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天若說罷,妖無情咬著下唇,心想如今南離郡城內(nèi)對妖族盤查嚴(yán)密,天若年紀(jì)幼小,妖氣不重,又由她傳授了一些掩蓋妖氣的法門才不至于為人發(fā)現(xiàn),若是讓天袂和羽炫陪同,定會被那鑒妖石察覺,當(dāng)即拉住了天若的手,道:“我和你過去?!?p> 天若點點頭,還未說什么,已經(jīng)覺得自己飄了起來,原來妖無情一心救人,用上了全力,天若的修為遠遠不及,被她拉著,竟是雙腳離地,仿佛浮在半空之中。
“哇啊?。 碧烊魢樀么蠼衅饋?,“妖姐姐你慢點,我,我要暈了!”
“變成小狐貍,快點,你說那半日酥只有半日功效,你過來便用了兩個多時辰,只剩下不到四個時辰的時間了?!毖裏o情放下天若,天若當(dāng)即顯出原形,變成一只不到兩尺長的狐貍,鉆進了妖無情的懷中。
妖無情抱著小狐貍,腳尖一點,身子便飛躍出去十幾丈,已是接近御風(fēng)飛行的程度,雖是仍要落地,卻速度極快,不到一刻鐘便能趕到南離郡城。
然而,這般飛躍了不到片刻,林中忽然涌出一道星芒,在半空中接連轉(zhuǎn)了七次,一次比一次兇險,最后劍尖直點妖無情的心口而去。
“當(dāng)!”
長劍與龍鱗劍鞘相擊,當(dāng)即彈射開去,鋒芒卻從妖無情臉頰之上劃去,劃出一道淡淡的血痕。
驚變之中,妖無情借力從空中落下,甩手放下小狐貍天若,看著眼前的女子,厲聲道:“讓開!”
那女子卻是不為所動,手中冰寒長劍直指妖無情,道:“小主,你還不悔改么?”
妖無情看著眼前的女子,眼里閃過一絲恨意,微微合眼,重又睜開,道:“你先讓開?!?p> 女子微微一笑,問道:“你要去救杜子黍?”
妖無情臉色微變,看著眼前之人,道:“你是利用他找到的我?”
天璇點頭,道:“不錯,當(dāng)初我在上清聽說他和你有些關(guān)系,便暗中留心,直到在仙境巫山之上,見到他出手救你,才確定果真如此。這次若不是杜子黍有難,又靠著這只小狐貍帶路,我也不能輕易找到你?!?p> 妖無情冷冷地道:“你又何必找我?”
天璇輕嘆一聲,道:“小主,你當(dāng)真不愿隨我去見大帝?”
妖無情冷笑道:“我是妖,人人得而誅之,豈能去見大帝?”
天璇默然,低聲道:“他畢竟是你的……”
“住口!”妖無情神色一變,提起手中龍鱗劍,卻不出鞘,朝著她直刺過去。
天璇揮動玉寒劍,雙劍交擊,擦出一陣火花,不禁退開幾步。龍鱗劍是妖族圣物,其名便由龍鱗劍鞘而來,不出鞘亦可殺人,何況妖無情修為更加深厚,若是硬拼,天璇卻也不是對手。
如此接了幾招,妖無情心中焦急,冷聲道:“枉他與你相識,你竟要殺他?!?p> 天璇心下忌憚龍鱗劍,輕輕一躍,落到一株烏桕樹上,道:“我怎殺他了?”
“你在此攔著我,不是殺他,又是什么?”妖無情站在原地,看著天璇,道:“即便你我修為一般,我有龍鱗劍在手,你又能將我怎樣?”
天璇道:“雖是如此,我要你起誓不再與妖族勾結(jié),否則殺他之人,不是我而是你?!?p> 妖無情眼睛微微瞇起,道:“強詞奪理!你要以他的性命逼我?”
天璇搖頭,眼神堅定,道:“要是他一人能救千萬人,我便是這意思了。”
妖無情仰頭看了看天,一手握著龍鱗劍劍鞘,一手握著劍柄,一道泠泠冷光直射而出,在她眼瞳之中閃動,只見她朱唇輕啟,道:“我在妖族,名妖無情。”
天璇不再多說,當(dāng)即展開了一片璀璨星空領(lǐng)域,周身星光環(huán)繞,只見一道白線從無邊星辰之中傳來,如同光從遙遠星空中落下,似緩實疾,頃刻間已經(jīng)臨身!
