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節(jié) 奶奶
奶奶穿得還算干凈，都是兒女送給她的好衣服，頭上是女兒手工織的羊絨帽，戴起來臉就顯得很小，老人家上八十歲以后，要是健康的話一般都會變瘦，就好像人縮水一樣。
“是誰??？”奶奶知道有人叫她，可惜眼睛不好使，根本就看不見。
“是王平回來了?！焙绦銖乃沁叺奶梦葑哌^來，“你還記不記得喲，你最小的孫子，王平。”
“王平啊，你爸爸呢。”奶奶渾濁的眼珠子終于是對準(zhǔn)了王平。
“你看看嘛，還在掛念小兒子，你奶奶天天晚上都在喊你爸爸的名字?！焙绦闶切χf的這句話。
王平靠近奶奶，還好，身上沒什么異味，奶奶在家里是由胡碧秀和王平三媽歐曼珠照顧的，每個月四個兒子都會出錢，五個女兒每次回來也會拿錢給他們兩人。
胡碧秀不用說，半路媳婦，肯定不會用心的照顧，不過也不敢餓著奶奶，就是聽說不讓上餐桌，每次都是他們吃完再端過去，好多次都是涼的，特別是冬天，不過王平從來沒有看見過這樣的事情。
王平也不可能當(dāng)著胡碧秀的面問，問了，就算沒有這樣的事情，她也會做出這樣的事情，就算是真的有這種事也不能過問，還要對胡碧秀說好話，因?yàn)橹挥兴湍棠套≡谝粋€院子里，王平的姑姑們也懂得這個道理，每次只敢在背后說，從不敢當(dāng)著面質(zhì)問。
怎么說呢，胡碧秀做得其實(shí)還算不錯，造成這樣最關(guān)鍵的誘因，是奶奶前幾年特別喜歡罵人，在她身邊照顧她的基本上都被罵過，而且罵得特別難聽，王平爸爸早年是花錢找村子里另外一個婦女照顧奶奶的，可奶奶直接把人罵哭，那可是四五十歲的婦女，這都能罵哭，王平都無法想象罵的什么。
還有一次是女兒們打來電話，奶奶在電話里說了一堆胡碧秀的壞話，她老人家不知道的是，她房間里的電話是分線，說的每一句話都被人家聽了去。
有這樣的前提，胡碧秀還能將老人照顧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真就算不錯了，至少身上沒有出現(xiàn)臭味，精神頭也還算不錯。
至于分開的老三家的歐曼珠，她是村子里公認(rèn)的小人，喜歡背后亂說話，而且很多話都是她臆想出來的，沒有一點(diǎn)點(diǎn)根據(jù)，比如王平父母離婚就是她背后亂說話造成的，但她當(dāng)著人的面又是親熱得不行，把奶奶哄得不要不要的，嘴里天天都在念叨她的三兒媳婦。
可她的三媳婦照顧她的時候，經(jīng)常不給她準(zhǔn)備晚飯，每天餓得哼哼直叫，最后還是同院子的胡碧秀端來剩飯給她。
所以，看人不能光看表面，有的人表面看起來真就如沐春風(fēng)，是好得不能再好的一個人，可惜做出的事情卻壞得令人惡心；但有的人表面看起來就很可惡，總是一副兇神惡煞的樣子，可心底其實(shí)并不壞。
“你冷不冷？”奶奶問王平的時候把她手里的暖火爐遞給王平。
“我不冷。”王平搖頭，把水果遞給二媽。
胡碧秀也沒有拒絕，接過水果就笑道，“王平冷自己會想辦法，你老人家管那么多干啥?！?p> 她的嘴確實(shí)挺令人討厭的。
說話間，右邊堂屋里走出一個老人，梳著三分頭，差不多六十歲左右，這是王平的二爸，王小波的親爸，盡管是在做農(nóng)活，但他打扮得還是一絲不茍，帶著很明顯的書卷氣息，這是教一輩子書的老師形成的氣質(zhì)。
