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的白天，無非就是為晚上的年夜飯做充足準(zhǔn)備。
簡單吃過午飯，景蕓和韶承明便開始忙活。
本想幫忙的遲休被攔著不讓進廚房，反倒是一開始就打算偷懶的韶諶被抓去打下手。
坐在客廳里，遲休跟沙發(fā)邊上的韶槿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著。
鄭連依忽地打來電話。
“除夕快樂啊遲休！”
“除夕快樂?！?p> 鄭連依似乎在嚼東西，吐字含糊：“你還是待在朔柳過年？”
遲休望了望廚房里忙活的三人，微笑：“不是，回湛橋了?！?p> “什么？！”鄭連依不由得抬高音調(diào)，“怎么沒給我說一聲？我好過去接你啊?！?p> “我家還有空房間，你來我馬上給你收拾?！?p> “不用?！边t休接過韶槿剝好的橘子，“我在韶諶家。”
聽筒里立時消音。
遲休試探：“喂？”
“我去……我去??！”鄭連依后知后覺地訝異起來，“你倆進度咋比我跟段以純還快？！”
“有嗎？”
“怎么沒有？我跟段以純談一年多了都還沒見家長，你倆才談五個月就先把父母見了？！”
這么對比，好像是有點快了。
遲休默默反思。
“怎么樣?。俊?p> “什么怎么樣？”
鄭連依嘖聲：“韶諶他爸媽??！”
遲休偏頭，恰撞上沙發(fā)另一頭韶槿的目光，對視兩秒，彼此回以一抹溫和的笑。
“他們，都很好?！?p> “真的假的？你是不是受了欺負(fù)不好說??？”
遲休失笑：“想什么呢，他們真的很好?！?p> “是么……”鄭連依將信將疑，“行吧行吧，照顧好自己就行。”
“嗯?！?p> 和鄭連依結(jié)束通話，韶諶恰從廚房出來，散漫喊了聲“韶槿”。
韶槿不耐側(cè)過臉：“干嘛？”
“幫忙端菜，麻利點兒?！?p> 韶槿不情不愿地起身，把手里剛剝好的橘子塞給遲休，而后邁向廚房。
遲休拿著橘子也跟過去。
“叫韶槿過來沒叫你?！鄙刂R瞥見靠近自己的遲休，“回客廳待著玩兒去。”
“我不能幫幫忙？”遲休分了一瓣橘子遞到韶諶唇邊。
韶諶叼住橘瓣，揚眉：“得，那我給你分點兒事兒做?！?p> “什么？”遲休又往自己嘴里塞橘子。
“幫我按按肩?！?p> 遲休皺眉看他。
韶諶故作委屈：“我擱這兒站了一下午，腰酸腿疼腳還麻，你當(dāng)對象的不得心疼心疼我？”
景蕓端著菜路過：“少聽他胡吹，洗兩根蔥就累死累活的?！?p> “……”韶諶舌尖抵了抵上顎。
遲休沒忍住笑出聲。
韶諶耷拉眉尾：“快點兒?！?p> 遲休抬手，在他肩側(cè)按揉起來。
韶諶似乎得寸進尺：“使點勁兒，沒吃飯還是怎么？”
遲休舔了舔唇角，轉(zhuǎn)手撫上韶諶胳膊內(nèi)側(cè)的軟肉。
一掐。
感受到手臂上傳來的疼痛，韶諶眼角略抽，沒好氣地扭過臉看她。
“嘶……家暴?。俊?p> 遲休淡定松手，端上盤子轉(zhuǎn)身離開。
待菜全部上齊，眾人卸下疲憊圍在桌前。
韶承明和藹道：“小遲啊，叔叔也不知道你喜歡吃什么，就把我能做的菜都做了，你嘗嘗，喜歡哪樣就多吃！”
遲休捏著筷子，面對擺滿整張長桌的菜有些無措。
“……謝謝叔叔。”
“甭客氣，快嘗嘗?！?p> 遲休剛要夾菜，身邊韶諶已經(jīng)往她碗里夾了幾片肉晾著。
“……謝謝?！?p> 韶諶神情很淡，沒吱聲。
遲休又想夾菜時，奈何碗里被摞上不小的高度，她只得先解決碗里的食物。
“我自己能夾?！边t休向韶諶身側(cè)斜了斜，細(xì)聲道。
韶諶依舊不說話。
韶槿蹦跳著給電視換臺，彼時春晚拉開序幕。
在桌下扯扯韶諶的衣襟，遲休低聲：“你干什么？”
韶諶眉梢一挑：“怎么？允許你家暴不允許我冷暴力?。俊?p> “……”遲休用筷子戳了戳碗，“吃不了這么多?！?p> 韶諶笑得揶揄，從她碗里夾走些菜。
驀然，韶承明舉杯，其余人見狀也紛紛拿起桌前的杯子。
“首先，再次歡迎小遲來我們家做客?！鄙爻忻鬏p咳一聲，“也希望，你以后能常來?！?p> “好?！边t休頷首。
景蕓起身：“敬舊年?！?p> 韶承明接上：“敬團聚?！?p> 韶槿笑得燦爛，抬高手。
“新年快樂！”
杯壁相撞，舊年只此一瞬，從清脆的碰撞聲中跨過去。
又迎新年。
-
之后，兩人在韶諶家待了幾天便返回朔柳。
湛橋此行，是遲休自失去秋英淺這么多年來，第一次有歸家的感覺。
那仿佛是童話里才該有的家庭，母親溫柔賢惠，父親儒雅謙和，他們的子女浸在盛大的幸福之中，不受約束。
讓人向往。
大概因為心底對親情由衷的渴望，遲休已經(jīng)說不出羨慕的話，被熱情沖昏了腦，回神后，只剩留戀。
可生活總歸是要步入正軌。
年后，韶諶似乎忙了起來，時不時會往市外跑或者出差。
