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無回谷(三)
“我已經(jīng)可以和她進行簡單交流了,”薛溫再次發(fā)來消息,從文字中可以看出心情不錯,“我們現(xiàn)在可以進行簡單的游戲,她很喜歡撿球?!?p> “恭喜你,”紀茗昭用了兩天都沒能撬開徐廣白的心房,屬實是對薛溫的速度感到驚嘆,只是紀茗昭有一點有些不解,這球,是哪來的,“你是隨身帶球嗎?”
“對,我是警犬訓(xùn)導(dǎo)員,我和她實在是無法交流,迫不得已出此下策,目前看來,效果很好?!?p> ……
汝,
甚狗。
紀茗昭如今也是見過大世面的人,薛溫這點非常人所為甚狗之事在如今的她看來不過是小場面,絲毫不能讓她被無回谷傷害的千瘡百孔的心有絲毫的波瀾。
“你……那你繼續(xù)努力?!?p> 紀茗昭自從進了自進了無回谷便十分地恐懼,不論如何緩解,那種恐懼就像從她骨頭縫里滲出來,流淌進她的每一絲皮肉,凍得她遍體生寒,兩股戰(zhàn)戰(zhàn)。
這種恐懼與在余城見到的尸橫遍野不同,余城紀茗昭雖恐懼,卻也是以旁觀者的角度,像是觀看一部裸眼3D血漿片,但無回谷卻是紀茗昭首次成為恐怖片中悲催的主角,直到此時,此間世界用一種近乎殘忍的,強迫性的方式強行將紀茗昭這個觀眾拖進這部恐怖片里,紀茗昭才真實地感受到了這種切身寒冷刺骨的恐懼。
而徐廣白還是個孩子,一旦紀茗昭表現(xiàn)出絲毫恐懼的情緒,對徐廣白的情緒都是毀滅性的沖擊,所以紀茗昭即便是害怕,也只能硬著頭皮朝前走。
此時的紀茗昭把灰灰綁在鎮(zhèn)口的高地,一手牽著自家猴孩子,走在石沖鎮(zhèn)的主街上。
許是石沖鎮(zhèn)離海太近,目光所及之內(nèi)房屋皆是從下至上爬滿了綠色的青苔,青苔一路從白墻蔓延至烏瓦上,幾乎要將整間屋子覆蓋,鋪于地面上的青石板凹凸不平,稍微用些力便會翹起,濺出海水來。
整個鎮(zhèn)上都彌漫著濃濃的海腥味,空氣濕熱得好似隨時都能下雨,潮氣緊緊附于身上,從鼻腔徑直灌入肺部,像灌入一團滾燙的瀝青。
“這些人家怎么都貼了符咒?”徐廣白自從偷師了清舟的引雷符后,對符咒便有了超乎常人的敏銳,一眼便看見這些人家門戶上幾乎快被青苔附滿的符咒。
這符咒與尋常所見的符有所不同,尋常符咒使用的都是普通朱砂,朱砂所畫的符為紅字,意為驅(qū)邪保平安,而貼在這些人家門前的符咒皆是由黑色涂料所繪制,上繪漁網(wǎng)狀紋路,中間一尾翻白的魚。
紀茗昭瞇起眼睛看了又看,也沒能看清徐廣白說的符咒,便有些敷衍道:“人家習(xí)俗吧?!?p> 出于謹慎,紀茗昭摸出布包里的翻嶺草,舉著草莖旋轉(zhuǎn)一圈:“草啊,測測周圍有沒有除了我們倆以外的修士。”
剛剛不是測過了嗎,為何還來?
翻嶺草被紀茗昭一把從土里拉出根時,顯然還有些懵,十分懷疑草生。
造了什么孽,怎么就信了這不著調(diào)的東西了?
半晌之后,翻嶺草認命般地緩緩動了動根系。
“鎮(zhèn)里面很安全,”紀茗昭見翻嶺草根系緩慢的反應(yīng),便知鎮(zhèn)里沒有什么厲害的人物,便有些放松下來,轉(zhuǎn)身對徐廣白道,“咱進去罷?!?p> 遠處便是鎮(zhèn)中心,鎮(zhèn)中心搭著一個巨大的圓臺,臺下圍著一圈鎮(zhèn)里的男女老少,每個人臉上都帶著殷切和期待,看著盤坐在臺中間身著法衣念念有詞的中年人。
這中年人面方如菜板,鼻子如面板上待切的整頭大蒜,一瞬間便抓住了紀茗昭的眼球,而雙目卻如細線一般,從面相上來說,鼻大有肉,富德深厚,此人鼻子長得不成比例地抓眼,想來財運應(yīng)是相當(dāng)不錯。
看來這中年修士功力不行,若是有些修為的修士,早就應(yīng)該在徐廣白進鎮(zhèn)子時便有所反應(yīng)了,但如今離他不足百米,那中年修士仍是絲毫沒有反應(yīng)。
“那人桌子上有符,”徐廣白自從在清舟手里偷了師后,便對符有著幾乎狂熱的興趣,“就是太遠了看不清楚。”
“那也別先上前,等人散了再說,這些修士都有神識,哪怕筑基靠太近估摸著也能被發(fā)現(xiàn)?!?p> “真的?”徐廣白聽后便覺自己后脊梁骨上的寒毛根根倒豎起來,他想到了清舟,想到當(dāng)時自己偷看清舟畫符時,離清舟不過五十米遠,頓時出了一身冷汗,估計要不是當(dāng)時清舟無暇顧及自己這個小嘍啰,怕是不知道要死幾百回了。
“我?guī)讜r騙過你?!奔o茗昭顯然忘了自己欺騙徐廣白自己是棍仙之事,說得那叫一個大言不慚。
徐廣白想了想覺得也是,紀茗昭雖然不怎么著調(diào),但人還算不錯,從來也沒騙過他,便重新將注意力放在圓臺上。
臺上的中年修士還在對著符咒念念有詞,臺下觀眾倒是等得,但徐廣白聽了兩句便覺得無聊了些,索性靠在墻面上扣著墻面上的青苔。
如今他覺得自己也算是見過些大世面的,見過高階的修士如何使用符咒御敵,自己也能隨手一畫符咒立成,便有些不屑這些低端的修士做張符都要花半小時。
“呵!”
