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車趕往地鐵站的路上，她只覺心臟突突跳，這兩年總是有這種心慌的感覺，上醫(yī)院心內(nèi)科該查的都查過了，心臟造影也做了，大夫說沒什么事兒，雖說提著的心是放下了，但癥狀奈何就是不消失呢？
中醫(yī)，沒準(zhǔn)她需要看看老中醫(yī)調(diào)理調(diào)理。
唉，人到中年，各種健康問題，從前認(rèn)為的什么亞健康，現(xiàn)在都是妥妥的病。
三年前，她做了個較大的手術(shù)，從那之后她真是怕了進醫(yī)院，更怕了做手術(shù)，別說疼了，光麻藥那后勁兒也夠她受的了，可偏偏今年年初腸胃又出狀況了，不得已又做了回胃腸鏡，又來一次全麻。上一次手術(shù)后，她明顯覺得自己的腦子不好使了，好不容易恢復(fù)了兩年好些了，這次全麻過后，腦子又開始不聽使喚了。上次手術(shù)后，語言時不常就會出現(xiàn)混亂，比如，她想說雞蛋炒韭菜，說出來的卻是韭蛋炒雞菜；她想說船在湖上，說出來的卻是湖在船上。類似的語言錯誤頻頻出現(xiàn)。其實脫口而出的時候她已經(jīng)意識到錯了，但就那么說出口了。好長一段時間弄得她很是郁悶，覺得自己的腦子搞不好從此就壞掉了。兒子聽了她的那些語無倫次的話，說她腦子還不如姥爺呢。她苦笑，她跟姥爺差四十多歲呢，呵，現(xiàn)在就這樣了，四十多年后，她指定是不如姥爺?shù)摹：核_玩笑說，這手術(shù)怎么做的，你肚子上打了三個洞，切的是腦子吧？她無奈一嘆說誰知道呢，反正她已經(jīng)被麻翻了，誰知道切了什么。
天氣炎熱，更讓她覺得胸悶氣短，直到吸入地鐵站的涼氣才覺得好受些，還是那句話沒錯，夏天的命是空調(diào)給的。
回家一進門，總能聽見兒子親切地喊：“媽媽你回來了?！边@聲音里還夾雜著些故意為之的奶氣，她輕輕一笑，這是男子漢的聲音嗎？男子漢不該聲如洪鐘嗎？不過又一想，十歲能有多大，還是個孩子。兒子的爺爺說過，孩子嘛，在媽媽面前不撒嬌上哪兒撒嬌去。也是，在學(xué)校他能沖老師撒嬌嗎？能沖朋友撒嬌嗎？可能有人可以，但兒子的性格，這種行為必然只能發(fā)生在家里。兒子在外面是一本正經(jīng)的小模樣，家才是他能夠徹底松弛的地方。
“寶兒，媽回來了?！彼呎f邊換了鞋往屋里走。
兒子正端坐在桌子前畫畫呢。
她笑笑，“畫畫兒呢寶兒？”
“啊，我來靈感了。”
“好啊，那媽媽不打擾你了，你好好畫。”她知道，兒子只要說來靈感了，那就是要安安靜靜一個人專注一陣子，這個時候她一般都會躲開。
她從學(xué)校食堂帶了兩樣菜回來，米飯已經(jīng)提前訂時做好了。
飯菜上了桌，碗筷也擺放好了。
她悄悄站在門口看著兒子的背影，兒子在認(rèn)真奮筆疾書，果然，靈感來了一發(fā)不可收拾，她笑笑，其實兒子的好多所謂作品她根本看不懂，用她的思維來想，那就是莫名其妙啊，但是，那是兒子靈感大爆發(fā)努力畫成的，她無論如何還是要夸獎的?；蛟S，兒子的思維就是跟她不同呢，因為她親眼看到兒子跟他的朋友交流得很暢快，說的也是那些她認(rèn)為的莫名其妙的話，那些話，兒子說給她聽的時候，她覺得不解甚至乏味，可孩子們一起交流的時候卻會哈哈大笑。她真是不懂孩子的世界，這就是代溝吧。