遲休也好不到哪兒去。
工作室因為工作量太大，遲休不得不再發(fā)出招聘信息，除了招人，還得顧及工作室新一年的合作項目。
零點在年前便向遲休明確表示出合作意向，遲休當(dāng)時在忙其他事情沒來得及理會，現(xiàn)在勉強能騰出空考慮。
盛葉從電腦后探頭：“姐，那邊兒想當(dāng)面談?wù)劇！?p> 遲休蹙眉，瞥一眼電腦旁的臺歷。
“什么時候？”
“呃……我問問。”盛葉指尖在鍵盤上敲擊一陣，很快得到答案，“明天上午九點?！?p> “嗯?！?p> “那……怎么回？”
“應(yīng)下吧?！边t休喝了一口茶，“過去看看情況?！?p> “好嘞！”
次日。
剛到零點公司大樓下，遲休遠(yuǎn)遠(yuǎn)便望見迎接的隊伍。
盛葉湊近遲休：“姐，這也……太隆重了吧……”
遲休掐掉煙，瞇了瞇眼。
人群中的禮尚格外扎眼。
“你好。”一個身著白色西裝的女人走向遲休，伸手，“我是本次策劃的總負(fù)責(zé)人，禮源?！?p> 遲休抬手，回握：“遲休?！?p> “好，介紹一下?！倍Y源撇頭，示意身后人，“這位是零點高級設(shè)計師，鄭連依?！?p> 鄭連依強裝嚴(yán)肅和遲休握了握手，隨即躲到人后偷笑。
禮源又側(cè)過身：“這是零點品牌設(shè)計總監(jiān)――禮尚?！?p> 遲休淡淡移眼。
禮尚這次倒穿得正經(jīng)許多，黑色西裝筆挺，酒紅領(lǐng)帶還特意用領(lǐng)帶夾固定住。
“你好啊畫家小姐。”禮尚伸出手，“好久不見。”
遲休面無表情：“你好?！?p> “……”禮尚微笑收手。
“還請兩位移步。”依次介紹完眾人，禮源讓開路，“咱們上去再接著談？”
遲休頷首，挪步，盛葉緊跟其后。
禮尚又靠近遲休：“新年快樂，男朋友怎么樣了？”
“他很好?！?p> “不是問你好不好，是問你他有沒有惹你生氣?！?p> “不關(guān)禮總監(jiān)的事?！?p> 走進電梯，禮尚不依不饒。
“說實話，這次得知要跟你的工作室聯(lián)名時，我真挺高興的。”
“嗯。”
“最近怎么沒見你發(fā)新畫了？上次那幅畫里的萬神殿我很喜歡?！?p> “嗯。”
“什么時候再辦畫展？我好去捧場?！?p> “……”
電梯里，除了禮尚止不住的話音，再無其他人敢言。
遲休目光直視前方，一開始還耐下性子給他個回應(yīng)，漸漸失去耐心，干脆不搭理。
電梯抵達樓層，禮源帶著眾人走向會議室，正要開會，門外有人朝她招了招手，似乎是要緊事，禮源向遲休表示歉意后匆忙離開。
鄭連依見狀，搬起椅子往遲休身邊挪了挪。
“之前還以為是他們開玩笑，沒想到真把你給請過來了。”
遲休壓低聲音：“給得太多。”
鄭連依噗嗤笑出聲來，而后忙觀察四周，又貼近她。
“話說，你認(rèn)識我們總監(jiān)？”
“見過幾面?！?p> “我天，瞧他自來熟那樣兒，我還以為你倆老相好了。”
“……”遲休蹙眉，“亂說什么。”
“雖然是我聽來的閑話，但我覺得多少有點兒真?！编嵾B依眼角斜了一眼不遠(yuǎn)處的禮尚，“禮尚，典型的表里不一花花公子。”
遲休眉頭皺得愈緊。
“光是我們公司里邊兒，傳聞被他盯上然后騙上床的人都不少，最后以拿錢或者辭退來封口，就不說外邊兒了?！编嵾B依一頓，接著補充，“可能有點兒扯淡，畢竟是謠言，我看剛才他對你那么殷勤，還是小心為好?！?p> “嗯?！边t休平靜。
沒一會兒，禮源從外返回，會議正式開始。
燈光較暗，遲休撇頭看投影的同時，聽見細(xì)微動靜，余光掠過桌面。
一小團紙恰好在手邊停止?jié)L動。
遲休皺眉看向禮尚，彼時對座的男人手里轉(zhuǎn)著筆，昏暗中的雙眸仿佛透著幽光，正好整以暇地看她。
“……遲小姐，你覺得如何？”禮源突然點住遲休。
遲休壓下煩躁，起身發(fā)表意見。
結(jié)束后，遲休領(lǐng)著盛葉回工作室，沒離開零點大樓幾步，又被禮尚的車攔住去路。
禮尚沖她吹了聲口哨，挑眉：“送送你？”
遲休忍無可忍：“禮尚先生，我應(yīng)該明確告訴你很多次，我對你不感興趣，另外我有戀人，還請你自重?！?p> “說話別這么沖嘛遲小姐?！倍Y尚伏在車窗沿，“我只是堅信，相比韶設(shè)計，你有更好的選擇?！?p> “我只相信我自己的選擇。”
“行吧行吧?！倍Y尚坐正身子，撫上方向盤，“那，下次再見，遲畫家。”
遲休冷著臉，徑直繞過禮尚的車。
盛葉茫然跟上去。
“姐，他到底要干嘛？”
“誰管他，瘋子?！?p> 禮尚遠(yuǎn)遠(yuǎn)注視清瘦背影許久，嘴角勾起不明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