(jìn)不去城里,要讓無憂在郊外恢復(fù)后再說進(jìn)程的事。
原本按寒竹意思,要超度度化九天,才能讓無憂起死回生,這九天她也不能吃不能喝,就和無憂待在一起。
可不知道怎么回事,無憂的傷口開始自己愈合,呼吸和心跳也恢復(fù)了,蟲蠅消失,生機(jī)恢復(fù),到達(dá)枝城竹屋的第二天,無憂就恢復(fù)如初的醒來了。
她從床榻上坐起來,耳邊是竹下蟬鳴蛙響,眼前是站在門口的秦愚,不知道為何,她覺得恍如隔世,猶如生死。
就見秦愚徐步走來,略袍坐下,從袖子中掏出了用紅線串著的半顆玉珠,他輕柔的抬起無憂的手腕,細(xì)心給她系好:“別再弄丟了?!?p> “五郎找了我多久?”
“離開冬地,我就一直在追趕路程?!?p> “暴風(fēng)川呢?”
“三天。”秦愚云淡風(fēng)輕的說著,卻不顯心里的波濤洶涌,在他疲憊絕望之時看到被沙子埋了半身的無憂,他恨不得崩潰的大叫,好像天旋地轉(zhuǎn)山河倒塌??伤桓业R時間,把她拽出來就立刻往回走,他一點都不想讓自己,讓無憂繼續(xù)在那鬼地方待下去。
無憂歪著頭,淺笑凝望秦愚,卻不知自己的淚已經(jīng)掛滿了臉頰。
“過得如何,這些日子?!鼻赜薰雌鹱齑?,輕聲詢問無憂。
無憂望著秦愚那雙溫柔情深又凄涼悲漠的眼睛:“冷暖都感,苦樂皆食。五郎呢?”
聽到無憂叫自己,秦愚慢慢收回強(qiáng)撐的笑意,伸手擦了無憂的眼淚,言:“慕容降寒,不是一個一般人,你會受難,并不是你的過錯?!?p> 無憂點了點頭,依舊看著秦愚:“你呢?你來南方?!?p> “為了見你?!?p> 無憂聽到秦愚的話,再難忍住淚水,嗚咽著抱住了秦愚,她這一刻不曾想什么高高在上的皇子,還是被世人覬覦的毫無身份的傳說地靈,她是無憂,她是個人,又有什么不能在悲傷時擁抱別人的?
而秦愚也緊緊的抱著她,他沒有想過什么起死回生,他知道,若無憂不是苦海女,她可能早就命喪黃泉了。
但還好她還活著,此刻還能把眼淚擦在自己的衣服上。
后來,無憂把十三告訴自己的話講給了秦愚,并說起喀爾丹王被雪鬼襲擊的事,或許雪域異動是真的了。
此外,還有決劍碎片。
秦愚想起了那個老娑巫的話,是救還是害,是選擇,而不是她講述者的錯。
分為宜,合為匕。能殺死雪鬼也能殺死無憂的匕首。
但十三的話印證了至少世間真的有決劍碎片。
“合為匕,分為宜?”秦愚皺著眉,還沒想什么,就見青君站在了門口,似有話要對秦愚講。
無憂讓秦愚去和青君說話,自己則倒了杯茶飲了下去。
抬手之時,她才發(fā)覺袖兜里有異物。無憂掏了掏,就掏出來了塊鐵石頭。
無憂看著這表面被陳年土沙包裹著、凹凸不平的鐵塊,有些不解,但卻覺得好像見過一般。
此刻回憶如風(fēng)云噴涌,無憂忽然如身置颶風(fēng)眼,眼前十三用殘軀護(hù)著自己,她蜷縮在十三身下,就看見在無憂摘取吞海葉時,十三從自己兜里,掏出來了一塊鐵石頭,偷偷塞到了無憂袖子里。
不知為何,十三的心聲也能被無憂聽見。
“這是我在長城上找到的決劍碎片,沒有這一片,決劍永遠(yuǎn)都不會完整,恩人要將它保存好,不可交給任何人……不可告訴任何人……”