玉寒劍前橫,七星閃耀,連成一體,七星劍式之下,那白光勢如破竹的氣勢稍稍有所停滯,天璇卻也不敢久留,又退開數(shù)丈,只見那白光從身側(cè)掃過去,周圍十幾株樹木無聲截斷,緩緩滑向一側(cè)。
龍鱗劍已是凌空刺來,天璇揮劍格擋,玉寒劍又怎敵得過妖族至寶,其寒氣被壓制在劍身之內(nèi),而龍鱗劍亙古以來的兇戾煞氣卻是撲面而來,仿佛血海涌動,令人目眩。
與此同時,妖無情左手的龍鱗劍鞘亦是擊出,龍鱗劍劍身劍鞘皆可殺人,天璇卻沒接觸過此等神兵,翻轉(zhuǎn)左手,暗含真元,硬接了這劍鞘一擊,卻感覺掌心一陣劇痛,只見龍鱗劍劍鞘之上,龍鱗片片張開,如同一片片利齒嚙咬著自己的掌心,不由得臉色蒼白,卻是死死握著劍鞘不放。
妖無情見此,右手揮劍,與玉寒劍飛快交擊三十余下,一陣叮叮當(dāng)當(dāng)之聲中,四周十余株大樹這才相繼倒下,卷起漫天煙塵。
忽然,妖無情左手用力一拉,天璇竟是踉踉蹌蹌的跟著往前踏出兩步,周身皆是破綻,龍鱗劍趁勢刺入,頃刻間便能要了她的命。
原來那龍鱗劍劍鞘非但能傷人,其上龍鱗更是有如活物,能夠吸食生人之血,天璇初握時尚不覺得什么,片刻之后便覺得自身氣血虧空,仿佛要被那劍柄吸干。
眼見這一劍便要貫胸而入,天璇當(dāng)即松開了龍鱗劍劍鞘,那劍鞘上的鱗片倒轉(zhuǎn),死死吸附在她掌心上,這一下直接連帶著剜出掌心大片血肉,一只左手已是鮮血淋漓,卻也因此提起了一些精神,側(cè)身避開了這致命一劍。
龍鱗劍劍身以龍骨制成,使來有嗚咽之聲,兇戾過重,又誅殺過無數(shù)大妖乃至妖王,天璇接觸久了便覺頭腦脹痛,心知妖無情有此神兵,若是與她比拼兵刃,自己定會迅速落敗,也顧不上手上的劇痛,足尖一踏,已是落到身后一株樹上。
妖無情一躍,跟著揮劍刺來,卻見天璇收起了玉寒劍,右手手腕一翻,竟是一張符箓,指尖在符箓上一點,一陣陣?yán)坠獯笞?,朝著妖無情劈來。
龍鱗劍是妖祖鱗片骨肉制成,妖族有小天劫及大天劫,劍身經(jīng)過雷霆多次淬煉,是以妖無情也不懼這雷霆,揮劍之下,那些雷霆盡數(shù)沒入龍鱗劍中,卻也因此手臂微微一麻,劍雖不懼雷霆,用劍之人卻有些經(jīng)受不起。
天璇卻是右手抽出數(shù)十張符箓,以真元激發(fā),凌空漂浮,皆是對著妖無情。
彼此生死相搏,當(dāng)然是有什么手段便用什么手段,這一張張符箓交替射來,幻化出五行之力,有的鎮(zhèn)封,有的殺伐,有的迷惑心智,當(dāng)真是層出不窮,雖然每一張星官級別的符箓都珍貴萬分,但在此刻天璇卻毫不吝惜,妖無情一時也無辦法。
斗了片刻,天璇心知不能單憑符箓,暗運內(nèi)功“紫微洞真經(jīng)”,真元涌出,匯聚于唇齒之間,忽然檀口微張,口中吐出白霧金光,竟是漸漸化出另一道身影來,看身形與她自己相若,通體呈現(xiàn)白金色,忽然飛躍而出,朝著妖無情殺來。
妖無情揮劍將之擊破,可這身影本就是一團真元霧氣,乃是天璇以深厚內(nèi)功凝練而出,片刻后便又凝聚出來,死死纏住妖無情不放。
“哼!玉景九天!”
