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夜宴

　　當(dāng)天傍晚，李治突然下旨，要在麟德殿舉行家宴，所有皇室宗親都要到場。

　　在邀請的名錄里，即將晉升國舅的楊思儉，也赫然在列。

　　李令月剛脫險的第二天，李治就急不可耐地當(dāng)起了和事佬，想借宗室宴會，化解這場矛盾。

　　表面上看，李治是想緩和公主與楊家的關(guān)系。

　　但明眼人都知道，公主和楊家背后，分別代表著后宮與東宮的兩大勢力。

　　老好人李治雖然年事已高，貪圖享樂，但東宮和后宮的那點貓膩，他還是看得很清楚的。

　　沒辦法，一邊是兒子，一邊是妻子，手心手背都是肉，他只能一邊裝糊涂，一邊盡量維持家庭的基本和睦。

　　作為李治的枕邊人，武后當(dāng)然心知肚明。

　　她知道太子在丈夫心中的分量，這場家宴，除了緩和矛盾外，多少也是在安撫太子的情緒。

　　畢竟她為了女兒，直接斬殺太子老丈人的家眷，若放在明面上講，無異于打了東宮的臉。

　　對于這場家宴，武后還是很給面子，不僅親自到場，順道也邀請了自己武家的家主武敏之（賀蘭敏之）出席。

　　當(dāng)李令月進(jìn)到麟德殿時，里面早早的就鼓樂齊鳴，觥籌交錯，一片熱鬧和諧的景象。

　　趁皇帝皇后還沒入席，沒有束縛的皇子們，各自開展自己的娛樂項目。

　　李賢的案前，被一幫迷弟包圍，他一杯濁酒下肚，滔滔不絕地吹噓自己跟李治狩獵，親手打死過一只老虎的故事。

　　而李顯和李旦兩個活寶，則同坐在一張案前，一人抱著一只羊腿啃得津津有味，一見李令月進(jìn)來，哥倆揮舞著手臂朝她打招呼：

　　“小妹，來三哥這兒坐！”

　　“對對對，來我們這兒坐！”

　　面對哥倆渴求的目光，李令月露出一個標(biāo)志性的假笑，不用想就知道，若是坐過去準(zhǔn)會被纏著講《西游記》。

　　她掃視了一圈，最后將目光停留在賀蘭敏之身上。

　　這個讓李令月都大呼“男神”的美男子，獨自坐在那兒，也不喝酒也不吃肉更不說話，安靜得就像一個稻草人。

　　對于這個表哥，李令月越發(fā)的看不懂，史書說，他才華橫溢、恃寵而驕、紈绔好色……歷朝歷代編撰的史書，對他的評價多為負(fù)面，甚至后世還專門有一個成語用來形容他——“挾愛佻橫”。

　　說他才華橫溢，李令月是信服的，賀蘭敏之曾是弘文館的學(xué)士，李令月見識過他的才華，甚至親眼目睹他撰完《三十國春秋》一百卷。

　　說他恃寵而驕，李令月至今都沒看出來，相反，她覺得這個表哥行事非常低調(diào)，對誰都彬彬有禮，謙虛恭謹(jǐn)。

　　至于紈绔好色，李令月更是不信了，史書上說賀蘭敏之將來會奸污自己，以至于很長時間，她都處處提防這個表哥，可每次見到他時，他的眼神總是很溫柔、很憐愛，沒有絲毫邪念，若說裝一時還可以理解，可整整十年下來，他都如兄長一般待她，這就讓李令月不得不對史書產(chǎn)生了質(zhì)疑。

　　自賀蘭敏之離開弘文館后，她已經(jīng)很久沒見到這個表哥了，如今再次遇見，也不知哪根經(jīng)搭錯了，忍不住上前搭訕道：

　　“表哥！好久不見！”

　　李令月微微欠身，對賀蘭敏之行了一禮，后者像突然活過來似的，連忙站起身也回了一禮：

　　“左散騎常侍武敏之，見過公主！”

　　賀蘭敏之突然表現(xiàn)出的拘謹(jǐn)，讓李令月很不適應(yīng)，她只得繼續(xù)拉近關(guān)系：

　　“表哥，你我之間，不必這般生分！”

