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檀鼻腔一瞬間堵住了。
鄭珩他們都在場,江檀知道,她應該表現(xiàn)的大度一點,懂事一點。
她應該對周應淮說,你去吧,放心,我吃完飯會回來的。
可是江檀果然還是那個不懂事的江檀,不識大體,不懂分寸,不知進退。
所以她說:“什么事這么重要,連陪我吃頓飯的時間的都沒有嗎?”
不是很重的話,但對于周應淮而言,無疑足夠冒犯。
他眸色很深,目光落在江檀那張帶著點氣惱,不怎么開心的臉上,情緒像是隔著千山萬水,不顯露半分。
鄭珩一顆心簡直已經(jīng)跳得失控了,他想破腦子都想不明白,江檀怎么敢這么和周應淮說話。
周應淮只是性格冷淡,可事實上,是無論如何算不上好脾氣的。
江檀這么一朵被嬌養(yǎng)著的小花,怎么敢這么囂張?
江檀何嘗不知道自己說錯話了,可是他已經(jīng)做了這頓飯了不是嗎?都已經(jīng)做到這個份上了,就不能...就不能吃完這頓飯嗎?
江檀不是什么自信篤定的人,她甚至不敢確定,下一次生日,周應淮還在不在自己身邊。
鼻腔開始發(fā)酸,江檀在周應淮冷淡的表情中,不知所謂的繼續(xù)說:“周應淮,吃個飯再走,好不好?”
她問出口已經(jīng)絕望,似乎預見了男人眉眼寡冷,對自己說不行的情形。
可是下一刻,周應淮竟然真的坐了下來。
他表情清淡,就這么摸了摸江檀的頭發(fā),淡淡的說:“吃飯。”
江檀的眼淚瞬間掉下來。
鄭珩和唐顯面面相覷,兩人醞釀半天,愣是一句話沒說出來。
還有什么可說的呢?
鄭珩有一瞬臉色鐵青。
旁觀者才看的清楚,他想:這么下去,江檀和周應淮遲早一起完蛋。
一頓飯,只有周應淮是真的面不改色。
江檀始終在掉眼淚,一邊掉眼淚一邊喝湯。
鄭珩坐在她的對面,很想問一句,這么喝下去會不會已經(jīng)咸得發(fā)苦了。
但事實上,鄭珩更想問問江檀,周應淮不是都留下來了,你哭什么呢?
江檀也想問問自己,哭什么呢?
他已經(jīng)足夠好了,不是嗎?
自己要什么給什么,沒有二話。
這是周應淮,他做到這個份上,已經(jīng)是他盡力了。
江檀這么想著,可是情緒難收難管,依舊肆虐。
鄭珩和唐顯都明顯吃不下去了,唐顯咳嗽了聲,說:“那什么...我吃得差不多了,先回寧城了?!?p> “我也吃的差不多了,我和你一起回去!”鄭珩忙不迭的接上了話茬。
周應淮坐著,慢條斯理的抿著紅酒,沒動。
他真的只是陪江檀,一頓飯從始至終,一筷子都沒動。
鄭珩見周應淮不說話,猶豫了一下,問道:“應淮,你要和我們一起回去嗎?”
“不用了,你們先走。”
他的情緒叫人捉摸不透,光聽語氣,平靜的有些詭異。
鄭珩確實沒想到,周應淮和江檀在一起之后,脾氣已經(jīng)好到這種程度了。
“成,那我和唐顯先走了,江檀,生日...快樂啊?!?p> 江檀抬著紅紅的眼神,小聲說謝謝。
周應淮始終沒說什么。
等到鄭珩走了,江檀才看向周應淮,道:“我們?yōu)槭裁床灰黄鸹厝??你不是有事嗎??p> “過點了,現(xiàn)在沒事了?!敝軕纯粗醇t紅的眼圈,指腹按上去,輕輕揉著:“眼睛難受嗎?”
江檀生起小小的感動,說不難受了。
周應淮輕笑了聲,再度開口,江檀總算聽出了他語氣中慢條斯理的冷。
他說:“不難受就好,等等有得哭?!?p> 江檀愣了愣,“什么意思?”
周應淮沒回答,只是看了眼她空空的碗,說:“吃飽了嗎?”
江檀說吃飽了。
周應淮從煙盒里拿出一根煙,點燃。
這是私人包間,房間里熏著沉香,被煙味裹挾,有些說不出的侵略感。
江檀嗓子有點癢,咳嗽了聲,周應淮拿著煙的手一頓,用指尖掐滅了煙頭。
他起身,江檀下意識也想起來,只是她剛站起身,就被攔腰抱起。
她只來得及小聲的低呼,手扣緊他的脖子,肉眼可見的緊張:“外面有人?!?p> 大廳有零星的賓客在用餐,氣質(zhì)不凡的男人抱著懷中女子,大步朝著電梯走去,引來無數(shù)的側(cè)目。
江檀心慌意亂的把臉靠在他的胸口。
直到回到房間,江檀被他拋在床上,還沒回過神,男人的身體已經(jīng)壓下來。
江檀臉色通紅,害臊的不行:“哪有人白天!白天...”
