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完全被人看通看透的感覺,蕭云以前從來沒有過。
他甚至覺得自己的識海、寄身于他的皇甫雪、鐵盒子中的幾重空間,這些算得上是他個人隱秘的種種,全被這女子窺見。
“閣下究竟是誰?”
那種被人一覽無余的感受,讓蕭云本能地摸上束縛鐵盒的布帶,以便及時應(yīng)付任何突發(fā)的危機。他的語氣也不似開始那么友善,對女子的稱呼也由“姐姐”換成了“閣下”。
“你可知姐姐這兒為什么叫‘清凈軒’?”對蕭云的敵意,女子仍是嬌嬌一笑了之,她依舊不把赤睛雪狼放在眼里,纖手側(cè)指著茶館大門上的匾額,問道。
蕭云搖頭,表示不知。
從這女子走出來的那一刻起,直到現(xiàn)在,蕭云沒有感受到任何的力量轉(zhuǎn)移,也就是說,眼前的華貴女子并沒動用過一絲一毫的力量。可蕭云被看穿的感覺卻又絕不虛假,小狼嚴陣以待卻不敢貿(mào)然出擊的姿態(tài)也格外真實。
“清凈軒,清心凈念者也。既為茶肆,當只做喝茶閑聊、共享悠閑之所。”女子沒頭沒腦地說著,直把蕭云聽得稀里糊涂。末了女子偏過頭,目光順著蕭云之前望去的方位投向窗外長河,似是自言自語道,“你們說,是吧?”
這話聲音不大,卻很是甜美,語意中的詢問之意也全是疑問,非是反問,讓人聽了不自覺地想要回答“是”。可誰來回答?蕭云也望向窗外平靜的河面,他清楚這話絕不是問自己的。
“河里有人!”
剎那間,蕭云反應(yīng)過來。女子并不是問他,也不是自說自話,而是確確實實地在詢問,被問者盡數(shù)藏在窗外的河底。
咕嚕咕嚕。
女子甜美的問詢聲還沒遠去,窗子外面河中心已經(jīng)開始冒起水泡。水泡自河底浮上,越到河面,其形越大,最后“?!钡囊宦暃_破河面,爆開成水花……
不消多說,水泡自是河底人呼出的氣泡。
咕咕咕。
氣泡越來越多,最后竟遍布了整個河道的中段。一眼望去,水泡翻騰,平靜的河面倏忽間就如一鍋沸騰的開水,突突突直冒氣泡。
能夠在河里造出這么多氣泡,那么河底至少藏著三十多號人!
蕭云心里暗驚,這群人是針對自己,還是眼前女子的仇家?
嘣嘣嘣。
河面同一時間炸起二十幾道沖天水柱,一個個提刀的漢子從河里跳將出來。只見那些漢子人人目露兇光,神情彪悍,更有幾個臉上似乎還有著新的刀疤印,讓人一看就知道這群人一直過得“刀尖上舔血”的生活。
對著河流的窗子,除了蕭云身旁的這一扇,左右各還有一扇。那些漢子從河底躥出之后,紛紛從另外兩邊的窗子穿窗而入,一個接著一個穩(wěn)穩(wěn)地落在茶館里。
大概一數(shù),應(yīng)該有四十人左右。蕭云心里暗想,這么多人一起出動,肯定不是對付我的,想是無端端卷入了這女子的恩怨之中。
這樣一來,蕭云之前對女子的戒懼,頃刻間都化作了同情。
“什么清心凈念,大爺今天就要在這茶肆殺人了,你待怎的?”眾多漢子中,一個像是頭子般的大漢挺到站上前來,刀尖指著那女子的背影,厲聲喝道。
蕭云這才明白女子之前那些摸不著邊際的話是對這群漢子說的。
“他杜鯤自家不屑為難小女子,倒派你黃石寨的兄弟來送死,呵呵,你們寨主也忒不為自家兄弟著想了吧?”面對四十余人,女子仍然不為所動,與他們說話時,目光甚至沒有離開過窗外的長河。
“少說廢話,叫你的護花使者出來吧,我們兄弟手下從不殺弱女子?!贝鬂h頭子把刀扛在肩上,道。
“是不愿殺,還是不敢殺?杜鯤給了你們殺我的權(quán)力嗎?”莞爾一笑,女子收回視線,端起桌上的茶壺,先給蕭云斟了一杯,然后給自己倒上,盈盈問道。
此話一出,大漢頭子神色一僵,顯是被女子說中了。
女子接著說道:“拐來拐去不就是想知道小浩是否在這嗎?不用顧慮了,他被你們寨主打傷,我留他在深山里養(yǎng)傷哩?!?p> 眾漢子一聽,本來還只是結(jié)陣以待,現(xiàn)在都變得蠢蠢欲動,似乎想要一擁而上了。
大漢頭子側(cè)過頭和身邊一個男子低聲說了幾句,似乎是在確認女子所言的真假。最后經(jīng)男子幾次點頭確認無疑之后,大漢頭子才哈哈一笑,提刀邁步上前:“牡丹仙子,既然這樣,那就請你稍移仙軀,和眾兄弟走一趟吧,也好讓我們交了差。”
這么說著,眾漢也都笑了起來。
蕭云一直坐在一邊,眾大漢只當他是一個黃毛小子,竟全部將其忽略。而蕭云也樂得在旁看熱鬧,從他們的對話中,他也大概知道了女子和大漢們之間的關(guān)系。
依他們所說,女子本來有一個叫“小浩”的貼身護衛(wèi),這才讓眾漢一直不敢直接動手。而現(xiàn)在終于逮到護衛(wèi)受傷的時機,大漢們自然不會錯過機會。而至于黃石寨寨主、杜鯤等,蕭云因不知背景,故難以推出他們是何等樣人。
“讓你們交差?”牡丹轉(zhuǎn)過頭,笑意盈盈地看著大漢頭子,然后再轉(zhuǎn)頭回來,看著蕭云,道,“那得看這位蕭公子答不答應(yīng)啊。蕭公子,你說姐姐該不該讓他們回去交差呢?”