　　“公主，禮不可廢！”賀蘭敏之又躬身一禮。

　　李令月還要再說，大殿里響起了陳公公的聲音：“陛下娘娘駕到！”

　　放飛自我的皇子們一聽聲音，恍若驚弓之鳥，紛紛回到自己的位置，賀蘭敏之站直身子，準(zhǔn)備行禮。

　　李令月嘆了一口氣，與賀蘭敏之并肩而立。

　　眾人參拜完李治和武后，各自落座，武后朝李令月招了招手，不用開口就知道啥意思，李令月沒辦法，只得乖巧地坐到這個女強人身邊。

　　李治心情大好，正待吩咐排宴，突地發(fā)出一聲驚呼：

　　“太子人呢？”

　　隨著李治的聲音，眾人這才發(fā)現(xiàn)，太子的位置上空空如也。

　　不止是太子人沒來，李令月搜尋一圈，發(fā)現(xiàn)連國舅楊思儉也不在場。

　　不會吧，難道太子哥哥準(zhǔn)備徹底跟阿娘撕破臉皮，所以公然示威了？

　　一念至起，李令月轉(zhuǎn)頭看向武后，正瞧見對方臉色鐵青，顯然已是動怒了。

　　“呵呵，陛下，你可真養(yǎng)了個好兒子，還沒坐上皇位，就開始擺譜了！”

　　武后夾槍帶棒的一句話，無異于直接拂了李治的面子。

　　李治臉上掛不住，只得把怒氣撒在陳公公身上。

　　“陳公公，朕一早讓你去東宮傳旨，你耳朵聾了！”

　　陳公公立刻跪地，下意識地就大呼冤枉：“陛下，奴婢早就……”

　　“住嘴！”李治立馬喝斥住他，沒辦法，皇帝得自己給自己挽回顏面：

　　“還不快去東宮，請?zhí)舆^來！”

　　“是！奴婢這就去！”反應(yīng)過來的陳公公只得啞巴吃黃連，起身后退幾步，便急匆匆地出了殿門。

　　待陳公公離開后，武后又開始補刀了：

　　“陛下，你的好親家楊大人也不在？難道陳公公也忘記傳旨了？”

　　饒是李治脾氣再好，也架不住武后當(dāng)眾拆他的臺，只得一拳捶在桌案上，咬牙切齒地來了一句：

　　“這楊思儉，著實該殺！”

　　“噢？陛下莫要說笑，須知君無戲言！”武后又激了一句。

　　李治咳咳兩聲，不再接茬，而是抄起案上的茶盞，以掩飾自己的言不由衷。

　　誰知，倔脾氣上來的武后依舊不依不饒，轉(zhuǎn)頭對正在看好戲的李令月道：

　　“月兒，聽見了嗎？你阿耶說要殺楊思儉，你開不開心？”

　　我開心個屁啊，你要真為了我，那晚就宰了楊思儉，何至于等到今天。

　　今天你不依不饒，還不是因為你兒子拂了你面子，你就馬上要找回里子。

　　現(xiàn)在又想推我出來當(dāng)槍使，你才是真親娘！

　　李令月在心中瘋狂地吐槽，嘴上卻笑嘻嘻地說道：

　　“只要阿娘開心，女兒就開心！”

　　這話一出口，武后心情大好，在她看來，女兒終歸是站在自己這邊，比那個有了媳婦忘了娘的兒子強太多了。

　　只是不知道她有沒有品出來，李令月這句話，其實又將皮球給踢了回去。

　　正當(dāng)倆口子嘴上交鋒時，剛出去不久的陳公公又急急忙忙地跑了回來。

　　他臉色煞白，腳步凌亂，小跑著沖到殿內(nèi)，顫顫巍巍地說道：

　　“陛下，太子…太子…他……”

　　“太子怎么了？”沒等李治開口，武后搶先問道：

　　“太子…太子怒發(fā)沖冠，手持利劍，跟楊大人一道，正往麟德殿殺奔而來！”

　　話落，整個麟德殿鴉雀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