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思雪一家來到美國時是1949年的10月26日,這是他們一家踏上異鄉(xiāng)之地的日子。林思雪的父親是第一次來到國外,新鮮的城市景象不僅未能平緩他在國內(nèi)郁郁不得志的心緒,反而因為思鄉(xiāng)之情而大大加重了。到了29日這一天,原本在國內(nèi)一呼百應(yīng),曾經(jīng)統(tǒng)領(lǐng)過一萬多人部隊的將軍流淚了,他哭著向妻女說道,這里不是他的家,就算他回國要被判罪關(guān)進監(jiān)獄,那也要回去。但他的妻姐和姐夫是不可能同意的,這里是美國的大都市,不是湖南的小縣城,洛杉磯的貴族們根本不會在乎一個操著湖南方言男人的所思所想,他們只關(guān)注這新來定居的人,每年能給偉大的美利堅合眾國上交多少稅收。
來到美國的,除了他們一家三口以外,還有林母的貼身女侍和能夠把握林父口味的廚師,這個女侍是林母在國立交通大學讀書時的室友,九一八事變后,她在東北的父母被日寇殺害,所以投寄在林母家,后來成了女侍,而男廚就是湘潭朝鳳酒店的廚師總管,那時林升理剛剛當上連長,回鄉(xiāng)報喜時,與同僚相會于此,一盤青椒炒肉征服了林升理的味蕾,隨即就被他帶到家中做了專門的家用廚師。
這一日,洛杉磯還是一如既往地下著小雨,林思雪在與她的父親一起吃飯,而母親去了貝弗利區(qū)的姨母家參加西方哲學交流會。
回到餐桌上,林思雪與父親端坐在桌前,旁邊站著那廚師?!袄详?,這辣椒炒肉也變味了??!”林父一邊嚼著青椒,一邊對站在一旁的廚師說。
廚師帶著湖南方言回話,“四長噥,吶美國的辣椒不是咱家里的味啊,該里的青椒嘎大,嘎無味,皮嘎厚,說實話,師長,爾好以后不能吃到老家的味道了?!?p> 聽完這話后,林升理先是罵了一聲,接著說:“等會我寫信讓臺灣的李先因派人去大陸給我?guī)├苯贩N子來,美國土也能長出中國辣椒?!绷炙佳┞犞赣H的話,感到有些好笑,說實話,其實她也吃不慣美國的東西,光是這最常見的炸雞和熱狗,就令她感到可怕,同時她吃不慣面食,這些日子她一直在用小米粥做主食。
門鈴響了,林家來到洛杉磯后,先是在林母的姐姐家住了幾天,后來就在比佛利街區(qū)租了一套府邸,租期是15年,按照林父的話說,“15年內(nèi),大陸的政府會發(fā)現(xiàn)我抗日的功績,喊我回去只是時間早晚的事情?!钡瓦B他自己對這“早晚”的定義也并不是十分樂觀,一方面是姐夫等人不讓他離開美國,另一方面他在1927年也犯了很多錯誤,所以剛搬進新房后,就招聘了幾個仆人,劃了幾塊院地,以便長住。
在聽到門鈴響了兩邊后,林升理不耐煩地對著新從唐人街招來的女傭說:“小莉,你去看看誰來了?!?p> 這位女傭在答應(yīng)完主人的話后,就去開門了,過來幾分鐘回來說:“老爺,來了個男人,他說要找夫人?!?p> “什么男人,什么情況?”聽到小莉說完的話,林升理把手中的碗放下了,并站起來繼續(xù)對她說,“他找夫人干嘛?”
“他說,之前夫人在買他報紙的時候掉了一個戒指,他是來送回戒指的?!?p> 聽完這話,林升理放下了戒備,同時對林思雪說:“你母親那天的確是在一個可憐蟲那里買了份報紙,她真是多事,仁義之心都給做到了美國來。小雪,你去門口看看吧,把那戒指拿回來,給他200塊,打發(fā)他走吧?!?p> 林思雪離開餐桌朝門口走去,走去前,她先是去客廳里披了一件夾襖,然后帶著小莉去向門口。
她看到了那個所謂的“可憐蟲”,在此打上引號是因為,這時的梁衣早已不是4天前看到的樣子了,他換上了一身短西裝,頭發(fā)向后梳,圍脖處的領(lǐng)帶看上去是新買的,同時箭頭型的領(lǐng)帶也緊貼喉結(jié),對著標準的中線垂直向下,這種新穎的裝束惹得林思雪既詫異又好笑。
林思雪有點懷疑,這是那天的人嗎,但還未等她開口,梁衣就為眼前見到的林思雪所驚住了,過了許久,他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于是說話:“小姐,您好,我是那天賣給你母親報紙的人,那日令慈的戒指不慎掉下,我碰巧撿到,此行就是來歸還戒指的。”
林思雪聽著這人標準的中國北方官話,不禁覺得有些新奇,她是常年住在南方,對北方人接觸過少,便帶著笑回答:“好的,謝謝你了,把它給我吧。”
小雨還在不停地下,時不時有一些雨水被風吹到門口的屋檐下,小莉聽不明白這兩人在說什么,她只是舉著把小傘撐到林思雪的頭上。但這時林思雪已經(jīng)難以在說什么話了,同時她希望自己能快點離開,但又想待在著感受這從未有過的感覺,因為她發(fā)現(xiàn)眼前的這個年輕人一直在盯著自己,他帶著一種想上來摟著你,抱你,親你的情感盯著你眼睛,這眼神像光的火焰,一直在炙烤著林思雪,這種凝視,她從未遇到過,這里面帶著她以前從未遇到過的性愛的沖動。而此時,梁衣的情感也不自覺地發(fā)生了變化,他覺得自己現(xiàn)在是《聊齋志異》里的書生,因躲雨闖入寺院中,從而邂逅少女聶小倩,所以這現(xiàn)實的情境似真似幻,他便忘卻所以盯著林思雪看。
終于,林思雪承受不了這樣的凝視,閉眼說道:“感謝您,感謝,把戒指給我吧。”
梁衣似乎沒有聽到這話,還盯著她看,這時他覺得自己與林思雪之間有一種奇異的聯(lián)系,有些像寶黛的木石前緣,又有些像《簡愛》中的互相呼應(yīng),他遂不自覺地將手中緊握的戒指交到走上前來的小莉手上,然后緊接著,他牽起林思雪的手,說:“我叫梁衣,我能否愛你?”
夏晚歸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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