妖無情幾次揮劍,終不能滅殺這團白霧,卻見天璇又吐出一口白金霧氣,凝聚出另一道身影,不禁暗暗焦急。玉景九天是道家一門化身功法,所謂玉景便是其影,九天則言其神,又指其大成之后能夠幻化出九道玉景,每一道玉景皆如本尊。這門功法極難修煉,想要控制玉景,需要耗費大量的心神,又需要有大量真元不斷供應(yīng)玉景的消耗,而且一重玉景只有本人一成實力,以此類推,九重有九成,而修煉到圓滿的地步,本人行動與玉景相若,方能使玉景與本尊宛如一體,其所耗費的心力與消耗的真元都是成倍遞增,即便是星君也沒有幾個人能夠練到五重以上,據(jù)說開創(chuàng)這一門功法的某一任大帝本人也只修煉到第九重,距離那所謂圓滿自如的境界始終差之一線。
玉景九天既然如此難煉,可知其威力同樣不小。道門化身法中,最著名的一氣化三清,也不過只化出三道化身,不過那三道化身實力皆與本尊相同,而玉景九天每煉一重方能多一道化身,實力強上一成,要練到第六重才堪堪勝過一氣化三清,這已是絕大多數(shù)星君望塵莫及的門檻了。
白金霧氣凝聚出第三道之后,天璇已是額頭見汗,星官能將玉景九天練到第三重已是相當(dāng)罕見,一般星君亦不過如此。三道白金霧氣纏住妖無情,每一道皆有她三分實力,雖是不敵對方,加上她本人卻又不同。只是玉景九天極為耗費心神與真元,哪怕有“紫微洞真經(jīng)”撐著,此刻她的實力也發(fā)揮不出原來的八成,好在玉景化身不必畏懼龍鱗劍,妖無情一時也拿她沒辦法。
天若在一旁看著,不禁感到心急,擔(dān)心妖姐姐不敵這個女人,萬一受了些傷可怎么辦?只不過她的修為太弱,唯有躲在一旁暗暗祈禱妖姐姐能夠得勝,卻忘了去找天袂和羽炫求救。
******
子黍心知所中麻藥極為厲害,藥性猛烈,四肢已是沒有半分力氣,此時縱然身上藏著神劍幽篁,卻又有何用處?聽得吱嘎一聲,杜子卿踏入了廂房,朝他冷冷看上一眼,揮手之間,便有兩人走上前來,拖著他下樓,而后又出了山外樓,樓前此時已經(jīng)備好了十幾輛車馬,那兩人將他往一輛空車上一扔,當(dāng)即駕車而去。
馬車之中,除了噠噠的馬蹄聲,子黍竟聽不到街道上有半分聲音,掙扎著想要起身去揭開垂簾,竟是發(fā)覺自己恢復(fù)了一些力氣。他所修習(xí)的“上清大洞真經(jīng)”此時在體內(nèi)自行運轉(zhuǎn),每經(jīng)過十二正經(jīng)三百六十五處穴位運行一個周天,四肢的麻木感便散去一分,不禁松了口氣。內(nèi)功練到一定地步,即便不打坐靜修,也會在體內(nèi)自成周天流轉(zhuǎn),這半日酥藥性雖猛,畢竟只有半日時效,在他的內(nèi)功流轉(zhuǎn)之下,四肢百骸的麻木感自然會漸漸褪去。
不過這并非他修習(xí)內(nèi)功有成,按照如今的速度,等到真元在體內(nèi)運行無礙,確實還需要幾個時辰。除非他現(xiàn)在便打坐靜修,不然內(nèi)功的周天循環(huán)又怎么快得起來?可此時形勢危急萬分,卻不容許他打坐靜修,當(dāng)下只得默念“原道經(jīng)”中所授心法口訣,暗中加快真元的周天流轉(zhuǎn)速度。“原道經(jīng)”當(dāng)中不傳授高深內(nèi)功,而只是傳授了一些如何修煉內(nèi)功的心法口訣,按理說這般心法口訣在任何內(nèi)功當(dāng)中都有注明,可“原道經(jīng)”的心法卻玄妙無比,比之天下一流的“上清大洞真經(jīng)”本身心法更為高明,對修習(xí)內(nèi)功的輔助效果極大,他這般以心法駕馭內(nèi)功,真元在體內(nèi)流轉(zhuǎn)的速度便快了許多,大約一個時辰之后便可通行無阻。
當(dāng)下也顧不得再去看這馬車要將他拉到何處,只一心修煉內(nèi)功心法,讓真元一遍遍在體內(nèi)周天流轉(zhuǎn)不息,每過一個周天,身上的麻木感便退去半分,實力便也多恢復(fù)了半分。
如此過了半個時辰,馬車忽然停了下來,當(dāng)即走進兩個杜家客卿,往子黍這看了一眼,便將他拉出了馬車。此時子黍已經(jīng)能夠自如行動,只是實力尚未恢復(fù),眼見杜青冥等人都在一旁,只得忍氣吞聲,裝作虛弱無力,被兩人架著拖進了一間院子。
下馬車時匆匆一瞥,子黍已經(jīng)知曉自己到了城外,四周皆是荒山野嶺,唯獨林中有這么一處小院,看上去無人居住,卻有兩名杜家弟子守候在院外,顯然是早有安排。回頭往身后看去,發(fā)現(xiàn)來到此處的只有十幾匹馬和兩輛馬車,卻不知道另一輛馬車上是誰。
小院外觀簡樸,內(nèi)部卻有間十分寬敞的大堂,大堂之內(nèi)杜青冥、杜云凌、杜子卿等人皆在,還有五道教的安常,抱著一個嬰兒包裹,低聲和杜子卿商議著什么。
子黍環(huán)顧四周,除了杜青冥一系的人之外,堂上便只有他一人,心知杜青冥等人決意要殺他,便伸手取下了背上的包裹。
杜子卿道:“你把那運轉(zhuǎn)神劍的法門說出來,我們便放你走?!?p> 子黍自然不信杜子卿的話,只是冷冷地說道:“沒想到你們這么卑鄙?!?p> 杜子卿一笑,合上手中的折扇,以扇代指,朝著身后招了招,兩名杜家子弟便走入內(nèi)堂,片刻之后押著一男一女走了出來,正是杜云素和黎姝。
“爹!娘!”子黍見到爹娘手足皆戴著鐐銬,仿佛犯人一般被人推搡著走上大堂,頓時大怒,喝道:“放了我爹娘!”
