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林堂這回研制春陽生,本想趁勢打擊仁心醫(yī)館,沒想到事與愿違,終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自打那些士人百姓在杏林堂門口鬧了一通后,一連八九日,杏林堂都沒再開張。
阿城去打聽消息回來,說白守義這些日子躲在白宅,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生怕被人再一口唾沫吐到臉上。
杜長卿聞此喜訊,喜得一掃前幾日的晦氣,說話嗓門都比往日響亮了幾分。
他從外頭走進來,恰好看見陸曈正在分揀新藥,遂輕咳一聲:“此次杏林堂自食惡果,虧得陸大夫心機深沉……我是說聰明,你這樣為我們?nèi)市尼t(yī)館出了口惡氣,我這個東家很感動。東家不會忘了你的好,待月結(jié)時,給你漲一漲月給?!?p> 銀箏聞言,立刻拉著一邊的阿城道:“我和阿城都聽到了,掌柜的可不能騙人。”
“放心吧。”杜長卿大手一揮,又看向陸曈,有些好奇地問,“不過陸大夫,雖說此事是因那老梆子東施效顰而起,但你也不是什么省油燈。不過叫幾個人來拱火,就叫白守義吃了一肚子悶虧。白守義可不是好對付的,你如此冷靜應對,這手段可不像是普通人家姑娘能使得出來的?!?p> 他湊近陸曈,恍然開口:“莫非你是什么大戶人家的小姐,偷偷離家出走好為體嘗平人生活?”
陸曈動作一頓。
銀箏拼命對杜長卿使眼色。
杜長卿沒看到銀箏的暗示,見陸曈不答,兀自繼續(xù)猜測著:“說起來,你和銀箏兩人上京,你爹娘怎么都不擔心,平日里也沒見你寫信,他們……”
陸曈打斷他的話:“我爹娘已經(jīng)不在了?!?p> 杜長卿一愣。
銀箏不忍再看。
杜長卿臉色尷尬起來,結(jié)結(jié)巴巴地開口:“對不住,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
“沒關系?!标憰永^續(xù)分揀藥茶,動作嫻熟,并不受到半分影響。
杜長卿看著看著,撓了撓眉毛,小心翼翼地問:“既然令堂令尊都已不在,陸大夫為何還要獨自上京?要知道你們兩個姑娘家孤身在外,謀生實屬不易,既有醫(yī)術,為何不在本地尋一醫(yī)館制藥售賣,在盛京揚名,可不是一件容易事。”
他這話說的也是事實。
陸曈眼睫微動。
杜長卿這人有時候瞧著傻里傻氣,有時候又精明異常。秉承師父遺志這回事,騙騙旁人還可以,杜長卿恐怕是不會信的。
她想了想,便開口道:“我到盛京,是為了尋一個人?!?p> “尋人?”杜長卿神色一動,“尋誰?心上人嗎?”
銀箏翻了個白眼,正想說話,就聽見陸曈道:“不錯?!?p> 這下,連阿城都驚住了。
“不可能啊?!倍砰L卿想也沒想地開口,“陸大夫,雖然你性子不夠溫柔,不會撒嬌,也不愛笑,還常常讓人瘆得慌,可這模樣挺能唬人。光說外表也是纖纖柔弱、楚楚可憐的一位美人,讓你這樣的漂亮姑娘千里相尋,哪位負心漢如此沒有眼光?”他一驚,“你不會是被騙了吧?”
“不會。”陸曈神情自若,“我有信物?!?p> “信物有什么用?還不及房契鋪面來得實在。”杜長卿對此事十分關心,急道:“你且說說你要尋的人姓甚名誰?我在盛京認識的朋友也不少,介時讓他們幫你找找,待找到了,再和那沒良心的算賬?!?p> 銀箏有些茫然地看向陸曈。
陸曈想了想,隨口道:“我不知他姓甚名誰,不過偶爾路上相救。他說他是盛京大戶人家的少爺,留給了我信物,說日后待我上京,自會前來尋我?!?p> 杜長卿聽得一愣一愣的:“所以你非要到我醫(yī)館坐館行醫(yī),就是為了揚名盛京,好叫那男的聽到你名字主動來找你?”
他連理由都幫陸曈想好了,陸曈更沒有否認的道理,遂坦然點頭。
杜長卿長嘆一聲:“我就說你是被騙了!陸大夫,你是戲折子看多了吧,路上救個人,十個有九個都說自己是富家少爺,還有一個是官家流落在外的私生子。那男的既然有心找你,為何不直接告訴你名字和家門,還讓你巴巴地千里相尋。估計送你的那信物,不是塊假玉就是不值錢的破指環(huán)?!?p> 陸曈不說話,似是默認。
杜長卿又恨鐵不成鋼地瞅著陸曈:“我瞧你平日里生得一副聰明相,怎生這事上如此犯蠢。想來那人定是個粉面朱唇、空有一張臉的小白臉,才將你唬得昏頭轉(zhuǎn)向。
“我告訴你,像我這樣長得好看的年輕男子,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專騙你們這種小姑娘的!”
他這話一竿子打翻一船人,銀箏聽不下去,辯駁道:“也不能這樣說,上回我們瞧見的那位殿帥大人,形容出眾,舉止不凡,身手更是厲害,他總不能是繡花枕頭吧?!?p> 聞言,陸曈神色一動,想到那人在胭脂鋪里咄咄逼人的相問,動作不由停了停。
杜長卿哼笑一聲:“人家是昭寧公世子,怎么能和他比?”
陸曈問:“昭寧公世子?”
“是啊,昭寧公當年也是盛京出了名的美男子,先夫人亦是仙姿玉色。父母出眾,做兒子的自然儀容不俗?!倍砰L卿說到這里,神情有些忿忿,“人家出身公侯富貴之家,是以年紀輕輕就能一路青云直上,不過二十出頭做到殿前司指揮使,縱是繡花枕頭,繡的也是寶石花,這枕頭,也是金絲饕餮紋玉如意枕。咱們這些凡夫俗子,如何比得起?”
銀箏瞅著他:“杜掌柜,我怎么聽你這話酸里酸氣的,不會是妒忌了吧?”
“誰妒忌了?”杜長卿臉色一變,憤然反駁,“我除了出身差點,容貌與他也算不相上下吧!可惜我沒生在昭寧公府,否則如今殿前司指揮,就該換人來做了。”
銀箏笑得勉強:“……您真是自信。”
杜長卿被銀箏這么臊了一下,面上有些掛不住,又匆匆教訓了陸曈幾句不可上了男人的當,才掩飾般地拉阿城進里間盤點藥材去了。
待杜長卿走后,銀箏湊到陸曈身邊:“姑娘方才那番尋人的話如此離譜,杜掌柜居然如此深信不疑,莫不是個傻子吧?”
陸曈道:“三分真七分假,他自然辨不清?!?p> 銀箏驚了一下:“莫非姑娘說的是真的?真有這么一位大戶少爺被您救過一命?”
陸曈笑笑,沒有回答。
銀箏見她如此,便沒繼續(xù)追問,只望著天嘆道:“若真有,真希望那是位侯門公府的少爺,也不必他以身相許,只要多給些報酬銀兩就是?!彼箘諏?,“最好是昭寧公世子那樣身份的,上次見那位指揮使,他那身錦狐衣料一看就貴重非凡,為報救命之恩,一定會千金相送。”
她說著說著,自己先笑起來,“介時,就能給姑娘的妝奩多添幾支寶石珠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