突然圓臺上的中年修士一聲大喝,嚇得徐廣白手一哆嗦扣掉一大塊兒墻皮,連忙向圓臺上望去。
只見老修士掏出一把木劍,沾著一旁紅漆盒里的朱砂,對著靈符一陣涂畫后,將符交給了站在最前方的鎮(zhèn)長:“把這個符供在祠堂七日后,再來找我換新的符?!?p> 自那盒朱砂一開,紀茗昭背后的翻嶺草便開始劇烈掙扎起來,像是要當(dāng)場脫包而出直撲朱砂,就連布包里的上品靈石此時也對這顆草失去了吸引力,一心只想再來這頓大的。
紀茗昭的睡衣本就是薄款的,經(jīng)不住翻嶺草這么左沖右撞,她嚇得連忙將布包抱進懷里,一通安慰:“安靜安靜……”
翻嶺草受了命令逐漸安靜下來,但圍著圓臺四周的鎮(zhèn)中百姓卻騷動起來。
臺下鎮(zhèn)中百姓聽見要將符貼在祠堂,開始竊竊私語起來,鎮(zhèn)長用手小心捧著符咒,回身看了眼不甚贊同的鄉(xiāng)親們,有些左右為難,便開口賠笑道:“張大師,就沒有別的……放在祠堂實在是……”
隨著臺下聲音越來越大,中年修士臉上有些掛不住了:“哼,我看你們也是用不上這符,把這符扔了罷。”
臺下的竊竊私語聲在中年修士的威脅中漸漸平息下來,鎮(zhèn)上的百姓猶豫再三,在褻瀆祖先和自身安全中最終還是選了自身安全,默許鎮(zhèn)長將符咒帶進祠堂。
紀茗昭和徐廣白見鎮(zhèn)長要走,連忙跟了上去,幾人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來到鎮(zhèn)上的祠堂,祠堂位于石沖鎮(zhèn)的西南角,這里是整個小鎮(zhèn)最高處,建得可以說是富麗堂皇,雕梁畫棟,整間祠堂從立柱到墻壁,皆繪制一男子的英雄事跡,男子就是石沖鎮(zhèn)本地人,壁畫從他年少離家修煉開始,到下山游歷斬妖除魔,最終羽化而登仙。
所以此間祠堂供奉的不止是祖先,還是一位真正的神明。
祠堂中間有一座年輕仙人手持浮塵的巨型白玉雕塑,雕像雙目微閉面容莊嚴,周身隱隱閃著金光。
鎮(zhèn)長小心捧著三張符走進祠堂,猶豫著把符放在供桌上,在神像前拜了三拜:“上仙,我們真的什么法子都試過了,實在是沒辦法啊,海里的邪祟攪得魚也沒法打,活都要活不下去啦,您行行好,等我們出了邪祟,一定給您多供香?!?p> 鎮(zhèn)長供完符后便匆匆出了祠堂,卻不見神像原本散發(fā)隱隱散發(fā)的金光在逐漸消散。
紀茗昭眼疾手快,抓住那三張符順著祠堂大門扔了出去,但即便如此,神像的光芒仍暗淡些許。
符咒管不管用不說,但神像光芒暗下去一定不會是什么好事。
“這符怎么回事?”徐廣白蹲在祠堂門口盯著被紀茗昭扔出去的符紙,這符紙上滿是粘上朱砂的劍痕,看著好無規(guī)律,但上面的朱砂卻是有些不對,朱砂驅(qū)邪,帶的是正陽之氣,但這朱砂上卻散發(fā)著濃濃的陰氣,這陰氣之濃,竟是比徐廣白見過的紅衣煞身上散發(fā)的陰氣還要重。
這只是用朱砂畫的符就有這么重的陰氣,要是一整盒的朱砂,只怕是真神仙也要掂量掂量。