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你不會騙我
像是看出了裴祈的心思,江溟滄勾了勾唇,放緩了語氣道:“延龍殿可沒有多余的朝服給老師穿,而且現(xiàn)下天色已晚,老師又沒帶什么隨從,難不成讓荒寥扛著你出宮?不如今日就宿在這吧,明日我叫他們再準(zhǔn)備一套朝服過來,正好,你與朕一起去早朝。”
提及早朝,裴祈臉色一沉,也顧不得躺上龍榻這回事:“明日早朝,你打算如何處置容欽?”
“他已經(jīng)查出了錦衣衛(wèi)與三千鴆羽的干系,并且認(rèn)定了太后的死就是錦衣衛(wèi)所為,相信過不了多久,就會調(diào)查到你頭上。”
裴祈的話江溟滄沒有正面回答,反倒傾身向前,將頭支撐在桌案上,笑吟吟的盯著裴祈。
“那老師呢?”
“對這些線索,想必沒辦法不懷疑吧,可又偏偏選擇了信我?!?p> 裴祈默了一瞬,垂下眼瞼。
沒過多久,萬順公公端著熱好的姜湯走了進(jìn)來,將它放在裴祈身邊就退下了。
裴祈又將那碗抱在懷里把玩,好半晌,但就是不喝。
許久,她才抬了抬眸,將那湯水舀了一勺送入口中。
“我只是覺得,一邊是心懷不軌、滿腹算計的謀逆亂臣;一邊是心照不宣、知根知底的得意門生。”
“即便他拿出了再多足以令我懷疑的你的所謂證據(jù),我也應(yīng)當(dāng)信你,從你口中聽取一個解釋?!?p> 裴祈一口一口,將那碗熱騰騰的姜湯喝的干干凈凈,隨意的用衣袖擦去唇邊的殘留。
她仰起頭,遠(yuǎn)遠(yuǎn)的撞進(jìn)江溟滄的目光中:“我相信,你不會騙我。”
江溟滄怔住,掛在臉上的淡笑,也驟然一頓。
卻沒能說出什么。
為了防止裴祈察覺,江溟滄迅速掩去了異樣,繼續(xù)維持起那副淡然的樣子,仿若無事般站起來走近她。
龍榻之側(cè),他扶著裴祈重新躺下,細(xì)心的幫她掖好被角,全然不像是一個帝王。
“能入老師門下,是學(xué)生幸事?!?p> “老師……再等等,等到一切塵埃落定,我會將真相全部說給你聽,保證不會有任何隱瞞?!?p> 到那時,他這些年所背負(fù)的一切,以及走上這條不屬于他的路中的所有掙扎,他都會一字不落的告訴她。
江溟滄沒再給裴祈說話的機(jī)會,一道掌風(fēng)瞬間將遠(yuǎn)處的燭臺熄滅。
他起身,以極致溫和的目光最后看了裴祈一眼。
“老師好好休息,明日早朝,朕自有辦法處理容欽的事?!?p> “朕還有些奏折,便不打攪?yán)蠋熈??!?p> ……
候在門外的萬順公公見江溟滄走了出來,連忙遞上披風(fēng),生怕他凍出個好歹來。
“皇上,側(cè)殿的床已經(jīng)暖好了,您也累了一天,要不要早點兒歇著?”
若說那側(cè)殿,本來是給國師準(zhǔn)備的,可他沒成想陛下竟真讓她睡在那。
身為奴才,這些事他也不能問,更不敢揣測江溟滄的心思。
這么長時間,他也差不多摸清了這位的脾氣,知道之前太子時期的陛下都是裝出來的,實際上,這就是個笑面利刃的主。
總之,不該問的,就別問!
江溟滄沒理會萬順公公,也沒有要進(jìn)殿休息的意思,反倒盯著滿地的雪出了神。
如今江逢川坐著攝政王的位置,手里還有一部分兵權(quán),只要有他在,想要將容欽從朝中徹底根除顯然不太可能。
不過借著這個由頭,讓他暫時安分點倒不是難事。
陰差陽錯,裴祈今日請罪這一出,還算是幫了他一個大忙。
等段千鈞從錦江回來,縱然容欽手上有再大的權(quán)勢,又能奈他如何。
可是到那時候,裴祈還會這般無條件的相信他嗎?
他走到裴祈先前跪著的地方,那里已經(jīng)被重新鋪上了一層新雪。
可若仔細(xì)看,便不難發(fā)現(xiàn),雪中不知何時多了一片礙眼的紅梅。
江溟滄俯身,將那片紅梅捏起,放在眼前靜靜的看著。
“呵,你倒不怕冷?!?p> 三千鴆羽,錦衣衛(wèi),以及李適與太后的死,正如容欽所想,一切都是他一手策劃。
而裴祈那所謂的信任、荒唐的請罪,在他看來根本就可笑至極。
所有的事情,都是按照他所期望的在發(fā)展,可是……
可是為什么,他偏偏笑不出來呢。
江溟滄莫名感到一陣煩躁,呼吸也變得急促,他手上用了力,將那片花瓣一點一點的揉碎在手中。
他知道,他與裴祈總有一天會成為敵人,而且這一天并不算遠(yuǎn)。
他也早就想好了除掉裴祈的辦法。
可若那一天近在眼前,他當(dāng)真能毫不猶豫的下手嗎……
六歲,他被那個接生婆以皇子的身份送回宮中,因為白錦禎下落不明,所以他被養(yǎng)在淑妃膝下,可因為有江陵楓,淑妃待他并不是很好,不過沒關(guān)系,他并不指望一個女人活著。
先帝以為他這六年在外流浪必然受盡苦楚,自以為是的想要給他補(bǔ)償,其他皇子被逼著學(xué)那些圣賢書,可他卻可以毫無顧忌的當(dāng)個沒用的、只知享樂的閑人。
可沈昱不準(zhǔn)。
沈昱想利用他謀取皇權(quán),將他身邊的人都悄無聲息的換成了沈家的人,要他變著法的在先帝面前扮演一個有抱負(fù)、為社稷的皇子,如若不從或是生出異心……
那些折磨人的藥與手段,他都受過。
直到……
裴祈成了太子師。
她位高權(quán)重,偏又不按常理出牌,教書的時候喜歡將人都趕出去,就連沈昱派來的那群人也不得違抗。
所以只有在她身邊時,他才能感受到一些或多或少的自在。
后來裴祈察覺到他身邊的人心懷不軌,便略施手段,不動聲色的將沈昱的那些眼線一個一個的從他身邊摘除。
他以為,昏暗無光的日子總算是要結(jié)束了,可沈昱,并沒有因此放棄。
他也意識到,想要徹底擺脫沈昱,只有坐上皇位這一條路。
可等到他登上皇位后才發(fā)現(xiàn),這天底下,原來有的是人想要他死。
帝都的雪,在這一刻突然下的大了,就像是想要將埋葬什么十惡不赦的罪人。
他無力的垂下雙臂,手上那顆被碾碎的花瓣,也凄凄慘慘的飄落在地上。
老師……我到底要拿你怎么辦?
“皇上,起風(fēng)了,您龍體要緊啊!”
萬順公公的話,讓江溟滄思緒回籠。
他將披風(fēng)收緊,轉(zhuǎn)身走向側(cè)殿。
“老師的女子之身還不能暴露,進(jìn)殿伺候那兩個宮女……做的干凈些。”
萬順公公垂頭應(yīng)聲。
“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