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誓與觀音爭業(yè)績（2）

　　林如海沉默了一會，才輕聲寬慰：

　　“唉，敏兒，這事也怨不得你。

　　本便是我林家子嗣困難，至于納妾之事就莫提了，我已年歲不小，早無此心，想來也是天意如此，不可強求?！?p>　　四年前林如海曾因兒子出生大喜過一次，一年前，他又因兒子夭折大悲過一次，而大喜大悲之下，他已經(jīng)頗有些心如死灰，甚至于能用看開了來形容。

　　開始信命。

　　信命中無子，強求不得。

　　“那過繼呢？”

　　“我等年歲已經(jīng)不小，尚不知還能庇護玉兒幾年，當今之世，女兒家若是沒個兄弟護持，娘家倚仗，日后婚嫁豈不得受盡委屈，只將苦淚往肚子里咽。

　　又常聞有那吃絕戶財?shù)摹?p>　　生生逼死孤女，霸占瓜分家產(chǎn)。

　　每每想起，我都擔心不已，后怕不已，半夜驚醒，難以入眠，為玉兒憂。

　　哪怕只是過繼一個，也算有。

　　總歸放心些……”

　　為人父母的，誰又不為子孫計，子嗣越稀薄，兒女越少，就越是擔心，更別說在如今這對女子極其苛刻的世道。

　　有，且只有一個女兒了。

　　如此看來，賈敏壽元無多，身體不好，倒也正常，吃了十幾年生子助孕的藥，時常擔心林家絕嗣，無顏以對林家列祖列宗，最近這些年還開始擔心女兒沒有兄弟幫扶，娘家依仗，日后艱難。

　　吃藥是敗壞身體，憂愁過多是敗壞精神，精氣神都在一起敗壞著，身體能好才怪，堅持到如今，都算她底子好。

　　黛玉多憂多思多愁。

　　未嘗不是遺傳自她母親？

　　“唉，我又如何不知，可是我林家子嗣稀薄，別說我這支了，便是那些堂系旁支，也沒甚人，家里有兩個兒子的都少，雖說只要我提，肯定有人愿意過繼，可父母雙亡的那些，就沒一個年齡小的，年齡小未知事的，又父母健在。

　　認成年的繼子未必親近，認有父母的繼子，誰知日后會不會被親生父母操控，以繼子的身份為跳板，謀奪家業(yè)。

　　況且不論哪種情況。

　　又何嘗不是另類的吃絕戶呢！”

　　嘆息一聲，又解釋兩句后，林如海便頗為感慨地說起了家里記載的往事：

　　“我林家先祖曾有個好友郭登，開國年間有功，受封為定襄伯，但是他并沒有子嗣，所以便從旁支當中過繼了一個叫郭崇的做繼子，還替他請封世子。

　　可你知道后來發(fā)生了什么嗎？

　　郭登還沒有死，僅僅只是帶兵出征不在家，將家眷留給郭崇照顧，郭崇便讓他們吃不飽穿不暖，郭登妾室甚至要自己做女工刺繡養(yǎng)活自己，差點死了。

　　等郭登回來發(fā)現(xiàn)此事，覺得郭崇忘恩負義，打算廢黜他，但郭崇那時已與會昌侯聯(lián)姻，根基穩(wěn)固，廢黜他不但要向上稟報實情，請求同時廢掉他的世子之位，還會與已經(jīng)定親的會昌侯交惡。

　　為了家丑不外揚，以及不與會昌侯交惡，郭登只能隱忍，最終郁郁而終。

　　據(jù)說僅僅只病重了一日。

　　太醫(yī)未至，便已然去世了。”

　　“這是先祖朋友的親身經(jīng)歷，先祖甚至還留有他寫的，感嘆自身無子，錯將狠戾忘恩之人當孝子收繼的詩，除此外民間各種收繼子白眼狼的情況，也十分普遍，前幾年還有巡按上疏說過呢。

　　甚至內(nèi)容我都記得個大概。

　　疏章的主要內(nèi)容在于，他經(jīng)過考察發(fā)現(xiàn)，民間很多無子的老人，與養(yǎng)子或者女兒女婿一起過日子，養(yǎng)子與女婿大多還算孝順，如同親生子女一般奉養(yǎng)。

　　但是同宗族有繼承權(quán)的人，卻時常因為貪圖無子老人的家業(yè)，以各種例子蠱惑老人，說女婿養(yǎng)子并不能盡信，還需當有繼子以承家業(yè)，方可傳續(xù)香火。

　　等他們正式通過宗族和官府，成為無子老人的繼子后，則立刻變了嘴臉。

　　有過分的，甚至憑借親生父母兄弟的勢力，阻止無子老人出門，斷絕無子老人的一切應(yīng)酬往來，將無子老人養(yǎng)子女婿逐出家門，少其衣食，典賣田產(chǎn)。

　　還有些無子老人的同胞兄弟，同服親人，慶幸其無子，時常在老人死后驅(qū)逐，甚至典賣其妻女田地，吞并產(chǎn)業(yè)。

　　律令對此卻無甚懲處。

　　多是由宗族內(nèi)部自行處理。

　　當時李巡撫就曾要求修改律法，希望養(yǎng)子和女婿在承擔養(yǎng)老的同時，也有繼承家產(chǎn)的資格，如若有父母者告子孫不孝，不能因其為親子則懲罰，繼子便不罰，繼子無權(quán)典賣繼父妻子女兒等。

　　只可惜朝堂之上并無人關(guān)心。

　　甚至還有人斥責胡言，危言聳聽。

　　最終只能不了了之?！?p>　　“我實在是不敢賭，人心難測，人心易變啊，沒有繼子，日后玉兒若是真的遇到什么事，興許還有些同窗或者同科進士念及同窗之誼，愿意幫扶一二。

　　可如果有個繼子，便是我那些好友也不好越過繼子，去替玉兒做什么?！?p>　　此時繼子的權(quán)力很大，跟親生兒子也沒什么區(qū)別，甚至于在某些方面比親生兒子還有些優(yōu)勢，比如不孝，世人對親兒子的要求會比繼子苛刻上許多，親兒子不孝，是罪該萬死，繼子不孝則是最多嘀咕兩句，到底不是親生的之類。

　　若是認的繼子不是良善之輩。

　　那還真不如沒有。

　　聽完這些后，賈敏愣了許久，然后眼眶通紅，淚止不住的流，沒有兒子的影響和后果，比她想象的還要大的多。

　　真真是未來無望，一片灰暗。

　　林如海的這番話雖殘忍且直白，但這就是事實啊，時代如此，徒呼奈何？

　　之后賈敏和林如海并沒有在此問題上繼續(xù)深入討論下去，因為他們知道思慮再多，都只是徒增煩惱，無甚用處。

　　不如好好養(yǎng)生調(diào)理，多活些年歲。

　　最好能看到女兒出嫁生子，到時才能算是地位穩(wěn)固，無需依仗娘家撐腰。

　　等他們倆睡著，進入了深度睡眠。

　　曲潔這才正式現(xiàn)形，利用自己的精神力，開始仔細檢查他們兩個的身體。

　　想看看他們兩個是身體有問題。

　　還是說有什么其他情況。

　　到時候也好對癥下藥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