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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清州衙。
臨清州知州盛中權(quán)是個矮矮胖胖，頗為和氣的人。當然，這是最近一段時間的狀態(tài)。換做兩年前，盛中權(quán)還是一個矮矮壯壯，精力充沛，充滿著旺盛欲望的知州。
而這一切嘛，自然是因為這已經(jīng)是盛中權(quán)上任的第三年了。
第三年，這意味著盛中權(quán)的任期已到，這是他的最后一年了。
他要求穩(wěn)，不惹事，不出事。讓三年積攢的家業(yè)千萬不能雞飛蛋打了。這在大明崇禎十五年的四月前是頗為順利的。
但現(xiàn)在……這樣的期望看起來是很難滿足了。
一切都是因為朱慈烺。
榷稅分司大變，竹木抽分局被合并。城中的局勢，就如同一顆隕石落入小湖，再難平靜了。再聯(lián)想到朱慈烺的前任褚祿山的際遇，盛中權(quán)未免就多了幾分嘆息。
但一想到家底里這三年來的繼續(xù)，盛中權(quán)就無論如何都割舍不下。于是，當盛中權(quán)見到了楊川后，他終于下定了決定。
一個看起來勝負面格外清晰的決定。
想到楊川見到自己時提及的那些話語，想到被許下的好處與自己這三年來的家業(yè)，楊川進入后院的時候，渾身的狀態(tài)都提升到了最高。似乎，又回到了三年前，那個充滿精力的時候。
“都打掃仔細著，誤了老爺?shù)拇笫?，仔細著你的皮！?p> “妙音樓的宜舞姑娘請得如何了？什么？來了幾個豪商？告訴那群沒眼力價的東西，一刻鐘內(nèi)趕不到，這妙音樓別想開了！”
“好好好！品軒樓的酒水席面準備妥當了就行！”
當盛中權(quán)步入后院的時候，耳邊頓時傳來三個管家忙忙碌碌，各處安排的聲音。
只是，被這嘈雜的人聲一吵，盛中權(quán)方才升起的那無邊鼓舞頓時又不知為何地一下子泄氣了。
一念及此，盛中權(quán)滿是煩躁，趕蒼蠅地一樣揮手道：“都出去，擺在這里礙眼嗎？”
三個管家見此，彼此愕然。
見此，盛中權(quán)也明白自己話說重了。
為首的大管家盛福頓時怒瞪向剛剛那個聲調(diào)最高的管家道：“吵什么，沒聽到老爺說話？要吵出去吵！”
“是！”
盛中權(quán)無力地擺擺手，進了內(nèi)間：“都好好做事去吧。他們到哪兒了？”
盛福腳步輕輕地跟上：“老爺。東山先生說兩刻鐘后到，劉總兵說與東山先生一起到。秦主事應了會來沒說什么時間，小的剛剛遣人看了了，還沒動身。榷稅分司府里也沒人。”
盛中權(quán)一連點了幾個頭，搖得盛福一會兒眼睛有些話。
良久，這才聽盛中權(quán)道：“沒事了，出去候著吧?！?p> 直到盛福走了，盛中權(quán)忽然這才嘆氣道：“這臨清，竟是不知不覺，就不再為我圍繞了?！?p> 盛中權(quán)求穩(wěn)，一心想著安穩(wěn)將三年攢下來的家業(yè)帶走，卻也意味著對諸多變亂置身事外，從而失去了自己的權(quán)威。若是不然，誰不會殷勤提前趕來？
兩刻鐘后，劉澤清與楊川雙雙趕到。
盛中權(quán)面帶幾分矜持地在內(nèi)堂門前站著，直到楊川行禮，劉澤清作勢要動，這才溫言笑著過去扶起做樣子的兩人。
“東山先生，劉軍門，三年守望，不必如此客套了。進來吧！”盛中權(quán)笑著，迎兩人入內(nèi)。
楊川一派名士風度：“太守乃是本地父母官，三年耕耘，一地繁華都賴太守所系，豈能失禮？”
兩人一來一往，氣氛頗為熱烈。就是一向不太愛摻合文人虛偽客套的劉澤清也是湊趣道：“有老太守相助，有東山先生出謀劃策。這臨清之惡，除之有望了！”
盛中權(quán)與楊川對視一眼，紛紛點頭，心中沒怎么看得起劉澤清這個附庸風雅的軍頭，但面上卻還是紛紛聞言寬慰道：“最為關鍵之事，還得軍門出力??！”
“包在俺身上！”劉澤清被兩人一捧，幾乎就要拍胸膛起誓了。
但當門外宣叫之聲高起的時候，場內(nèi)幾人紛紛都起身，走了出去。
“戶部臨清榷稅分司主事秦大人，到！”
盛中權(quán)腳步不慢，并沒有矜持地站在內(nèi)堂之上，而是親自走到了大門，看著朱慈烺剛好翻身下馬，將韁繩丟給親衛(wèi)，大步走來，看向幾人。
這剛健的身子，矯捷的舉動，竟是不像一名文官，反而是一個武人！
想到這里，盛中權(quán)不由暗自看了一眼劉澤清那癡肥的身軀。倒是身邊這個劉軍門，一點都不像個武夫，只要不說話，反而有幾分士大夫的氣象。
真是個亂糟糟的世界……
“本官來此，不必客套了。入內(nèi)，說事吧”朱慈烺微微一拱手，徑直入內(nèi)，讓盛中權(quán)剛剛浮起的笑容頓時凝固了下來。
楊川笑呵呵地，沒有說話。劉澤清看著盛中權(quán)，一臉“你看我就說吧”的表情。
盛中權(quán)干笑著，快步跟上朱慈烺的步伐進了內(nèi)堂。仿佛只要腳步慢了，主位就會被人搶了一樣。
朱慈烺當然不會這么一點禮節(jié)都不懂。
盛中權(quán)在主位落座，輕咳一聲，果真也不搞什么繁文縟節(jié)了，直接開口道：“聽聞，秦主事意動聯(lián)名山東鎮(zhèn)總兵官劉澤清，上奏陛下，要進兵河南平亂？”
“是有此事?！敝齑葻R回答得格外干脆。
這讓盛中權(quán)愣了一下，他還以為朱慈烺會云山霧里說一通呢，沒想到這么干脆。
此刻，劉澤清笑呵呵地道：“知州大人，我與秦大人的聯(lián)名奏書陛下得知后，聽聞大為歡喜。此事，已經(jīng)下發(fā)進了兵部，不日就有圣旨，準我們進兵河南了?！?p> 兩人說完，盛中權(quán)卻是重重一嘆，道：“去河南平亂這是為陛下解憂，人臣本分。可是……可是……這山東一地平安，都賴劉軍門所鎮(zhèn)啊。兵事兇險，勝了自然是大喜，但兵書有云：未料勝，先料敗。這山東一地平安，可離不開劉軍門??！”
“這……這……”劉澤清聽聞，頓時吶吶無言了起來。他看著朱慈烺，一臉便秘地欲言又止。
“太浮夸了……”朱慈烺心中點評，卻只顧著喝茶，壓根不接茬。這么浮夸的演技，朱慈烺要是還不知道這倆貨是合伙逼自己就是真眼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