怪不得無憂離開暴風(fēng)川后能痊愈的那么快,失去朋友,她雖心痛,骨頭卻沒那么痛,原來是十三,把他找到的決劍碎片給了她。
無憂捏著碎片,眼淚啪嗒啪嗒的往下掉,十三知道自己身將死,也沒打算讓這碎片留給雪域,而是留給了無憂。
或他身為雪鬼行者,本應(yīng)恪守職責(zé),如今他違背誓死不負(fù)雪域的誓言,為了一己私欲將碎片拱手讓人,最后身死魂也飄蕩在無涯無岸的人世間。
無憂既然拿到了這片碎片,就是讓她死,她也絕不會把碎片交給別人,辜負(fù)了十三。
不知道秦愚和青君嘀咕了什么,后來秦愚只是吃飯的時候來扶無憂去了正屋,沒有再和無憂說別的。
然飯桌上只有秦愚、無憂、青君和牧昀,卻不見寒竹。
“寒竹怎么沒來吃飯?”
“她已經(jīng)去城里化緣了?!鼻嗑釉挕?p> 聽到這理由,無憂也不會生疑,寒竹是不愿白吃白拿這些東西的,自行化緣去也很像她能做的事。
一直到了夜幕降臨,無憂一閉眼睛就是往日種種,她心中起伏極差,悲從中來,則起身來到屋前臺階上坐下,抬頭一看那又圓又大的月亮,才知道今日是十五。
立夏過了之后,夜里也沒有那么涼了,鳥飛蟲鳴,靜謐幽靜的竹林之中,無憂也慢慢恍惚沉迷,以為這一方是她的天地,竟有停此駐留的意思。
“今天十五,城里熱鬧,若你身體康健,我本想帶你去看看?!鼻赜扌觳阶邅?,掂起袍子,就坐在了無憂身邊。
無憂托著下巴,回頭看他,在那流光飛舞的月華之下,溫朗英美的模樣。
這樣一個披華戴翠的人,此刻就坐在她身邊。
秦愚被她灼灼目光看的燒的一背汗,則看向她:“看我做什么?”
無憂則笑笑,扭頭又看月亮:“熱鬧有熱鬧的好,這里有這里的好?!?p> “這里有什么好?”
“這里有五郎,繁華都景美不勝收又如何?沒有故人在側(cè),沒有依靠沒有居所,繁華之地也落寞傷神。”無憂說著說著,就垂下了眼眸,她覺察到秦愚那深情無比的目光正在看著自己,可她卻不看秦愚。
“我夢見你去了極北的地方,差點被凍死,又夢見你去了上京,遭人暗算。想不想和我講講,你去極北見了什么人,你在上京,又得罪了誰?”
秦愚看著無憂低著頭,烏發(fā)在月下閃爍。
她在套秦愚的話,難為她如今也會詐人了,可她本對無涯大陸抱著無比的幻想,卻一次次遭人背叛,遭遇生離死別,如今叫她推心置腹,也是強(qiáng)人所難。
“小悠……”秦愚叫了她一聲,就見她抬起頭,看著自己。
秦愚猶豫了一下,言:“我以誠心換誠心,誠心為有相互之時,才能得到結(jié)果。
待到小悠真的信任我時,再推心置腹也不遲。”
“我信五郎?!睙o憂立刻道:“但……”
“你以為我不信你。”秦愚見無憂點了點頭,則伸手讓無憂看自己手腕上的玉珠:“你那時說,你還欠我一個愿望?!?p> “對?!?p> “你叫我好好思量?!?p> “是的?!?p> 秦愚雙手輕輕握住無憂的肩膀:“我不想讓你給我還愿,這第三個愿望,我不會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