后半句話憋了半天,還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周應淮在江檀面前,其實一直是有克制的。
他們都是彼此的第一次,可不同的是,周應淮食髓知味,江檀逢迎配合。
周應淮一直知道,所以從前,還算是有所保留。
可今天心火莫名的旺,他看著江檀坐在他身邊掉眼淚,看著她食不知味的喝著自己煲的湯,看著她通紅的眼睛。
很長一段時間,周應淮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生氣還是心疼。
他氣她逾距越界,又心疼她過生日還受委屈。
他的手背蹭過她的臉,眸微微瞇著,那雙寒潭般幽深的眸子,眸光鎖定她。
他說:“我如果想,你有什么辦法?”
這話很重,無異于在告訴江檀:你是我養(yǎng)著的,我想怎么樣,你有什么辦法?
江檀看著他毫無波瀾的臉,別過視線,臉微微偏過去,躲開他的手:“我現(xiàn)在沒興趣?!?p> 周應淮看著她翕合微弱的呼吸,看著她神情倔強又委屈的模樣。
他的神色越發(fā)的淺淡,不含情緒的冷靜說:“檀檀,我是不是慣得你沒邊了?”
江檀一顆心堵得慌,她明明比剛剛在餐桌上更難過,可是卻已經(jīng)掉不出眼淚了。
她看著周應淮,眼睛睜的大大的,里面蓄了水色瀲滟,“周應淮,沒有人慣人是像你這樣的?”
周應淮沒回答,沉默的看著她良久。
而江檀也看著他,看他高高在上的臉,看他眉眼矜貴,神色淡漠。
她聽見有一個聲音在說:江檀,你是不是瘋了?
你是不是瘋了,一而再再而三的觸碰周應淮的底線。
他哪里是個會哄人會妥協(xié)的人,你不是早就應該知道了嗎?
你在鬧什么呢?
你今天已經(jīng)夠任性了。
身上的重力陡然減輕,江檀神情怔忪,看見周應淮站在床沿,垂著眼睫看著自己。
他說走吧,回寧城。
一路上,兩人都沒怎么說話。
江檀看著窗外的風景,無端的想起他們在一起那天。
那時候周應淮是怎么說的,他說:“江檀,除了愛和婚姻,我什么都能給你。”
他從一開始,就理性得很。
哪怕他也許是心動的,但極致的理性永遠占據(jù)上風。
江檀閉上眼,不再多想。
她醒來時,已經(jīng)睡在了明園的臥室里。
房間昏暗,天色已晚。
江檀睜著眼睛,入眼可及一片黑色。
她好像又回到了那個孤兒院里,她躺在昏暗腐朽的床上,心好像是浸泡在酸敗的溶液中,刺痛又悲哀。
不是不想離開,只是無能為力。
而現(xiàn)在,時過境遷,江檀發(fā)現(xiàn),她的處境并沒有變得更好。
恰恰相反,她甚至更被動了。
從前困于自己,如今困于周應淮。
江檀拿起床頭的手機,上面顯示已經(jīng)是夜里7點。
有一通未接來電,是孟彥西打過來的。
江檀回撥過去,很快就接通了。
孟彥西嗓音溫和,說:“江檀,生日快樂?!?p> “謝謝?!?p> 江檀坐起來,伸手打開了床頭的燈。
“我上次和你說的事,你考慮的怎么樣了?”孟彥西說:“江檀,出于朋友的立場,你該去去不同的地方?!?p> 江檀想,周應淮身邊的人,大概也就只有孟彥西,會把自己當作朋友。
他說的也沒有錯,自己確實應該去不同的地方。
江檀沉默了片刻,輕聲道:“是福利院的活動嗎?”
孟彥西說是的。
江檀回想了一下,“我看過,日期是1月21日?!?p> 周應淮生日的第二天。
“沒錯,”孟彥西說:“這個季節(jié)去非洲的話,記得多帶短袖,早晚溫差大,風衣也帶幾件?!?p> 江檀沉默片刻,聲音喑?。骸懊蠌┪?,我自己去,我只是想去看看那里的孩子?!?p> “好,那你到了當?shù)赜惺裁床欢?,隨時問我?!?p> 孟彥西并沒有強人所難,他得體有分寸的退了回去。
江檀掛了電話,按下按鈕打開窗簾,仍由窗外清皎皎的月光透進來,帶著說不出的冷清寒氣。
她閉上眼,肩膀緩緩的松懈下去,小聲的對自己說:“江檀,你要學會開心啊?!?p> ————
周家大廳古色古香,陳年的沉香柱子散發(fā)出別致的典雅香氣。
周應淮走進來,將西裝外套遞給一旁的管家,姿態(tài)從容。
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回周家了。
周大少爺恣情傲物,一貫是我行我素的,周墨行雖然心中不悅,卻一直也沒說什么。
但今天不一樣。
周墨行冷著臉看著周應淮走進來,發(fā)出一聲哼笑,不威自怒:“我算是知道什么叫翅膀硬了,你還回來干什么!”
周應淮隨意坐下,面不改色,淡淡的說:“有點事耽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