杜子卿攤開扇子扇了會風(fēng),這才說道:“只要你說出這把神劍是如何運用的,我們自然放了堂叔堂嫂。”
杜青冥手中正拿著那把假神劍,指著杜云素和黎姝,向子黍說道:“若說錯一句,我便先殺了你爹娘。”
子黍眼見爹娘受擒,心中惱恨無比,想到自己和爹娘久別重逢,真想就此將自己如何運用神劍之法都說出來,可杜青冥手上的是一把假劍,便是真的用對了方法,豈能發(fā)揮出神劍原本的威力?何況此時他再去和杜青冥解釋原委,對方便真會饒了他和爹娘?
“你先發(fā)誓,不得傷害我爹娘,將我爹娘平安送回杜家,我再和你說?!毖垡姷锸帜_皆帶著鐐銬的模樣,子黍心一酸,說道。
“子黍!”杜云素雖是沒有什么修為,卻也知道杜青冥絕不會饒了他,大聲道:“他敢動手,就絕不會饒了你我,你別信他!”
杜云凌見杜青冥神色不善,大步上前,忽然揮手給了杜云素一個巴掌,“閉嘴!”
“你敢!我殺了你!”子黍見此一幕,眼睛頓時紅了,沖上來便要和杜云凌拼命。
杜云凌微微一驚,他雖是星官,見了子黍不要命的氣勢,心里竟也有些害怕,當(dāng)即從身旁一名杜家子弟手中抽出一把鐵劍,架在杜云素的脖頸上,喝道:“你敢亂動,我先殺了他!”
子黍一時間進退不得,看著架在杜云素脖頸上的長劍,緊緊咬著牙關(guān),額頭上青筋突起,實在是氣憤到了極點,卻真怕杜云凌下手傷他父親,只好站著不動。
黎姝見到這一幕,眼里當(dāng)即流下淚來,哭喊道:“子黍你快走,不要管我們!”
子黍搖搖頭,神色痛苦萬分。在此生死關(guān)頭,他又豈能舍棄父母獨自逃生?何況四周布置嚴(yán)密,又怎能逃得出去?
杜子卿見狀,知道再逼他一下,便可得知駕馭神劍的法門,便柔聲道:“爹,他們畢竟是我堂叔堂嫂,我們也只是想要得知那駕馭神劍之法,絕無加害之意。子黍堂弟,只要你說出這神劍如何運用,我發(fā)誓絕不傷堂叔堂嫂身上一根毫毛?!?p> 論起裝腔作勢,詭計多端,杜家實無一人比得上杜子卿,子黍深知杜子卿行事不擇手段,今日之事說不定便是他在謀劃,又怎會再信他的只言片語?倘若此時只有他一人,那寧可拼死一搏,可爹娘落入敵手,卻逼得他不得不答應(yīng),萬萬不愿害了爹娘性命。
“我說了,你們先放了我爹娘?!弊邮蛎銖婇_口,聲音已是沙啞。怒極傷身,父母受制于人,這一口氣只得憋在心里,不知不覺間便傷了嗓子。
杜子卿卻是搖了搖頭,道:“倘若你事后反悔又如何?還是先說了好,若是無誤,我們自然放了你爹娘。”
子黍啞著嗓子道:“我不信你?!?p> 杜子卿哈哈一笑,忽然神色轉(zhuǎn)厲,喝道:“由不得你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