這一問頓時讓蕭云目瞪口呆,他萬萬沒想到這女子竟會禍水東引。
“哈哈,牡丹仙子妖魅之名果是名不虛傳啊?!北姖h中有人笑道,“到了這節(jié)骨眼兒,仙子竟還想狐惑別人為你賣命?”
“可仙子你也得找準人吧,這小子和仙子你一樣,病怏怏的,一看就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毛頭小孩兒啊。如何能夠當?shù)闷鹱o花之責?”
大漢們哈哈一笑。
聽著這些譏刺的話,蕭云也不發(fā)怒。和這些大漢相比,他倒的確顯得有些單薄瘦弱了。
“牡丹姐姐抬舉我了,單是這位大哥,就已經(jīng)超越了通脈境,小子哪里是他們的對手?”這時,大漢頭子已經(jīng)來到了牡丹的身后,蕭云指著他,回答牡丹道。
那大漢眉目一凝,本是含笑的眼睛惡狠狠地轉(zhuǎn)向蕭云。他沒想到,自己根本沒出手,但實力竟被不起眼的小子看穿。
“蕭公子難道就這么眼睜睜看著姐姐跟他們?nèi)幔俊?p> 牡丹眨著眼睛,三分笑七分媚地看著蕭云,再加上她話語中似故意又似無意流露出的誘惑,即使蕭云才十六七歲,心兒也不禁砰砰直跳。
這女子的狐媚功夫著實了得!
蕭云不答,心里暗想:難道這女子空有這身媚功,卻真不是修者?我雖被她看得通透,但確實感覺不到她的身體有任何力量的跡象,這樣的話,真就眼睜睜看她落入這群漢子之手?
“也罷,小女子就和你們回去吧。”見蕭云沉吟不語,牡丹霍地站起身來,四處看看笑著言道,“這清凈軒啊,或許以后再也回不來了吧,哎……”
眾漢又是一陣笑,他們誰也沒想到竟這么容易就完成了任務(wù)。
“慢著!”
就在這時,一直猶疑不決的蕭云突然開口大喝。
這一聲雖然沒有夾雜內(nèi)力,但也在堂內(nèi)幾經(jīng)反射,聲勢不小。
那大漢頭子臉色唰一下就黑了下來,道:“怎么?臭小子你想插手?”嘩嚓一聲,大漢單手掄刀,一刀劈在蕭云身前的木桌之上,頃刻間就把木桌劈做了數(shù)塊。
蕭云急退四步,以免被濺射的木屑劃傷。
大漢這一擊并沒有動用脈力,只是憑普通的力量就劈開了桌子,他露這一手,無非是想震懾住蕭云。這里并不是他們黃石寨的地盤,所以他也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讓蕭云知難而退自是最好。
“小子,你找死不是?”
大漢中有幾個脾氣暴躁的,已經(jīng)提著刀湊了上來,大有一言不合就將蕭云亂刀砍死的勢頭。
蕭云心中焦急,自己雖然熱血上涌喝止了眾人,可實力的差距擺在眼前,要他和那頭子單打獨斗還好,起碼打不過還可以伺機跑掉。可若是這四十余人圍攻過來,他便是插翅也難逃一死啊。
“嘿嘿,今日小女子倒是奇了,這許多漢子合起來欺負一個小孩兒。眾兄弟只當這里不是黃石寨,就把寨子的聲名拋到九霄之外了嗎?”牡丹又是咯咯嬌笑,她的話聽來雖是為了保全黃石寨的聲名,實則暗諷敵方以多欺少、以大欺小。
見牡丹花容鎮(zhèn)定,全沒有慌亂之色,蕭云就越不知牡丹其人的深淺了。
頭子聽了牡丹這話,心里也暗自思忖起來:今日難得不見班浩,若錯過此良機,恐怕等班浩找上來,這幾天的努力就全白費了。想法已定,他狠狠一咬牙,喝道:“兄弟們,立即宰了這小子,然后直接回寨,不作停留!”
他這般著急,顯然是害怕班浩尋了上來。
老大命令一下,眾漢子也顧不得什么名聲問題,離蕭云較近的七八個大漢,全都揮刀朝蕭云砍了過去。七人一動就用了全力,蕭云一眼就看出了他們是清一色的通脈境三重修者。
而除了這七人,剩下的三十余人都站在大漢頭子的身后,不欲動手。想來他們也是看穿了蕭云的境界,故而絲毫不以為懼。眾漢只待蕭云身死刀下,就立即押解牡丹,火速趕回黃石寨。
攻來的七人都是通脈境三重,蕭云魂力運轉(zhuǎn)到極致,希望能從七把掣來的砍刀中尋出破綻。可這七人本就是施展聯(lián)攻之術(shù),配合默契,又因他們實力個個高于蕭云,這樣一來,蕭云竟全無還手之力。
甚至連躲閃的余地都沒有。
正在蕭云自嘆“糟糕”之際,他身旁一道白光閃過,“叮叮咣咣”一陣刀劍撞地聲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