她輕輕走過去，站在一旁靜靜觀摩兒子的畫作，這是一棟樓？還斷了？還著火？樓上還有一棵植物？金色的？樓下還有一株玫瑰？呃，她表示看不懂。也沒準(zhǔn)看不懂的才是藝術(shù)，她曾幾何時看懂過畢加索了？那畫兒賣得都是天價。
她和藹地朝兒子笑了笑，“吃飯嗎？”
兒子沒有抬頭，只說：“等一會兒，我正創(chuàng)作呢。”
嗯，創(chuàng)作好，好好創(chuàng)作，她輕輕說：“飯都好了，你畫完咱們就吃飯，好不好？”
兒子只是點了個頭。
小東西弄得跟真的似的，還創(chuàng)作？呵，她無聲一笑出去了，把空間留給兒子好好自由創(chuàng)作吧。
要說兒子也挺怪，他喜歡畫畫兒，可只要她一提給兒子報個美術(shù)班什么的，兒子就不樂意了，噘著嘴一臉不高興，且堅決反對。她后來分析，這事兒跟孩兒他爹有關(guān)系，他爹以前有過這樣的言論，說進了美術(shù)班就都不會畫畫兒了。兒子大概是聽到這話了，就死活不讓報名美術(shù)班。她經(jīng)常悄悄跟孩兒他爹說，他們在兒子面前定要謹(jǐn)言慎行，父母的一句話可能就會成為孩子的人生定律，這是很危險的，也不定哪句話就會害了孩子。孩兒他爹也算是個能聽勸的人，她要是找到合適的機會平心靜氣地跟他談，他也能聽也能改。但有些話畢竟已經(jīng)說出去了，兒子甚至已經(jīng)把那些話當(dāng)成信條了，那真的就沒辦法了。后來她和孩兒他爹也勸過兒子，說那些大畫家也都是上過美術(shù)學(xué)院的，也不是天天自己在家里畫就畫成大師的，比如兒子很喜歡的朱德庸、白茶、高木直子等等，他們也都上過美術(shù)班的?？上а剑瑑鹤勇牃w聽，最后還是堅持說：“我不想上美術(shù)班！”
事已至此，就這樣吧，她也不想強行改變什么，兒子喜歡畫什么就畫什么，想怎么畫就怎么畫，她不懂，也不管，隨心就好，高興就好。
過了個十幾分鐘，終于等來了創(chuàng)作完畢的兒子。
“餓死我了。”兒子坐到飯桌前揉著肚子。
“趕緊吃?！彼χo兒子夾了一只雞腿。
兒子吃起來，她看著兒子，“寶兒，以后餓了先吃飯，吃完也可以畫畫兒嘛?！?p> “嗯嗯?！眱鹤訐u頭，“那思緒就斷了，斷了我就不想畫了。”
她點頭，也是，一氣呵成。
“再買點兒A4紙吧?！眱鹤诱f。
“沒紙了？好，吃完飯媽就下單。”
“還有B5，也沒了?！?p> “好，一起下單?！?p> 那些可憐的A4和B5紙，不知道被兒子浪費了多少，她都不敢數(shù)，唉，經(jīng)常是那么大一張A4紙上畫一筆，兒子覺著不好就不要了，再拿一張，又畫兩個圈，又不要了。她為此跟兒子說過好多遍，說你想好了再畫，畫的時候先用鉛筆打個草稿，定了稿再上色，別動不動就用彩筆和簽字筆直接畫，畫完不想要都擦不掉，那紙不就都浪費了。每次這種時候，兒子都會很不爽的拉著一張臉，覺得媽媽總是沒完地批評他這件事，他甚至?xí)苌鷼獾厮旱糇约罕疽旬嫼玫漠媰阂允痉纯?。每到這時，她就會無奈，兒子總是這樣用毀掉美好來反抗她，她覺得很難過。母子二人因為紙的事兒互相生過很多次氣。然后呢，孩兒他爹跟她說，不就是白紙嗎，多買點兒不就行了嗎？她更是無語，她之所以教育兒子，就是想讓他從小懂得節(jié)約，浪費是一種很不好的習(xí)慣。孩兒他爹卻不以為然，老說不就是點兒紙嗎，用完就買唄，別老為這事兒折騰了。豬隊友呀豬隊友！唉，她只有一聲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