“王平回來了啊?！蓖蹩∥男呛堑恼泻?。
“二爸?！蓖跗接H切的喊人，并對旁邊的王森招手，王森立刻會意的遞出準(zhǔn)備好的中華煙。
“你自己留著抽嘛，我這里有，我這里真的有，哎呀…”婉拒是每個國人都會下意識做的事情，但最終的結(jié)果是不會變的，二爸笑瞇瞇的收下煙。
“都拿去唄?！蓖跗桨阎徊疬^一包的中華煙全遞給二爸，“路上碰到永康哥，被他拿走了一包?！?p> “呵呵！”二爸開心的收下。
旁邊的王森遞出手里的煙，沒等王平招呼就又返回車子去拿紙錢和爆竹，坐在太師椅上的奶奶問道：“你現(xiàn)在在哪里呀？”
“蓉城??！”王平報出一個奶奶知道的城市。
“結(jié)婚沒有?。俊蹦棠逃謫?。
“還沒有哦！”
“那快點(diǎn)找個女娃結(jié)了嘛?！?p> “好！”
“你爸爸啥時候回來?。俊?p> “說是過年以后。”
“你媽媽呢？”奶奶問起王平媽媽，她還不知道王平父母離婚的事情，王平媽媽作為幺兒媳婦，可是在奶奶跟前伺候十多年的，但和奶奶相處的并不融洽，每天都要被奶奶罵，可離開沒幾年，老人家又開始想念兒媳婦在身邊的日子。
“媽媽也在蓉城?！?p> “她也不給你找個媳婦？”
“奶奶，現(xiàn)在媳婦都是要自己找的?！蓖跗捷p笑。
“你二爸說，種田國家還補(bǔ)貼錢，回來種田多好啊?！蹦棠淌撬枷雮鹘y(tǒng)，她自從聽說種田不但不用交稅，還能有補(bǔ)貼的時候，一直就牽掛著家里荒廢的田地。
“王平現(xiàn)在當(dāng)大老板了，不用種田?！倍尦靶χ棠?，“現(xiàn)在哪個年輕人還種田嘛?！?p> 奶奶有些氣，二爸走到一邊去弄他腳上在地里粘上的泥巴。
等王森拿著黃紙和爆竹回到院子的時候，奶奶又問道：“你現(xiàn)在在哪里?。俊?p> “蓉城！”王平耐心的回答，同時心中的記憶如潮水般襲來，他記得讀檔前每次回來，奶奶總會重復(fù)的詢問一些問題。
老人記憶不行，剛問過就會忘記。
“你爸呢？”
“還在閩省?！?p> “你什么時候結(jié)婚啊？”
王平回答的時候，把正堂屋里的寬凳子搬出來放在奶奶的旁邊，這個凳子在王平小時候就有，他記得小時候爺爺總是在這張凳子上打紙錢，凳子兩邊清晰的印記仿佛在證明昨天發(fā)生的事情。
“準(zhǔn)備給你爺爺燒紙？”二爸走過來幫忙。
“恩！”王平點(diǎn)頭。
兩叔侄一邊閑聊一邊忙著弄紙錢，二爸很喜歡聊國家政治，王平就附和他的想法，奶奶在旁邊不時重復(fù)的詢問王平一些事情。
半個小時不知不覺過去，紙錢都已經(jīng)弄好。
王平招呼奶奶一聲，拿著紙錢和鞭炮，跟著二爸往爺爺?shù)膲灥刈摺?p> 不是很遠(yuǎn)，就在屋子后面的一塊自留地的最里面，這里依次挨著五個墳頭，最左邊的是爺爺?shù)臓敔?，輩分依次排列，最右邊就是王平爺爺?shù)膲灐?p> 農(nóng)村就這一點(diǎn)好，死了不用擔(dān)心沒地安葬。
王平是一個內(nèi)斂的人，他燒紙的時候喜歡保持沉默，二爸看見王平不說話，就代替他說了一大堆，無非就是給祖先介紹王平，要祖先保佑王平之類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